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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數天都是太平日子。
事情也如徐從所料,軒盛米鋪掌柜之子劉旦被巡捕房的人抓進了監獄,理由是父子二人一起販賣煙膏。劉掌柜入監獄難撈了,但劉旦是其獨生子,于是劉家一家老小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一箱箱的朝鐘科長的家中搬錢,目的就是為了讓劉旦無罪釋放。
“賢侄,神了!神了!還真讓你說準了。”
“鐘科長果然沒放過那個混蛋玩意。”
得知這個消息后,二超子當先向徐從表示了恭賀。
至于大蟲一眾匪徒的消息,縣公署并未著急發布告文,而是一直嚴刑拷打剩下的匪徒,問清他們以前劫掠的銀錢藏在哪里,還有沒有剩余的潛逃人員,以及同黨之事。關于具體的消息,還是在八月八號先生的婚宴上,徐從和鐘科長同座后得知的。
娶小妾犯不著動用大排面,深夜一棟花轎抬回家就是。
今日之所以舉行盛宴,一是娶妾,二則是慶賀喬遷之喜。
喬遷,有二意,一是搬家,二是升官發財。
“這次劉縣長的升遷和徐從你這個門生的關系是分不開的…”鐘科長捧起一杯酒,和鄰座的徐從碰了一下道:“劉縣長聯合我查抄煙膏四十三斤六兩,其后又勸課農桑,順著販賣煙膏的事追查了下去,抓了不少種植大煙的劣紳。府上很賞識你先生,就給他補了副縣長的缺。”
“府上和縣里的事我不知道,不過先生能受人賞識是一件好事。”
“此外鐘科長說的客氣了,查抄煙膏也有您的一份功勞。”
“改日說不定我就到您府上吃喬遷宴了。”
徐從慌忙拿起酒杯,和鐘科長碰了一下。他一口飲盡杯中之物,等面色稍顯酡紅后,才開口道。
先生之所以能晉升為副縣長。
不單是功勞,還有其它的因素。譬如其是進步黨人,而進步黨在國內的實力自不必多說。
“一定!一定!”
“要是我升官了,一定請你入席。”
鐘科長大笑幾聲。
縣里的煙膏生意他亦摻了一手。此次被劉昌達打擊,若說不滿意那肯定是有的。不過劉昌達事先也賣了他面子,沒有動他這個官,只動了一些手底下人。相較丟官后的凄慘下場,他反倒要感謝劉昌達沒追究到底,只是淺嘗輒止。
徐從又面帶笑容的附和了幾句。
不過沒過多久,一個女傭就走到二人身旁,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少爺,太太請你入內宴。”
她朝徐從躬了一下,輕聲道。
“賢侄與劉縣長關系親密,令我羨煞啊。”
鐘科長用筷子夾了一口魚肉,聞聲而笑。
“改日再和鐘科長喝酒…”
“我先不奉陪了。”
徐從對鐘科長拱了拱手,又對席間的鄭科長道了聲別,隨同女傭離開了前廳。
先生既然要娶小老婆,那么在學堂內的寓所肯定不夠用。這套宅子是臨時選買的,位于縣公署的附近,是一等一的好位置。宅子總共三進,雕廊畫棟,廊腰縵回。
少傾,內廳。
內廳的飯菜僅有七八道,遠沒外宴豐盛。
席上,除了主持的路女士、小師弟于青外,還多了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
“師娘,于青…”
徐從對二人打了聲招呼后,入了席位。
他雖猜出了另一個年輕女人應該就是先生新娶的小妾。不過毋庸置疑,他肯定會站在師娘這邊。即使這個小妾是師娘所挑選的…。
故此,若無師娘開口介紹,他不會率先對這個年輕女人打招呼。
一方是失禮,一方是討師娘歡心。
他懂得如何去選擇。
舊規矩中女人不上餐桌,但師娘和先生待久了,早在三四年前就上了餐桌,與他們一起吃飯。只不過在外人面前,路女士還是會守著老規矩。
