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仙蹤 第二百七十九章 孽海
王重陽“啊”地一聲低呼,才知這位酷肖允真的小師太果然是李少微臨終托孤的女兒李秋晴。他雖早就隱隱預感素晴與王允真有極深淵源,此時聞言,仍不免悲喜交織。當下將前因后果一一道來,至于李師師如何盜奪白虎皮圖的細節,關系蛇圣女顏面,自然或擇要簡述,或索性略過不提。
素晴這才知道許宣、小青二人與她分別后,竟闖入蓬萊,與眼前少年有了如此奇遇,又和自己的生身父母經歷了種種生死糾葛,越聽越覺驚心動魄,五味翻陳。最后聽說李少微慘死北海,臨終將自己托付于他,忍不住雙手捧住臉,珠淚涔涔。
慧真黯然道:“善哉,善哉。碧霞元君為情所誤,終能迷途知返,也算是不幸中的幸事了。倒是那李師師執迷不悟,在魔道里越陷越深,犯下這許多罪孽,令人扼腕。”頓了頓,道:“素晴,你可知我收你為徒時,為你戴上的那枚銅戒是何寓意么?”
素晴肩頭顫動,搖了搖頭,抽泣難言。只見她十指捧面,右手無名指上戴了一枚黑漆漆的細小銅戒,毫不起眼,想來就是“慈航靜齋”人人皆有的“斷情戒”了。
慧真道:“世間最難斷的,莫過于‘情’。要想成佛,須斷卻俗世之情,修煉慈悲之心。但若無情,又如何慈悲?如若慈悲,又如何斷情?修佛之道,最難的便是‘以無情之表,修有情之心’。前進一步,則淪魔道;后退一步,即墮凡塵。世間種種劫難,包括本門中的許多波折,都是因此而起。貧尼恩師觀照師太,便因嫉惡如仇,被稱為‘玉面佛魔’,雖畢生以無情之表修慈悲之心,金剛怒目,菩薩低眉,卻終不免殺孽太重,招引來這番禍端。”
王重陽、蛇圣女不知人間事,聽聞“玉面佛魔”之名自無反應,素晴卻是心中一震,抬起頭來。觀照神尼昔日被稱為佛門第一高手,所殺的邪魔奸類據說有上千之眾,就連攪得天下大亂的“九頭龍王”敖無名,也一度被她追殺得無路可走,倉皇逃到北海。若非她過于剛直,最終中了敖無名的狡計,被那魔頭與“冥王”殷紂聯手暗算,或許就不會有后來的許多浩劫。
葫蘆仍在朝著歸墟之底極旋下墜,但身在壺中,無半點天旋地轉之感,只有四壁流離萬變的絢光昭示著外部炁流與渦浪的劇烈動蕩。
慧真的神識明滅搖曳,續道:“敖無名、林靈素、李師師、郭動天……與本門的諸多恩怨,說來都源于‘情’之一字;今日我們之果,也是源于當日之因。”
素晴心下好奇,臉頰暈紅,已止住抽泣,又聽她道:“本門號‘慈航靜齋’,除了隱居南海、靜修佛經之外,還有一個更久遠的緣由。創建本門的原非佛門中人,而是被稱作觀音菩薩座下‘龍女’的‘靜姑’。她世代居住在‘諸夭之野’,奉上古神人之命鎮守‘朱雀封印’……”
蛇圣女“啊”地一聲,又驚又奇:“你是說你們這些尼姑,竟然是……竟然是奉女媧娘娘之命鎮守‘瀛洲’的‘朱雀守印人’?”
