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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徐二愣子并列走的灰白狐貍感觸到了尾隨的于青。
然而它不打算對此多管,亦沒有什么好管的地方。
入了學堂的貧民子弟,總是這么敏感多疑。報附屬小學堂簡易科的窮苦學生并不少,灰白狐貍見慣了他們的處事方式。
貿然貼近,容易適得其反。
“小師弟給我摘了許多的枇杷,在我午休回來后,就在課桌上看到了他放的枇杷,黃橙橙的枇杷一堆一堆的。我放學回到雜院后,吃不了這么多的枇杷,也給了小寶子一大兜…”
“她可憐啊,連我小時候都不如,都沒吃過枇杷。”
徐從回憶站在院落中的那個粗黃丫頭,笑了幾聲,“她有個好命啊,幸好碰到了我,要不然她可能就死了。”
他不知道原時空的小寶子結局如何。可他卻明白,若沒有徐二愣子的幫忙,雜院里的小寶子逃不掉被人賣掉,或者它死的結局。
“小寶子,她可能死了?”
徐晴驚疑了一聲。
盡管她知道舊時代的不容易,可正如老爺子說的,從嘴里剩下一口飯就能讓這個四歲女孩有了活路。再不濟,也能吃百家飯,那么…她怎么可能死了呢?
不,死了,才是正常的結局。在那個年代,小寶子沒娘,爹也是窮苦的人力車夫,她的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每一天都在發生,不足為奇。
“飯,她是足的。那般小的肚子也裝不下多少飯。”
“哪怕餓上一兩天也沒事…”
徐從嘆了一聲。
一聲聲闡述落入耳中,徐晴用速寫筆開始記錄。忽然就在這時,她左衣兜的手機傳來震動音。不是電話。她隨意掃了一眼手機通知欄。
「爸:校史館的照片,你看一看。」
徐晴精神猛地一振,她連忙打開手機屏鎖,進到了聊天軟件。很快,她便看到了徐建軍發來的照片。這是一張泛黃的黑白照片,它靜靜的躺在了一個玻璃照相框中。
黑白照片上是三個人,一對夫妻,一個小少爺。
舊時代的打扮。
“這是太爺爺?”她看了一眼“小少爺”,一襲長衫,以高低式的蹲姿頓在了兩人中間,他的腦后留著發辮。女人有點年輕,但難以看出來具體的年齡,歲月太老了,她的臉只有大體的輪廓。
倏地一聲,又傳來一條消息。
「爸:語音。」
她按了一下語音轉文字。
「爸:這是我在校史館翻到的照片,有點像你太爺爺描述的。其他關于弘文學堂的照片我再發給你,你注意查收,對了,這照片…你自己決定吧,讓不讓你太爺爺看。老年人經不起太大的情緒波動。」
徐晴點在手機上的手,隔空停頓了一下。
她本想激動的告訴老爺子這張照片的事,但徐建文的話卻讓她猶豫了。萬一老爺子看到這張照片后情緒起伏太大,導致病情加重,那么她就成了一個“害死”老爺子的兇手了。或許別人不會怪她,但她自己亦會內疚。
至少…得和家族的人商量一下。
她一個人,難以決定。
“小寶子的爹將她賣了,賣給了趙家…”
老爺子仍舊在緩緩闡述一切。
另一邊。
新野縣,初中門口。
徐建文拍完照片從校史館離開,再次來到了校衛室,“老大爺,于老師的事…你能不能給我說說。”
他從襯衫口袋取出一盒煙,取了一根遞了過來。
老大爺順手接了香煙,就將其叼在了嘴里。一旁的徐建文立馬湊了過去,掏出火機幫其點了。
二人一同抽著煙。
待煙抽到了一半,老大爺開口了,“于老師…,我那時家貧,不對,那個年代沒幾家有富裕的,于老師家里總有糖,我們一幫子就借口幫于老師挑水、打掃庭院,趁機討要他的糖。在于老師家里的時候,于老師就會趁機給我們講講故事,先前你問的劉先生,就是于老師講的一個故事。”
“接下來的呢?”
徐建文又遞過去了一根煙。
煙云渺渺。老大爺舒服的瞇了瞇了眼睛,“接下來,他就病死了,得了什么病,我忘了。只記得于老師沒兒子,我們學生披麻戴孝,當了孝子。”
話終了。
雜院,晚上。
“爹,爹,我好難受…”
“難受個什么勁,你個賠錢的玩意。老子一天在外面跑多少里路,你知道嗎?累得像條狗。還賺不了幾個銅子。天殺的狗腿子,訛了我的銀。難受就憋著,別給我吭氣,添煩!”
