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首輔 第三一七章 履新職欲革弊制 騷達子意欲和親
黃河啊,中原王朝的母親河。她養育著這片土地上的百姓,卻也給百姓帶來了巨大的災難。
文同軒的想法是正確的,但在林樞看來,他還是將問題想得簡單了。三千萬兩白銀,聽起來很多,但砸進治河大業中,最多只是水花大一些罷了。
想想前世治理黃河花費的人力物力,可以用天文數字來形容,那還是在科技樹點亮的情況下。而且治理黃河,不管是疏是堵,最主要的問題其實是上中游的植被問題和水土流失問題。
不過他這會沒有打攪大殿中君臣相得的佳話,默默的站在一旁。
只聽文同軒嘆息道:“陛下,老臣出身河南府,老家就是黃河邊上。自老臣幼時起至今,黃河大堤三年一決口,十年一潰壩。大水一過,千里澤國,餓殍遍地。陛下啊,中原乃國之重心,河南不穩,南北不安。只有徹底根絕黃河水患,才能使得社稷穩定,江山永固。”
皇帝扶起文同軒,用肯定的語氣回道:“文卿之意朕知道了,這治河之事朕同意了……”
“陛下圣明……”
“不過,治理黃河不是一朝一夕便可完成。文卿也知道,如今朝中不穩,邊境不寧,吏治也是個問題。在這些問題沒有解決之前,咱們還是只能以求穩為要。”
文同軒雖然也心憂故園之人,卻也明白皇帝說的是對的。他點了點頭:“老臣知道,所以才想著分期分段治理。比如臣與工部有過交流,去年河南府和開封府剛剛經歷了大水,很多河段被沖毀了,不如借著這個的機會,來一次徹底的加固重修。”
“擬個折子吧,文卿不如先回去擬個折子,讓工部提出具體的方案來。”
“老臣遵旨!”
“對了,禮部擬定大選流程,所需之銀……”
皇帝話音剛落,文同軒又警惕了起來:“戶部沒錢!”
“文卿,你這……朕沒跟你要銀子。”
文同軒的反應讓皇帝有些哭笑不得,他招手讓夏守忠過來,吩咐道:“去跟內庫說一聲,送七百萬兩銀子入戶部。”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文同軒與林樞幾乎同時躬身拜下,皇帝瞥了一眼林樞,然后悠悠對文同軒說道:“給了銀子就是陛下圣明,不給銀子就賴在朕這里不走了。朕要真是個昏君,你的腦袋都被砍了八回了。”
“正是因為老臣知道陛下是圣明之主,才敢這么放肆。”
皇帝哈哈一笑,吩咐文同軒去內庫搬銀子,留下林樞說話。等文同軒樂呵呵離開后,林樞贊道:“圣明如陛下,朝中才能有如此風骨之臣子。臣為陛下賀,為大楚賀!”
“行了行了,朕這會正心疼呢。剛入庫的銀子還沒焐熱就被老貔貅給要走了一半,午膳朕都沒心情吃了。”
心疼銀子歸心疼銀子,不過皇帝的心情明顯好的很。在關懷了一番林樞的傷勢之后,還拉著他說了好一會閑話。
就連林樞提起鑄造新式火炮之事,也是大手一揮,讓他放手去做,銀子什么的絕對不是問題。
看來石見銀山已經被大楚水師拿到手了,方才文同軒耍無賴般的要走了一半銀子,那么這次從倭國運回來的銀子,至少有是一千五百萬兩。
自從馬范騰送來新式的佛郎機大炮后,兵部、工部、將作監聯合在京西一處山坳中設立了鑄造坊。說是個坊倒也沒什么問題,不但外有龍禁衛與神機營護衛在側,就連那些工匠的家屬都搬進了這片山坳生活。
“林學士,此地方圓三十里內皆被禁軍圍了起來,別說是人,就是一只鳥進出鑄造坊都要被咱們的人檢查一遍。”
此地由兵部主管武庫的員外郎佘文清負責日常管理,林樞手持內閣鈞旨進入鑄造坊后,便由佘文清陪同視察。
大楚火器一直沒有停止研發,不過這二三十年來因為天朝上國威亞四方,終究有些懈怠。火炮還停留在隆盛年間的樣式,直到馬范騰送來了最新的佛郎機大炮。
