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湖是北狄草原最大的湖泊。
傳聞,草原之神便是長眠于這座湖下。
所以每年舉行重大祭祀的時候,八大部落的首領和大祭司都會帶人來到這里祈福。
除此以外,為了不打擾草原之神的長眠,平日里湖畔都很少會有人出現。
但今日的黑水湖卻一反常態,很是熱鬧。
早在姜青玉到來前,此地便已經聚集了六千騎兵。
六千人分為兩個陣營。
其中四千打著“拓跋氏”的旗號,另外兩千則是打著“包羅氏”的旗號。
兩支部隊的主帥都是北狄年青一代的天才——
拓跋奇,包羅贊。
此時,他們正策馬并肩,凝望著南方,似是在等候什么人。
二人之中,包羅贊是個濃眉大眼的英俊青年,臉上總是掛著一副趾高氣昂的表情,似乎誰都瞧不上眼。
可當他回頭瞥見拓跋奇身后的那支鐵騎時,雙眸卻不禁閃過一絲濃濃的忌憚。
只見那四千騎兵中,三千人穿著皮甲,剩下一千人卻是身披黑色鐵甲,鐵甲的胸前紋了一只金色的鷹隼。
這群人全身都被甲片覆蓋,頭上戴著一頂特制的頭盔,將面龐遮蓋,只露出一雙兇戾的眸子。
甚至…
連座下戰馬都披了一層甲胄!
那是拓跋氏的金鷹騎。
也是整個北狄最為jing銳的騎兵。
世人皆知,北狄少鐵礦,更缺鐵匠。
很多小部落連人手一口彎刀都湊不齊,可拓跋氏卻奢侈到用大量鐵礦打造了一支兩千人的重甲騎兵!
也是北狄唯一一支重騎兵。
“拓跋奇,對付一個草包公子,你居然把金鷹騎都調來了,有必要這么欺負人么?”
“殺雞焉用牛刀?”
包羅贊很不理解。
拓跋氏距離黑水湖足有三百里之遠,把這么一支重騎兵調到黑水湖,耗費的人力物力至少數十倍于同數目的輕騎兵。
花了那么大力氣,就為了對付一個姜青玉?
值得么?
還是說…
拓跋氏已經發現了包羅氏和姜青竹的暗通款曲,這一支重騎兵是用來防備自己等人的?
拓跋宇臉上掛著淡淡的愁容:
“包羅贊,有一句話你說錯了。”
“這一支金鷹騎是我拓跋氏新培養的,先前一直在圖里部落訓練,并非從本部調遣而來。”
“新培養的?”
包羅贊大為吃驚:
“怎么可能?你們哪來那么多的鐵礦?”
而且…
圖里部落人多眼雜,突兀多了一支金鷹騎,為何他包羅氏一點風聲都聽不見?
拓跋宇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深深凝望著南方。
包羅贊瞥了他一眼。
卻見對方臉上并無一絲傲慢,哪怕擁有了一支足以碾壓三倍數目敵人的金鷹騎,都沒有表露出勝券在握的樣子。
這讓他忍不住問道:
“你很忌憚那個姜青玉?”
“不。”
拓跋宇輕輕搖頭,一臉憂郁:
“眼下我忌憚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拒北王姜秋水,另一個么,是老祖。”
此言一出。
包羅贊立即用眼神表示了同情。
拓跋宇的事在八大部落中算不上什么秘密。
自一出生,便被自家的曜日境老祖盯上,這一生注定只有兩個下場。
要么在四十歲前成功突破曜日境,成為下一個北狄的支柱,要么…
淪為老祖延壽的祭品。
而今年,拓跋宇已經二十六歲了,武學修為卻還停滯在命星境巔峰,照此下去,在四十歲前晉升曜日境…
希望渺茫!
也難怪對方看上去不怎么開心,甚至還有點抑郁。
“拓跋老祖對你可是寄予厚望啊!”
包羅贊自嘲著安慰道:
“咱們北狄年青一代中,你的天賦最高,也最有可能成為下一個曜日境,拓跋老祖那么說也只是在對你施加壓力、讓你多多專注修行罷了,哪里舍得真把你殺了?”