慧真道:“不錯,本門所處的‘諸夭之野’便是所謂‘瀛洲’,和‘蓬萊’、‘方丈’、‘昆侖’同為女媧封印上古四大神獸的所在。只是南海龍族日漸式微,到了靜姑之時,已無同類,所以她才成立了‘慈航靜齋’,將鎮守瀛洲的神器‘甲子輪’作為掌門戒指,世代相傳。
“敖無名也不知從哪里盜探了這個秘密,唆使一個傾心于他的女子拜入本門,成了貧尼的師姐,法名‘慧心’。慧心師姐秉性善良,雖為那魔頭所迷,尋探打開‘朱雀封印’的門徑,卻始終不肯做忤逆良心的惡事。師父見她悟性極高,深為喜歡,也不介意她是帶藝投師,暗受非議,執意要將衣缽傳授于她。她日復一日,聽佛念經,受師父的感召,漸漸懊悔所做之事,偏偏此時大錯已成,懷上了那魔頭的孩子。
“敖無名以孩子為誘迫,逼她盜取‘甲子輪’,她百般無奈,趁著師父閉關龜息修行之際,從師父手指上盜走了神戒。為了測試敖無名的真心,也為了保護孩子周全,她故意將‘甲子輪’一分為二,將‘甲子輪’的‘甲環’藏在秘密之地,只將微雕在‘子環’上的‘陽極真經’放大后,拓寫在羊皮紙上,連同那半枚‘甲環’一起送與敖魔頭。
“不想敖無名得了‘甲環’與拓圖后,不知還有半枚戒指,竟對她棄若敝屣,逃之夭夭。她又是傷心又是悔恨又是絕望,痛苦中生下了孩子,想要親手了結他的性命,卻始終難以下手,于是血書一封,將男嬰與半枚‘陽戒’送還諸夭之野,自己則舍身跳下了懸崖。
“師父得知后,怒不可遏,上天入地追拿敖無名,卻在北海中了魔頭的圈套,被他和冥王殷紂合力重創,九死一生才回到南海。“師父重傷難愈,圓寂前將畢身真炁連同那半枚‘甲子輪’作為掌門信物,一并傳給了我,要我立誓收伏敖無名,奪回剩下的半枚‘甲輪’戒指。菩薩保佑,時隔兩年,終于讓貧尼在北海擒住了那魔頭……”
蛇圣女顫聲叫道:“這么說,那狗賊就是死在你的手中?他搶走的半張白虎皮圖和……如今……如今又在何處?”她自詡女媧之后,又對敖無名恨之入骨,自得知慧真也是女媧封印的守印人,便對二尼態度大改,聽說慈航靜齋與敖無名的恩怨,更是同仇敵愾,憤憤然地罵不絕口,此時聽聞敖無名落入慧真手中,激動難抑,聲音變得說不出的尖利古怪。
慧真道:“慚愧,貧尼雖擒住了魔頭,卻無法奪回那半枚‘甲環’神戒,更不知白虎皮圖或其他物事的下落。他滿口誑語,無一是真,貧尼將他鎮在靜瓶內足有兩年,一無所得,反倒險些惹出了其他禍端。師門所傳的那半枚神戒想是真被他遺落在了永不可復得之地。思量再三,既已負師命,不可再負蒼生,便與金山寺的照影長老聯手,將他永鎮在安全之地,時隔多年,早已化為塵土了。”
蛇圣女又悲又怒,雖然從李師師等人口中知道敖無名早已作古,但此番映證,仍是失望到了極點,想到再無法親手復仇,彌補自己的罪過,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眾人大為尷尬,過了好一會兒,等她哭聲漸漸平息,王重陽方咳嗽一聲,問道:“師太剛才說‘昨日之因,今日之果’,卻不知這些恩怨與我們當下處境有何關聯?”
慧真道:“慧心師姐臨終前將嬰兒托付師門,師父雖恨她為情所迷,犯下孽罪,卻對那無辜的孩兒怎么也狠不下心。但事關本門機密,又是從未有過的丑聞,自不能將嬰兒留在南海,于是便命貧尼將他悄悄送給了江西一戶姓郭的人家……”
王重陽心中一動,脫口道:“郭動天!”
“不錯,那孩子就是郭動天,”慧真魂識搖曳,聲音中帶著說不出的蒼涼與苦澀,“當初送他到江西時,他剛足月,貧尼也不過十八歲,抱著他走了一路,哭了一路。慧心師姐與我最為要好,我不想她的孩子長大后被身世所擾,便打了誑語,說是南海漁家丟棄在寺廟的孤兒。那江西郭員外雖富甲一方,妻妾成群,卻苦無一子,為延香火,也不知到南海向菩薩禱告了多少次,聽說是觀音送子,自然喜出望外,對他百般疼愛,見他聰明伶利,從小癡迷武學,也不強迫他讀書,讓他拜龍虎山的楊真人為師,做了天師道的教外弟子,短短幾年,便成了道門年輕一輩風頭最健的人物。
“貧尼聽說這些消息,又是歡喜又是憂慮,歡喜的是他這么有出息,慧心師姐九泉之下有知,也當瞑目;憂慮的是他如此聰明好勝,不知會否走上敖無名一樣的邪路。哎,世間之事,越是煩憂什么,越是成真。他長到十六歲,也不知聽信了什么流言,認定貧尼是他生母,幾次不顧一切地闖至南海,要與我對質。我不能告其身世,又不能再打誑語,只有避而不見,豈料反倒更堅定了他的疑心,糾纏不散。
“他見我始終不認,越發激憤,偏離俠義之道也越來越遠。后來為了激我生氣,索性拜入魔門,自暴自棄,幾年間,便成了兇名昭著的‘火云雷神’。貧尼只得聯手金山寺高僧,將他收鎮南海,日夜誦經,只盼感化其心,回頭是岸。”
感謝神門睡美人“要你命三千”盟主的50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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