不過根據佘文清所說,無論是仿制的佛郎機大炮還是改進后的大楚火炮,質量上只能說句勉強而已。
林樞一直采取了多聽多看多問的策略,連續三天都沒有發表自己的看法,直到三月初四,他將一本厚厚的奏章送到了錢千里的案頭。
他在奏章中從作坊布局、工藝流程、工匠待遇、獎懲機制四個方面闡述了自己的看法,并指出了鑄造坊現在存在的的數十處問題。
“學生認為,想要提高鑄造坊的效率與質量,必須先提高工匠的待遇,制定好完整的獎懲機制。最好能夠按勞分配,這樣在調動工匠的積極性的同時,也可提高工匠的創新能力……”
林樞侃侃而談,雖說其中某些新鮮詞匯錢千里沒有聽說過,但聯系前后之言,也能弄清其中的意思。
“鑄造坊還是太小了,產量有限,今后我朝要北望大漠,南探大海,往西下西洋,往東鎮倭寇。無論是陸地還是海洋,天朝的威嚴只在大炮射程之內……”
“慎言!”
錢千里打斷了說得有些過頭的林樞,他鄭重叮囑道:“出了這個門,不得再提什么大炮射程之類的話,別忘了你是儒家弟子!”
“多謝恩師教誨,弟子謹記!”
儒家倡導的仁善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中原王朝的武功,林樞還沒有能力與整個儒家的主流文化對抗。錢千里的提醒,也是不想這個弟子早早夭折在沒有意義的流派爭端中。
他將厚厚的奏章收了起來,對林樞說道:“這樣吧,你的奏章為師會與魏閣老他們商議一下,奏請陛下審閱。沒消息前,莫要輕動,鑄造坊雖小,卻也牽扯到戶部、兵部、工部與將作監等不少人,其中的情況比你想象的要復雜的多。”
林樞只能按下心中的躁動,躬身稱諾。官場無小事,有時候一個小小的舉動就會攪起驚濤駭浪來。
就比如他在奏章中所提到的,鑄造坊工匠的家眷明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但戶部早就給鑄造坊送去了足夠的銀子。
依照規矩,這些工匠不是屬于將作監就是工部,生計什么的都是朝廷全權負責,雖然不會大富大貴,但絕對不會過得如此艱難。
既然戶部早就撥發了足夠的銀錢,那么現在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截取了屬于工匠們的銀子。貪腐,這是林樞唯一能想到的原因。
而且依照林樞的看法,只要揪出其中一人,絕對能帶出一大片來。錢千里自然也能想到其中的問題,他將林樞暫時按下,就是想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反正他是內閣巨頭之一,除非謀反大罪,誰都不能拿他怎么樣。
三月初五休沐日,林樞一大早被黛玉從床上拽了起來。
他早幾天前就答應了黛玉今日去城外放紙鳶玩,今日天朗氣清,正適合外出踏青。
馬車悠悠向西,黛玉遺憾的對林樞說道:“可惜媛姐姐家今日沒時間,二姐姐她們也忙的出不來……”
“你媛姐姐的外祖今日就要到京城了,哪能不在家候著?”
林樞手里搗鼓著一個大大的雄鷹紙鳶,有一搭沒一搭的跟黛玉說著:“娘娘這兩日就要生產,二妹妹她們定然在家中為娘娘祈福呢,就咱們兩個閑人還有心思去玩耍。啊哈,弄好了!”
他將手中的紙鳶粘好,綁緊了繩子,舉起來跟黛玉邀功:“你看,哥哥的手藝不賴吧?那只蜻蜓蝴蝶太小了,哪有哥哥的雄鷹好玩。”
“那一會哥哥和我比一比,看誰的飛得更高!”
黛玉握起拳頭,與林樞打賭說:“哥哥若是輸了,就把前兩天那個張小凡與碧瑤的故事寫出來!”
林樞眉頭一挑:“那玉兒要是輸了呢?”
“那哥哥給我講這個故事,我負責寫下來!”
