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龍以左 99.獨屬于歲月的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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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熄安輕輕嘆息,
這嘆息聲在天地間可聞,引發震蕩,驅開厚云,不周山中光芒重新灑下。
他垂下手掌,那柄懸浮在掌心的銀色小劍自然地落下。
劍身與殿堂地板接觸時沒有產生碰撞,銀色小劍悄然地穿過廟宇,不斷地變大,直至最后成為一柄足以斬斷大地的巨劍,劍鋒向著人間而去。
廟中寂靜,但人世喧囂,那不周山下,慘白色的生物不斷地從山壁中走出,若非顓頊就在此處,剛經歷過一場大戰的人世恐怕將徹底沉淪。
顓頊守著不周山,四面八方是被他筑起的厚重水墻,歷史中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此數量的邪祟,何況在這些邪祟中,即便是一些的個體能讓他感到威脅。
這很不妙。
他聽見了那聲嘆息,見到黑云破開,他筑起的高墻都在那聲嘆息下顫抖。慘白的生物們抬起頭,它們此刻沒有盯著顓頊了,這些數量龐大形態詭譎的生物看向天空,好似天上有什么東西吸引著它們。
顓頊身前的龐大邪祟同樣抬頭看著天空,連敵人的威脅都忽視掉了。
水流般的長戈劃過他的身軀,直接將這頭龐然大物斬成兩半。
巨大的尸體倒下,顓頊站在尸體上豎起長戈。
他觀察著此刻的變化,嘆息聲落下后,那些邪祟不僅是緊緊地盯著天上,它們還在顫抖,它們還害怕。這令顓頊感到驚異,難以想象這種東西會產生畏懼這種情緒。
但很快,他知道為什么了。
巨大的陰影籠罩了這里,是一柄銀色巨劍,劍身上篆刻著顓頊熟悉的文字,那是白帝少昊在鍛造兵器時常常篆刻的銘文。與銀白巨劍一同到來的是銀芒構成的絲線蛛網,看似輕柔的絲線落下的時候,卻擁有切開一切的鋒芒。
顓頊見到邪祟昂首,面對這突然到來的威脅咆哮,它迎了上去,然后在下一刻從中間分開。這僅僅只是那柄劍溢出的一點劍氣罷了,真正的殺器停在了不周山之上。
巨劍懸浮在不周山巔,垂下萬千絲線銀芒。
銀色巨劍沒有落下,但已經讓不周山的邪祟們癲狂,它們不再去想吞食這里的帝,只是瘋狂地想遠離這里。
顓頊阻攔在邪祟群前。
“離開這里吧,帝。”顓頊的耳畔突然響起勸告聲。
是一個狐貍般的神使,它站在不遠的虛空里,背后是一座光門。
“主祭才是它們的敵人,人間的帝王不負責此事。”
顓頊皺眉。
“帝的精力,與其在此時白白損耗,不如留在之后吧,這天地將迎來劇變。何況您如今還未完全戴冠,不是么?”神使伸出手臂,指引著顓頊離開這里的方向。
顓頊搖頭,“我只相信自己,何況……”
他正欲說那所謂的主祭至今不曾露面,爾等又是平白無故地出現,他很難給予信任。何況這里的邪祟的強大前所未有,他也沒法心安理得地將這里拋給別人,即便他不是帝,他的責任感依舊不會什么都不做地離開這里。
但他的話沒有說出口,他感受了異樣。
那些正在癲狂地逃離這里的邪祟不再有了聲音。
不周山陷入詭異的死寂,連風的呼嘯聲都沒有,好像唯一能聽見的聲音只有他自己的心跳聲和那神使的說話聲。
顓頊回頭,下意識屏息。
眼前這一幕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周山中的邪祟全部靜止,成了一尊尊詭譎生動的雕像。正在往外攀爬的邪祟停下動作,伸出的爪子還張開著,只是突兀地停滯了,從不周山巔灑在的陽光凝固成塊,裹挾著血腥氣的風就停在他的眼前,這個世界,以不周山為中心的一切全部停滯了!
好像預料般,神使說道:“如您所見,主祭已經來了。”
天穹之上亮起微光,在靜止中,這個變化尤為顯眼。
這里不是所有的東西都靜止的,顓頊看向不周山山巔的銀色巨劍,巨劍上流動的靈沒有凝滯,反而在逐漸高漲,璀璨的銀芒宛若在不周山頂升起的銀色大日。
顓頊睜大了眼睛,銀色巨劍的兩側,虛空泛起漣漪。
兩條布滿赤色鐵鱗的手臂抓住了劍柄。
“該離開了,帝。”神使輕聲說道。
“沾染上這等因果,只怕人間等不到您去庇佑的時候了。”
神使揮袖,他們的上方,虛空震蕩,一只手臂垂下,然后猛地將顓頊攥在手心。視線被隔絕,再次出現時,他已經遠離了不周山的范圍,正是在他戰勝了共工的戰場里,四周拱衛著他的戰士。
雷聲滾滾,象征祥瑞的大雨仍在下著。
在這場雨里,顓頊看見支撐著這一方天地的巨柱轟然倒塌。
李熄安走下祭臺。
那尊位上,金色的火焰仍在燃燒,這是李熄安與這座廟宇的聯系。
在邁出殿堂前,李熄安回頭打量,發現那火焰愈燒愈旺,只怕等他回來,這祭臺已經被燒成灰燼了。
于是他取出了載天鼎,以此鼎代替了他的存在。
果然,那火焰接觸了載天鼎便平靜地燃燒在鼎口,沒有往外擴散。
這下李熄安放心地離開。
從沉浮星空的一角取來晨曦,踏入佇立遠方的光門中。
天之盡頭,一扇尋常大小的光門緩緩打開,一道身影抱著劍走出,他一步一步走下天梯,踏入眾仙與邪祟的戰場。
通往人間的道路被他斬斷,所有的邪祟全部朝著天梯涌來,即便是眾仙也只能淹沒在這一拍又一拍的蒼白浪潮里。
李熄安走了進去。
像往翻騰咆哮的海水里扔入一顆小石子,毫不起眼,那一點漣漪對于整個翻轉沸騰的大海而言微不足道。
但下一刻,海水陡然平靜下來。
陰云密布的天空澄凈,大海平靜得就像一面鏡子。
邪祟擠壓的浪潮被劈開,李熄安走過的地方,金色火蓮無聲無息地綻放,淡淡的霧氣從上而下的鋪來,吞沒了邪祟。
這象征這這片領域被拉入了未知的歲月里,也許在過去,也許在未來,也許一段時間對于宏觀的時間來說只是一瞬,又也許已經化作了永恒,成為無限的延展。
李熄安的眼睛平靜得就像那海。
他握住曦劍,對著一個距離他最近的穢物砍下,動作隨意得就像在砍柴。
大霧籠罩中,這個動作被重復無數次,定格在每一個引頸受戮的穢物過去誕生的原點。那些從強大尸骸上誕生的意志突然間失去生長的土壤、能夠吞吃的食糧,就連那些尸骸都與它們沒有了關聯。
一個歷經悠久歲月成長滋生的過程空缺了大段。
曦劍砍下穢物的頭顱,伴隨頭顱落地聲響,一個一個頭顱落地,宛若雨點密密麻麻地打在石頭上,成了一個獨特的曲調。
李熄安推倒失去頭顱的穢物身軀,像推倒了一個用黃沙堆成的物件,沒有任何阻礙,輕輕發力便重新成為沙灘的一部分。
他收起曦劍,散開大霧,朝遠方望去。
那滔天浪潮崩解,如流沙般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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