徐二愣子正在屋內用功學習,看著二葉亭四迷的《浮云》原本,全日文的。他看的很晦澀,一句一句都很難懂。哪怕對照日譯本也是如此。他日文學習尚短,僅大半年的時間。
然而就在這時,他聽到院內小寶子的細微哭泣。
又是超叔在喝罵小寶子。
徐二愣子對此習以為常了。住在雜院里就是如此,討不得清閑。不是這家夫妻打罵,就是那家訓斥子女。
此等事并不獨屬他所住的雜院。
雜院內,也唯獨二超子和小寶子這一家最是煩人。
來福兒是個逆來順受的人,大牙嬸在趙家當女傭,雖不見得比來福兒賺錢多,卻也能仰仗著幾分趙家的余勢。大牙嬸訓斥來福兒,來福兒絕不敢還口。若有打罵,也就一句兩句的事。
等有錢了,一定要買一棟宅子,避開這吵嚷。他暗暗想道。
一刻鐘過去了。小寶子還在哭。
“爹,我難受…”
“你難受什么?”訓罵累了的二超子終于有了閑心詢問小寶子的事,“你難受就說,一直哭,哭有什么用。跟你娘一樣。”
音落,寂靜了一會。緊接著,便是院外傳來一聲急促的破門聲,然后便是一張方形的闊臉橫在了徐二愣子面前。
闊臉的主人是二超子。他攔腰抱著小寶子,小寶子面色發白,額上泌出細密的汗珠,她整個身體打著顫,嘴里說著胡話,一直是“爹,我難受,我難受。”
“我沒錢了…”
“徐爺,我給你跪下了。”
“小寶子畢竟叫你一聲哥哥…”
二超子說完話后,就噗地一聲,跪在了地上。他兩膝向前挪了挪,“病診的錢太貴,我出不起,徐爺,你可憐一下她吧。她只有四歲…”
他明白,現在應盡快帶小寶子前去就醫。但大夫們都見慣了生死,哪會愿意為他網開一面,不收錢看病。眼下,他唯一能求的人,就是徐二愣子了。
至于徐三兒,他知道,徐三兒不行。
拿話的主,是眼前這個少年。
徐二愣子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弄懵了,他過了半響才回過了神,從直背椅子上起身,扶起二超子,“超叔,說的什么話,小寶子病了,我豈能見死不救。只不過這錢…”
他有點舍不得錢。看一場病,花的銀子不會少。可預想而知的事情,這錢估摸著借出去后,就打了水漂。
“算了,小寶子叫我一聲哥哥。”
“我不能見死不救。”
他還是心軟了下來。
先生的教導他時時記在心里。哪怕沒有先生,他見到垂死的人,也得幫上一把。更何況還是叫他哥哥的小寶子。錢,他缺。但還有二十多兩,不怎么缺。花費一點錢,救一條命,合算。
此外他如今成了書辦。有了衙門正式的差遣,今后的月俸盡管不高,沒幾個錢。但正如鄭胥吏所言,指望幾個辛苦得來的銅子,可養不了家室…。
在門外的徐三兒張了張嘴,沒說話,保持沉默。
三人一狐朝診所去趕,二超子拉了東洋車,將小寶子放到車里,讓徐二愣子抱著小寶子,而他拉著車。很快他們便趕到了一所中醫館門前。
“吃了過期的東西。食物中毒。得熬一些催吐的藥。”
駐館大夫診脈后,給出了答復。
“你吃了什么?”
二超子急問。
這小祖宗吃的東西,可徹底讓他家敗了。他得拉多少客人,才能補足這虧欠。一次問診的診金,加上藥錢,可不是什么小數目。
“肉!肉!我要吃肉,吃好多、好多的肉臊子…”
小寶子得病糊涂了,說著胡話。
大家都看到她嘴角留著一絲晶瑩透亮的涎液,是嘴饞了。
但在一旁的徐二愣子卻愣住了。
是他…害了小寶子?
要不是他給小寶子扒了許多的肉臊子,小寶子估計也不會食物中毒。他這時才看到了小寶子的肚子,這般小的肚子,能吃多少?他給的肉臊子太多了,讓小寶子放的隔了夜,隔了好幾天。以致其中了毒,毀了二超子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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