黛玉調皮的眨了眨眼睛,林樞哈哈大笑:“橫豎你不會吃虧,真是個小機靈鬼。好,就這么定了!”
京西有一大片皇家馬場,不過這些年馬場搬到了燕山北側,此處就空了下來。兄妹倆一個是尊貴的縣主,一個是年輕的儲相,駐守馬場的御馬監小太監自然愿意給行個方便,反正林樞大方的很,給小太監的喝茶錢都夠兩三個月的月俸了。
陽春三月,正是放紙鳶的好時節。林樞有著兩輩子的經驗,雄鷹展翅高飛,手中的線逐漸到了盡頭。
他扭頭得意的向黛玉挑眉,卻見黛玉與雪雁正手忙腳亂的小跑想要把蜻蜓放飛起來。
“姑娘,大爺的紙鳶都只剩一個黑點了……”
“我看到了,先讓哥哥得意一會……雪雁,你把繩子繃緊了,我看書上說,要迎著風跑上一段……”
林樞將手中的繩子系在籬笆上,走到黛玉身旁:“要不要我來幫忙?”
“不要不要,哥哥趕緊走開,莫要打攪我們……我一定會贏的!”
黛玉蒙頭推著林樞,一副我自己能行的樣子,逗得林樞得意的大笑。這傻姑娘小時候就是如此,打起賭來,好勝心就會立馬上升一個臺階。
不知是書上的辦法真的有用還是恰好蒙對了,雪雁一陣小跑之后,蜻蜓也慢悠悠往上升起,不一會雪雁手中的線就繃直了。
“我來我來!”
黛玉接過雪雁手中的線軸,按照書中所載的辦法慢慢放線,紙鳶在春風的帶動下不斷升高,竟然追上了林樞那只雄鷹的高度。
突然黛玉呀了一聲,線軸上的線圈到了底,嗖的一下脫離了線軸。原來這個紙鳶的線頭,并未在線軸上系緊。
“哥哥快,紙鳶要飛走了!”
焦急之下,黛玉也顧不上與林樞打的賭了,立刻向林樞求助。可惜林樞不是萬能的,蜻蜓紙鳶如同脫韁的野馬,在東南風的帶動下,越過雄鷹的高度,遠遠想西北方飄去。
林樞追了一小段,最后只能眼睜睜看著紙鳶飛向西北方的大山,回到原地安慰有些失落的黛玉。
“沒想到最后竟是我輸了!”
林樞揉了揉黛玉的腦袋,將她的頭發弄得亂糟糟的,直到原本有些失落的黛玉變得暴躁起來才躲到一邊。
黛玉小腳輕輕一踩,卻踩了一個空:“哥哥你又這樣!我早上好不容易梳好的頭發……”
說著說著,她就忘記了紙鳶飛走的失落,追著林樞踩他的鞋子,雪雁同仇敵愾的幫著來堵林樞。一追一躲,像極了當年在揚州時的情景。
午時到來,王嬤嬤將早晨就備好的食材從馬車上取了出來,林樞架起鐵架子就準備來一場燒烤宴。
等到火焰炙烤肉串時,林樞將調料均勻的撒在肉串上,滋滋啦啦的響聲伴隨著烤肉的香味侵襲著黛玉的神經,一提裙擺就圍到了林樞身邊,靜等哥哥的投喂。
林樞當了一回廚子,黛玉、王嬤嬤等人都吃飽后,又開始玩了起來。
“噠噠噠噠……”
一陣馬蹄聲從西北方傳來,隱隱有煙塵揚起。林樞皺眉眺望了一下,跟黛玉說道:“玉兒先回馬車上去……”
今日出城,林樞帶了二十名護衛,這會已經將馬車圍在中間保護了起來,林樞則是站在原地看清了來人的模樣。
“韃靼還是瓦剌?”
林樞自語一聲,冷漠的看向前方勒馬而立的人群。
只見來人囂張的俯視林樞,他覺得眼前這個漢人的眼神很討厭:
旁邊的人翻譯道:“這位是偉大的孛兒只斤家族,瓦剌馬特木爾王子,漢人,此地距離大都還有多遠?”
