恨,行兇惡徒逍遙法外!恨,貪官污吏官官相護!恨,世道昏沉好人無路!
恨,書生無用任人蹂躪!恨,老天無眼人間無道!...
無邊的憤恨在曾文泰的胸膛中反復激蕩。
到最后濃厚的怨氣從他的七竅中噴涌而出,在濁河之上化作一道常人難見的漆黑狼煙。
“啊——!
他竟在短短盞茶的功夫便化作了一只眼中流淌血淚的可怖厲鬼!
怨鬼、惡鬼、厲鬼,執念越強在同級中便越是兇殘,厲鬼比起那些的普通游魂,就相當于百戰精兵之于普通的農夫。
即使只是剛剛化鬼也已經足以害死活人了。
“報仇!報仇!...”
然而,當曾文泰抬起長出鋒利指甲的鬼手,就想要從尸身中掙脫出去的時候。
卻愕然發現,自己的鬼魂竟被牢牢鎖在尸身之中根本不得掙脫。
而在他化鬼之后與凡人迥異的視野中。
曾文泰清楚看到,“云和橋”下積累的濃厚煞氣,在濁河水底化作了無數條黑紅色的鎖鏈,隨著水流像水草一樣飄飄蕩蕩。
其中一條就死死纏在了自己的尸身上,將自己一點點向著一座船型的橋墩拖了過去。
曾文泰臉上慘然一笑。
這才明白過來,明明這個世界上由人化鬼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為什么那三個畜生毫不擔心地徑直揚長而去?
恐怕他們早就已經知道此地的古怪。
哪怕是在做了厲鬼之后,也沒有機會回去報仇。
對他來說,這是比毫無希望更加深沉的絕望。
這個只想為女兒復仇的父親,卑微而又徒勞地向著月光斑斑的河面伸出手去。
此時的他是多么的渴望能夠被救贖。
“諸天神佛,求求你們,開開眼啊!”
然后...
水面之上竟真的有一只手探下來,牢牢拉住了他的鬼手,一個用力竟將他的魂魄從尸身中拖了出來。
噗通!
當曾文泰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落到了一條小木船上。
抬頭便看到一個雙目紺青的英武少年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另有一位身穿火紅襦裙的俏麗少女正坐在船邊,身上似乎隱隱透出銀色的神光。
曾文泰哪還不知道自己是遇上了高人,連忙拜倒在地,哽咽著道謝道:
“學生曾文泰,拜謝兩位仙人相救之恩。”
王遠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卻是有些意外:
“剛剛化鬼便意識清明,思維清晰,甚至還保留了完整的記憶,倒是有些不凡。
可惜并不是怨氣真正的源頭。”
在鬼道中,除非天生命格奇異,身懷大恨、大冤、大仇,或者生前有布置相應的術法、科儀。
否則人死后只會化作渾渾噩噩的低級游魂。
這曾文泰卻在未經修行的情況下,保持著幾乎與生前無異的清晰思維,著實有些難得。
這時,就聽凰嫵驚呼一聲:
“小遠,快看水下的那些橋墩,好像有東西!”
小女鬼將手一招,通天月華凝聚而來,化作一面巨大的圓鏡,照出了渾濁河水下的景象。
三人一起向下望去,不禁同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云和橋”建成的時間只有短短十五年。
但這四十四座船形橋墩的水下部分,竟然比一開始的花崗巖結構整整增長了三倍。
除了貝類生物吸附在上面不斷生長之外,有一大半竟都是...人類的尸骨!
密密麻麻數也數不清的骨骼和貝類生長在一起,在橋墩上越積越厚,幾乎被完全同化成了堅硬的巖石。
也許在其他地方,能夠不斷生長的礁石是“牡蠣礁”,而這里不斷生長的卻是恐怖的“尸骨礁”!
而更加駭人的是,每一具已經巖石化的尸骨之中,都有一個扭曲的鬼魂在不住哀嚎,數量成千上萬。
他們才是濃厚怨氣的真正來源,曾文泰只是一個引子而已。
看到這里王遠頓時心有明悟,喃喃自語道:
“斷龍閘,穿心局,本質上其實是這生人樁?!
當日為度劫運出海時,正是青天白日,沒能注意此橋的詭秘之處。
周溫睿和欽天監真是好大手筆啊!夠狠!”
看到這里的時候,他已經明白了這巨大陣局的運作原理。
整條濁河中沒有被魚蝦吃掉的浮尸順流而下,在到達這里之后大半都會被陣局擋住。
特別是那些心懷憤恨,殃氣不散,有大冤屈的尸體尤其如此。
在被水生生物和煞氣鎖鏈一起吸附到橋墩上之后,便會化作悲慘的生人樁,日夜哀嚎不得超生。
顯而易見,并不是王遠和凰嫵兩人運氣好,剛剛來到附近就恰巧碰上了含恨而死的曾文泰。
而是因為幾乎每時每刻都有心懷大仇、大恨、大冤之人,被“云和橋”截流,吸附他們的尸骨成為自身的一部分。
也正是這些尸煞,才能讓“斷龍閘”和“亂箭穿心局”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強。
甚至從一開始吸附現成的尸體,到了散播煞氣迷人心智,吸引詭異·雙影橋主動殺人的程度。
“欽天監里集中了整個大炎朝廷中最優秀的風水師,他們對在這里做局的后果,恐怕比我們親眼所見還要清楚的多。
周溫睿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但是這座橋的存在卻關乎到大炎的皇帝尊位,甚至可以說是人間諸國中,權力最大的位置。
區區萬兒八千的草民當然是可以犧牲的。
小小的七品縣令都敢自稱百里侯,在治下呼風喚雨,滅門破家無所不能,難道一國皇帝還不如他有氣魄?”