“這位是…你先生新娶的老婆,叫素云。”
路女士嘴角輕抿,露出了一絲笑意。
不過待她說話的時候,又恢復了寵辱不驚的神色。
為大婦者,就得端著面孔,不能太過輕佻。
她想了一下,說道:“你就學于青的叫法,喚她…云姨娘。”
姨娘,是對媵妾的泛稱。
稱呼先生新娶的妾為云姨娘,很貼切。
不過哪有人的名字叫素云,至少也得加個姓。徐從心里生出一些疑竇,但他沒有直接道出。而是聽了路女士的話后,順從的叫了一聲“云姨娘”。
“這是給你的…紅包。”
“請徐少爺收下。”
云姨娘聞言,當即迅疾起了身。
她拿出了一個紅包,躬身朝徐從遞了過去。
今天是她和劉昌達的大喜日子,而徐從、于青是劉昌達為數不多的子侄,于情于理也該去散紅包。
只不過云姨娘散紅包的姿態太卑微了一些。
徐從心道。
“謝云姨娘。”
他收了紅包,揖禮致謝。
二寸長的紅包紅紙上有許多的褶,像是拿在手上攥了許久。紅包里的喜錢并不豐厚。他一摸,僅憑錢幣的圓周,就能猜出是兩個單角銀豪。
“你們先生去外宴酬謝來賓了。”
“這是我們兩人合做的菜,比不上盛云樓請的廚子,不過是自家做的菜,勝在溫馨。你們兩個嘗一嘗,品鑒一下。云姨娘今后也要給先生,給你們做菜…,要是不合口味…”
路女士捻著手帕,指著桌上的幾道菜。
云姨娘一聽大婦的話,臉色瞬間白了,有點坐立難安。
這兩句話未免太過刻薄,有悖師娘一向的溫和作風。
任誰都能聽得出來。
徐從倒還好,他見識過這種場面,就和衙門的殺威棒一個道理。進衙門之后,先不管被告原告,有無訴狀,統統先打三十棍殺威棒。路女士想管住這個家,頭幾天苛待云姨娘是免不了的。得先立住規矩。規矩一立,才會再施以懷柔、
但…于青就滿臉盡是錯愕了。
“小師弟,待會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徐從瞧見這一幕,眼神朝于青示意了一下。
他們同是劉昌達的門生,待久了,也易生出一些默契來。
于青找到靠山,連忙點頭稱是。
“這道溜肉段,口感綿密、順滑,酸甜的口,和師娘以前的做法不太一樣。應是云姨娘做的吧…”
“我覺得下次給肉勾芡的時候要…”
“這樣,才能做出和師娘差不多的飯菜。不是說云姨娘你做的飯菜不好吃,只不過吃久了師娘做的菜后,再吃別的,就會不太習慣。”
徐從話里話外都在捧路女士,貶低云姨娘。
這一桌菜,就是路女士對云姨娘的三十棍殺威棒。
盡管他不知道師娘從哪學來的這一招,但他只能打配合。
幫親不幫理才是常理。
此外,若他真幫了云姨娘,反倒是對云姨娘的“壞”。
“是,是,是…”
“就是和徐學長說的一樣。”
“我的感覺…也是這樣,和徐學長的想法相同。”
于青附和道。
他學聰明了,大體也會到了徐從的意思。
路女士含笑不語,“你們也別光顧著夸我,我做的飯菜哪有那么好吃。你們云姨娘做的飯菜也不錯,等你們習慣了,就會夸好了。你先生先前試過菜了,說你們姨娘做的菜很好吃呢。”
云姨娘臉色更白了,緊咬著唇,不敢說話。
女人的妒意?
徐從聽明白了。
只不過讓他捧幾句師娘還可,化解妒意他還是沒招。他不禁想起了二十多天前的事,當時先生要是沒答應師娘的話就好了。也就不必生出這么多的麻煩。
但他轉念一想,難道真讓先生絕嗣 他搖了搖頭。
他目光看向灰白狐貍,但狐仙亦搖了搖頭。
它雖有百多年的人生經驗,對化解家庭矛盾有一定的造詣。但在這件事上,它還真的沒有辦法。就如六年前師娘和先生二人的婚姻一樣,它和徐從難以插手其中。
時間是一切感情的磨合劑…。
只有等時間了。
它如是道。
“徐從,你別說了。讓你小師弟也說說,他一直嗯嗯個不停…”
路女士不打算捉弄徐從了,她目光挪向于青,指著飯桌上的一碟糖醋排骨,“于青你品嘗一下這道菜,是哪里出了問題。”
哪里出了問題?
