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傻子?”
這話從被自己視為廢物的姜青玉口中說出,在古爾根聽來是那么諷刺!
在狄人部落里,他一出生就被人發現智力低下,五歲才學會開口講話,受盡同齡人的嘲諷,可他卻傻呵呵把那些罵人的話當做了表揚。
待到八九歲的時候,他天生神力的天賦漸漸展露,也開始聽懂那群人是在罵自己,于是他發怒用拳頭砸死了幾個一直欺負自己的同齡人。
從那一日起,他就被人用鐵鏈拴住關在了籠子里,喪失了自由和人性。
吃生肉,飲人血,一連十幾年都是如此。
直到…
前幾日,拒北王府的二公子姜青劍俘虜了他。
是姜青劍教他識字,和他徹夜聊天喝酒,也是姜青劍在今日的宴席上請拒北王出手斬斷了拴住他手腳十幾年的四條鐵鏈!
所以,當姜青劍請他來試探弟弟姜青玉的時候,古爾根毫不猶豫便答應了。
盡管他已經猜到此人很可能是在利用自己。
“不,我不傻。”
古爾根咬著牙,一字一句道。
姜青劍讓他以決斗的名義廢去弟弟姜青玉的手腳,說他已經買通了王府的所有人,不會有人出手阻止。
可本不在此局中的姜山卻出手了。
這一次的試探并非沒有結果,至少可以證明姜青玉在王府并非孤立無援!
而古爾根付出了永遠失去一條右臂的代價,也算是報答了姜青劍的恩情。
從此,兩不相欠。
“姜青玉!”
“我會再來找你的!”
古爾根惡狠狠盯了姜青玉一眼,然后撿起了被丟在一旁的絨帽,慎重地將其重新戴在了頭上。
他走到一位青劍營將士的面前,歪著嘴笑道:
“和你們主子姜青劍說一聲,我要走了,離開王府,回到屬于我的草原上。”
“如果他怕放虎歸山,盡可派兵來殺我。”
“但也請你幫忙轉告一聲,無論如何,我古爾根的刀這輩子都不會砍向他姜青劍!”
青劍營將士以手捶胸甲,向其致以崇高的敬意:
“大人走好。”
“我可以替二公子保證,不會有一位青劍營的士兵阻攔你返回草原!”
古爾根咧嘴一笑,然后在眾人的注視下離開了千劍湖。
他走的不快,抬頭挺胸,盡管失去了一條臂膀,卻笑得很大聲。
因為他生平第一次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來時張狂,去時狼狽。
但我不失傲骨。
“也是個可憐人吶。”
姜青玉看著此人離開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
此事,才是個開始呢!
然后,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松開了緊握丫頭小滿的手,轉身對灰炮老人抱拳道:
“姜山伯伯,陪我去紫煙院喝一壺熱酒,如何?”
姜山沉默著點了點頭。
這一點頭,也意味著他今后在王府的地位將不再超然。
二夫人蔣菁、二公子姜青劍都會將他視為敵人!
甚至拒北王本人都會對他有所不滿。
可姜山毫無懼色,甚至有點熱血沸騰。
七年前,虞姓老劍圣離開王府前和他說了一句話:
“老夫讀書后都要和人切磋才會有所感悟,你一輩子躲在藏經閣,劍不出鞘,即便看了幾萬本劍經也成不了大器。”
姜山摸了摸空蕩蕩的右袖,微微一笑。
他的劍,已經許久未飲血了。
“王府,要變天了。”
待到姜青劍一行人離開后,一位退伍老卒神情憂慮,輕輕呢喃。
然而另一位老卒卻道:
“姜山大人一個人根本改變不了什么,別忘了二公子也有先天二品的支持。”
“二夫人從雍州娘家帶來的那個老仆,可要比姜山大人早幾十年邁入先天二品,而且那位可沒有斷了一臂!”
但第一個開口的老卒卻搖頭道:
“你不懂。”
“當年大夫人和大公子沒去京城做人質的時候,王府四位先天二品中,除了那個老仆外,其余三人可都是表明態度支持大公子的啊!”
回到紫煙院,見到被人打砸得七零八落的臥房,姜青玉非但不生氣,反而笑著開口:
“早知古爾根下手那么重,剛才就該把他兩條胳膊全卸了。”
“立春,先不必打掃了,去找徐叔報個訊,讓他安排人來記錄處置,以免有人不認賬。”
徐叔徐二虎是王府的老管家,和姜山一樣,武學修為是先天第二品皓月境。
大丫鬟立春低著頭稱了聲是,然后轉身離開了院子。
姜青玉凝視著大丫鬟的背影,目光復雜,繼而又對小臉一直紅撲撲的丫頭小滿吩咐道:
“小滿,去備一壺熱酒吧。”
“記住,用本公子去年埋的那一壺杏花春。”
聽到“杏花春”三個字,小丫頭一臉肉疼。
四公子在王府不得寵,每月銀兩用度只有一百兩,除去吃喝外也攢不下幾個錢,這一壺價值三百兩銀子的杏花春都是去年年節的時候老管家派人送來的。
這已是整個紫煙院能拿得出手的最貴的酒了。
剛來紫煙院的時候,立春姐可是叮囑了很久,這一壺酒不到公子娶妻、丫頭出嫁的日子可不能拿出來浪費。
可自己…
似乎也很少聽立春姐的囑托呀!
“知道了,我這便去。”
小丫頭又想到公子牽自己手的那一幕,不禁俏臉一紅,低著頭離開了。
半晌后。
姜山見姜青玉支開了兩個丫鬟,便不再拘束,直言道:
“那個叫立春的丫頭有問題。”
“在藏經閣的時候,此女從表面上看似乎對你極為在乎,可言行表現卻遠不如那個叫小滿的丫頭,讓人印象不深。按理說她侍奉你的日子要久的多,理應第一個站出來保護你。”
“仆先主死,是王府的規矩。”
姜青玉一言不發,臉上也并不驚訝,仿佛早就知曉了這一點。
“看來你早就有所察覺了。”
姜山接著道:
“另外,我在出手的剎那間偷偷觀察了一下,此女看向你的眼神中有一絲不安和歉意,說不定近期會對你不利。”
“師弟可知,她是二夫人的人么?”
姜青玉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不是。”
“若是二娘安排,便不會有今日這一出了。”
“立春姐照顧了我十二年的起居,算算日子,她初來那一年正好是我娘和大哥去京城做人質的時候。其實當時我娘本想帶我一起走的,無奈我年幼多病,受不了舟車勞頓的苦,這才被留在了王府。”
姜山皺了下眉頭:
“這么說來,此女有可能是京城那位安插在王府的眼線?”
“此事要不要稟告王爺?”
姜青玉平靜道:
“不必,我想父王只會比我們知道的更多。”
姜山贊同地點了點頭。
拒北王對四公子再不上心,也不至于安排一個身份不明的丫頭侍奉自己的親兒子十幾年。
只要他按兵不動,就說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姜山瞄了一眼院子里那間藏酒的屋子,又忍不住嘖嘖稱奇道:
“說起來,公子身邊那個叫小滿的丫頭也很不簡單啊。”
“盡管她已經在很努力地掩飾自己了,但我仍然看得出來,她有著不弱的武學修為。”
姜山伸出兩根手指頭,做了個手勢:
“至少,后天八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