“大都?呵,看來瓦剌人的記性不好,那本官就告訴爾等,此地距離大都,回溯兩百年可見。”
林樞冷冷瞥了一眼翻譯,這人官話正宗,從眉眼看是個漢人無疑。
在聽到林樞的回答后,這人陰狠狠的瞪了林樞一眼,卻也謹慎起來,他哇啦哇啦的給那位馬特木爾翻譯了一陣,只見一道鞭影落向林樞。
一道亮光劃過,福全斬斷馬鞭,持刀站在了林樞身前。雙方的人馬立刻紛紛抽出兵器,對峙起來。
“你,可敢與草原的勇士一戰?”
馬特木爾一指福全,用蹩腳的漢話說道:“哇啦哇啦啦……”
“大爺,這韃子在說什么?”
“我只能聽懂人話,你這是在為難我啊!”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損了這群瓦剌人一陣,在那個翻譯哇啦哇啦了一陣后,馬特木爾終于爆發:
“王子殿下說了,你侮辱了偉大的黃金家族,該死!”
“嗷嗷”
對面的一百多瓦剌人開始用彎刀拍著胸膛嗷嗷喊叫著,用餓狼看待羔羊的目光盯著林樞等人。福全收起了戲謔之心,專心致志的戒備起來。
當當當當……
咚咚咚咚……
銅鑼聲大作,緊接著就是戰鼓之聲響了起來。片刻后馬場的守衛就為了過來。
人數不多,但也有三百多人,都是兵甲齊備的羽林衛兒郎。領頭之人翻身下馬來到林樞面前,抱拳躬身:“末將羽林衛副千戶左武騰參見林學士!”
林樞指著馬特木爾說道:“這群人擅闖皇家馬場,且意欲害了本官和榮佳縣主的性命。不過人家是瓦剌的王子,左千戶,你覺得咱們應該怎么辦?”
左武騰一揮手,三百羽林郎就將這群瓦剌人團團圍了起來,手弩指向中心,只等左武騰下命令。
卻聽左武騰說道:“不管是誰,在大楚的底盤上翻了國法,都得去有司走上一遭,就是瓦剌王子也一樣。”
他轉身下令:“卸了他們的兵刃,押去京城,扔到順天府大牢去!”
“降者不殺!”
羽林衛齊聲大喝,弩箭閃爍著冰冷的光澤,翻譯額頭的冷汗都下來了。他剛才聽清和林樞與左武騰的對話,他原本以為對方如此年輕,應該只是一個七八品的小官罷了,卻不曾想,對方竟然是一位學士。
漢家王朝,能得學士之稱的最起碼也是五品翰林,品級或許不高,但覺得是清貴中的清貴。更何況這人還提到了一個詞:榮佳縣主。看來對面的馬車上,有一位尊貴的縣主。
他急切的給馬特木爾說了一陣,只見馬特木爾冷哼一聲,看了看林樞,又瞅了瞅林樞身后的馬車。
“王子殿下說,他是代表大汗前來送國書給漢人的皇帝,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你們不能侮辱偉大的黃金……”
“黃金家族是很偉大,可瓦剌代表不了黃金家族!”
林樞走上前來,呵斥道:“既然你是信使,就去四方館吧,按規矩提交國書,等待陛下召見。其余人,押入順天府大牢,接受府尹的審判!”
“草原的勇士從不會屈服……”
“那就去見你們的長生天吧!”
林樞冷冷的說完這句話,轉身就準備離開。左武騰的手即將揮下時,這群瓦剌人還是軟了,紛紛將手中的彎刀扔到了地上……
馬特木爾與那名翻譯被押到了一輛粗陋的馬車上,其余人被綁成一串,由羽林衛押送緩緩駛向京城。
林樞與馬車中的黛玉說了幾句話,一行人跟在羽林衛后邊,準備提前回京。
卻不料左武騰快速來到林樞身邊,小聲說道:“學士,末將剛剛聽這韃子在馬車中說,要逼迫陛下答應和親,和親的目標就是榮佳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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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的315章經過修改解禁了,大家可以去瞅一瞅。今天先寫到這里,明天再繼續更新。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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