“不像我,天資平平,這輩子能晉升皓月境便已是祖墳冒青煙了,部落中的長輩一個個都懶得管我!”
拓跋宇沉默不語。
他了解老祖拓跋彥的為人,那是個不擇手段之輩,可不會顧惜什么同族之情。
他真會殺了自己!
但他可以理解那人的所作所為,也明白對方那么做最符合整個北狄以及拓跋氏的利益。
北狄天才那么多,為何偏偏被選中的人是自己?
拓跋宇雙手死死握拳。
旁人不知,上個月老祖來圖里部落見了他一次,對方很不滿意他的修行進度,并發出警告,若是在一年內還無法晉升皓月境,那么他將提前放棄自己!
放棄,意味著淪為祭品,也意味著死亡。
為北狄而死,為拓跋氏而死,也是為老祖而死…
這些拓跋宇都可以忍受。
但為何…
為何你要殺了我的圖里賽娜!
拓跋宇內心狂吼,雙眸閃過一絲陰郁。
一直以來,他都從未違背老祖的命令,如同發了瘋似的修行。
整個北狄的年輕一輩中,論天賦,他的第一也許名不副實,但論努力,他自認無人能及!
因為他頭上時刻懸著一口刀!
這口刀讓他夜夜做噩夢,讓他芒刺在背,一日都不敢停下修行,幾成瘋魔!
直到后來…
他來了圖里部落,遇到了那個名叫圖里賽娜的女子。
那女子生的不算很艷麗,卻擁有一雙可以治愈一切的眼眸。
不管內心有多少郁結,一旦見到她的笑容,拓跋宇就會暫時忘記一切煩惱。
所以他一度認為,那是神明派來拯救自己的女人!
圖里塞娜喜歡躺在草地上,望著夜空數星星,拓跋宇每日夜里都會陪她一起,享受這份靜謐的美好。
再后來,在得到了對方的允許后,他開始枕著她的雙腿上入睡。
每晚都睡得香甜,從不曾做噩夢。
這讓他幾度喜極而泣,并將圖里賽娜視為自己要呵護一生的女人!
就在上個月,這個神明派來拯救自己的女人,被老祖親手抹殺了。
拓跋彥固執地認為是女人耽誤了拓跋宇的修行,所以憤然之下,一掌把圖里塞娜拍成了肉泥。
就像是拍死了一只螻蟻。
隨后,他還下令整個圖里部落的女人都不許靠近自己。
否則,殺無赦!
那一天,悲痛欲絕的拓跋宇滿身鮮血,睡在一灘肉泥上,做了一個生平第一個美夢。
他夢見自己…
殺了老祖。
從那一刻起,他便已經瘋了。
拓跋彥,既是你負我在先,那便不要怪我負了整個北狄!
什么北狄,什么拓跋氏,什么老祖,統統都去死吧!
拓跋宇兇戾一笑,從懷中取出了一封信。
那是幾日前姜青玉派普魯蘇和送來的戰書。
拓跋宇雙手捏住戰書,拇指遮住了最下方的幾行字。
隨即他輕輕移開拇指。
只見戰書的末尾寫著一行小字:
敗于我,本公子幫你斬了那個老不死。
拓跋宇雙眸閃過一絲怨恨。
這一行字,短短幾日時間,他已經翻閱了不下百次!
“普魯蘇和,這封戰書除了本王子外,還有其他人看過么?”
身后,一個化了jing致妝容的男子恭敬道:
“啟稟王子,沒有。”
“姜公子再三囑托,您得是第一個見到這封戰書的人。”
“否則,寧可毀去。”
拓跋宇微微頷首。
在圖里部落,他的權力甚至超過了圖里首領,區區一封戰書倒也無人敢背著他偷看。
他望向南方,見到上千騎兵護著一駕馬車宛若黑潮一般洶涌而至。
于是把戰書貼身放好,并輕聲下令:
“敵軍到了。”
“備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