本來因為人死之后不是終結,那些貪官污吏、地痞惡霸在害死人后,還不太好處理尸體。
但自從有了這“云和橋”,殺人之后只需要往河里一丟,自然會被這橋處理的干干凈凈。
永遠不用擔心他們會再從水里爬上來。
上上下下倒算是彼此成就了。
這個時候。
巨大的銀色鏡面再次一轉,好像陰司中的孽鏡臺一般,照出了這些水下鬼魂的冤屈執念。
山陽城中。
一個已經半瞎的老乞丐被兇神惡煞的差役拖著一條腿狠狠丟出城門。
身后那位知府老爺夏英捂著鼻子吩咐道:
“本大人心善,治下實在是看不得流民和乞丐,快快把他們都趕出去,方圓百里之內都不要讓我再見到他們。”
寧海州中。
一人踏實勤勞的老實人起早貪黑賺錢養家,卻被貌美的妻子背叛。
他在有一日無意間撞破妻子和鄉中員外偷情時,才從他們口中得知自己的三個孩子,竟然全都不是自己親生的!
一怒之下上前理論,卻被那員外豢養的家丁活活打死,棄尸河中。
其中自然少不了身邊的這個老儒生曾文泰。
云和縣中。
視作掌上明珠的女兒被三個官員之子強暴,他卻求告無門,先被縣令狠狠打了二十大板,去掉半條命。
好不容易養好傷之后還想換個地方再告,卻被那三個作惡多端的畜生半路截殺于此。
這水下共計怨鬼、厲鬼6872人,個個都有大冤屈。
一樁樁一件件,固然悚然聽聞,卻是人世間底層百姓的真實縮影。
妖邪最多不過就是吃個人,這人害人時的狠毒兇殘,才是真的讓人不寒而栗。
“嗚嗚嗚”的鬼哭聲,就算是鐵石心腸聽在耳中也不禁惻然。
想起了慘死的女兒,曾文泰忍不住抱頭痛哭,老淚縱橫。
王遠心中卻有一團火苗悄悄燃起,他彷佛在眾鬼的身上看到了自己、表姐、姨娘...還有許多許多人的影子。
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
生在這世道中,若是自己沒有《小生死簿》,恐怕早就成了他們中的一員了吧?
然后,表姐被當做丹頭吃掉,周景煥被教門轟殺,姨娘在囚禁中悲慘死去...
這是人間該有的樣子嗎?
不!絕對不是!
同時,已經恍然明悟,這就是自己與此方天地的因果,自己就是那個“變”!
于是他低聲問道:
“曾文泰,你是否恨這世間人心骯臟,惡人張狂?”
聽到王遠的問話,老儒的身體不禁勐然一顫。
“你是否恨這世道艱險,好人遭殃?”
“你是否恨這天地不公,善惡無報?!”
撲通!
聽到這里老儒再次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道:
“我恨!我恨啊!”
水下的眾鬼也在齊聲吶喊:
“恨!恨!恨!”
此時,就聽王遠的聲音陡然昂揚:
“人心不古,我來治!”
“世道不平,我來踩!”
“天地無報,我來報!”
“誓要這天道昭彰,善惡有報!
一字一頓,卻一字比一字更加鏗鏘,一身氣勢節節攀升。
腦后一輪功德金輪越來亮,到最后似乎天地都在與之應和。
這便是修行者中一種極為特殊的修行方式——發愿!
也許大炎的其他地方王遠暫時沒有能力去管,這個黑暗的世道也沒有能力去扭轉。
但他至少可以做到,視線所及,公道所至!
隨即。
《小生死簿》中超過十萬的陰德瞬間燒掉了一半,注入到了功德金輪之中。
上一次為了能在薛府家廟中保持全部實力,而提升到十五萬陰德的功德金輪,頓時長到了二十萬。
一聲悠揚的天音鳴響。
“十方宣微妙,符命敕泉扃,拯撥三途苦,出離血湖庭,沉魂滯魄眾,男女總超升...”
在由無數個聲音齊聲吟誦的莊嚴經文中,第二圈好似神佛的光輪緩緩蕩開。
這道功德金輪頂在頭頂,恐怕已經超越了世間九成的人鬼、地祇。
與此同時,功德金輪中的祈愿聲也第一次清晰至極地浮現在王遠的耳邊。
那是來自上百萬供奉著他的百姓。
當王遠擲地有聲的發愿落下最后一個字時。
功德金輪中的無數個聲音忽然匯成了同一個。
他們似乎等待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終于迫不及待地齊聲呼喚道:
——活閻王!活閻王!活閻王!...
王遠眉心間的白虎四圣印驀然綻放出白金色的燦然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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