這個問題可比剛才的言辭交鋒更難答。
于青將無助的目光投向學長,但很快他的目光就被路女士瞪了回來。
于是他只能訥訥道:“我吃的時候感覺很好吃,沒出什么問題…”
云姨娘面色一松,偷偷的喘了口氣。
這道糖醋排骨是她做的菜。
“素云,你看,于青說你做的菜不錯。”
“他和先生的口味相近。”
路女士笑了一下。
“太太,沒有的事,我做的菜不如太太您…”
云姨娘著急辯解。
“沒事。”
“該怎么樣,就怎么樣。”
路女士拍了拍云姨娘白嫩的手,“今后就由你負責給先生做菜了。”
“這我不敢。”
云姨娘搖頭。
不過這句話落下之后,路女士再也沒有說話,似乎這一話題隨著云姨娘的話而終結。餐桌上的飯菜也漸漸稀少了。
沒人再去動那一盤糖醋排骨。
“我身子不適,暫時離開了。”
路女士面帶微笑,起身道別,離開了內廳,前往了主臥。
餐桌上靜謐了一會。
云姨娘看了眼于青和徐從,什么話也沒說,躬了一身,徑直離去。
“學長,怎么了?”
“我惹…師娘生氣了?”
于青雖有察覺,但還是有點不敢置信。
他僅是一句之失,應不至于如此吧。
“唔…”徐從也不知道回什么好,他嘆了口氣,“師娘這個人,嘴上說著不在乎,但她心底里是一直在乎的。師娘并非生你的氣,她是在生自己的悶氣…”
剛才于青要是沒說錯話,稍稍再捧幾句路女士,她應該不會這么失落。
但可惜,于青還是有點嘴笨。
“是啊,我也沒想到,先生竟然另娶了一房。”
“我感覺師娘和先生的關系一直很好,他怎么…突然就…”
于青放下手中的竹筷,語氣復雜。
他自然知道先生娶了云姨娘是為了生孩子,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他沒道理不知道。只不過他以為先生是個新派人士,哪怕師娘未曾有孕,卻也不會娶一房小的。
只有那些老爺才沒有一夫一妻。
“這是師娘的建議…”
徐從拍了拍于青的肩,“我當時在場。”
師娘讓先生再娶,是為了向外界表明她不善妒。
所以他這句話,并非是大嘴巴。
倘若外界所傳的是先生執意去娶,師娘沒有阻止成功…,那么就會同時污了路女士和劉昌達他們二人的名聲。一人負心,一人善妒。
“什么?”
“是師娘她讓先生…,那她…”
于青驚愕住了。
不過還未等徐從為于青解答這其中的關系,劉昌達就從外面入了內廳,他看到飯桌上僅有兩個門生時,皺了皺眉,“你師娘,還有那個女人呢?”
素云是路女士挑選的,他對其并不熟悉。
“師娘身體有點不適,云姨娘…進去照看了…”
徐從說了句謊話。
有些事大家可以心知肚明,但絕不能在明面上提及。
“是這樣?”
劉昌達不怎么相信這句話。
不過他并未追究到底,他轉移了話題,“稱呼云姨娘,倒也合適。她還你們見過面就好。對了,這是我給你們倆的紅包,收好了。”
他掏出兩個紅包,分別遞給了徐從和于青。
先生的紅包就比云姨娘的紅包大多了,錢幣的圓周一摸就是銀元。
每個紅包放了三個銀元。
“謝過先生。”
“謝過先生。”
徐從、于青齊聲道謝。
喜宴過后的劉宅顯得很冷清。
估摸著是因為主子們剛搬入新宅,沒來得及雇傭太多傭人的緣故。
徐從走出門,剛思量這一點的時候,他又被之前見過的女傭叫了進去。這次他知道這個女傭的名字,叫“彩兒”。彩兒帶他入了門,就自稱她是舊宅子過來的。
“舊宅子?”
“是洛城那邊的舊宅子。老爺說了,他給你許配的親事有著落了。我猜是瑜小姐吧。她比你能小六七歲,老爺合適的親眷也只剩下了瑜小姐…”
彩兒笑吟吟道。
尾隨二人的灰白狐貍聽到這個名字,抬起了腦袋,癡楞了一下。
它的老妻名字也帶著一個瑜字。
是它的老妻?
望著越走越遠的徐從,徐二愣子踟躕了。
它此刻深知,徐從愛上了一個進步女學生,他曾無數次給它提及過他要娶陳羨安。對此,它也默默為徐從祝福過。
只是如今…它該怎么選?
是放手,還是抓住命運,讓徐從碰上那個它深愛的妻子。
“怎么了?胡老爺。”
見身邊少了灰白狐貍,徐從又折了回來。
ps:改了一下,是瑜小姐,寫錯成了云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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