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6 玩命
會試才過了兩日，考生程嘉爍已然被皇上召見三回了。
這家伙是什么來頭，為什么皇上如此恩寵？
幾乎是一夜之間程嘉爍便成了京城的大名人。
很快，程大位之名也在京城傳開了。
因為那天宣旨的時候很多老百姓都跑去圍觀了啊。
不過，一開始老百姓跑去圍觀的原因并不是想看宣旨的過程，他們也知道宣旨的時候一般都不準圍觀的。
他們是看到那塊牌匾，感覺特別好奇，所以才忍不住跟去看的。
數學宗師！
這什么人啊？
宗師這名頭簡直大的嚇人啊，而且還是皇上親自賜下牌匾認可的，大明有這樣的人嗎？
沒聽說過啊！
如果大家都聽說過，可能還沒這么大的興趣。
正是因為大家都沒聽說過，才會引起強烈的好奇心。
這人是誰呢？
一開始，老百姓都以為會是一個胡須皆白的老人。
結果，那傳旨的太監卻把牌匾交給了一個年輕人。
此人就是會試考生，休寧舉人程嘉爍。
不過，牌匾并不是賜給的，而是賜給他爺爺的。
搞半天數學宗師就是考生程嘉爍的爺爺程大位！
而且，皇上還給他爺爺追贈一個特進一品榮祿大夫。
數學是什么意思，這會兒民間還沒幾個人明白。
不過，這個并不妨礙老百姓吹牛逼。
那天在場的老百姓那叫一個興奮啊。
宗師啊！
原來大明還有這么個大能人。
他們跑回去就吹開了。
你不知道？
不知道好啊！
來，聽我給你吹一吹。
于是乎數學宗師程大位之名也在京城傳開了。
當然，光是京城老百姓吹一吹程大位之名還不可能名傳天下。
這年頭可沒有什么電視，更沒什么網絡，一個人要想名傳天下，那還得有名傳天下的東西才行。
緊接著，泰昌便下旨，召集所有七級以上的雕版匠戶，雕刻《算法統宗》中的圖形。
并且命官營的漢經廠立馬進行排版，準備印刷。
其實，就雕一套書的圖版并不需要召集所有七級以上的雕版匠戶。
這會兒七級以上的雕版匠戶雖然還不是很多，幾十個還是有的，而《算法統宗》里的圖形總共也就幾十幅。
也就是說，每個七級以上的匠戶也就需要雕一兩個圖版就行了。
這七級以上的匠戶可不是吹出來的，而是經過工部組織的考核比拼，正兒八經考出來的。
他們雕版的速度那也不是一般的快，普通圖形，那都無需一個時辰。
結果，不到半天時間，《算法統宗》的圖版就全部雕出來了。
而漢經廠那邊全力排版之下，第二天所有的書頁文字也全部排好了。
第三天一套全新的《算法統宗》便送到了御書房的書案上。
泰昌大致翻看了一下，不由滿意的點了點頭。
漢經廠畢竟是朝廷專門印刷佛經、儒家典籍和律例文書的地方，用的鉛字那自然是最好的，印出來的書可比當初程大位隨便在民間找的印刷作坊印出來的好多了。
他又翻出所有算盤的圖形對比了一番，找了一個最為實用的，隨即便拿著那書冊往蒸汽機廠走去。
程嘉爍這會兒就在蒸汽機廠呢，他甚至都把客棧的房間退了，直接住進了蒸汽機廠專門給匠戶修建的房舍里。
他倒不是為了省錢，畢竟他就是商戶出身，而且他爹和他爺爺都是那種腦袋瓜子特別好使的人，他家里還是很有錢的。
他之所以住進來完全是因為對蒸汽機床的癡迷。
這家伙就是個機械天才，而且，他對機械的癡迷程度跟太子朱由校對木匠活的癡迷程度都有得一拼了。
原本他在家也就能玩玩丈量步車和水車什么的，這會兒皇上竟然特許他玩蒸汽機床，他簡直都快喜瘋了。
這東西太好玩了，全天下都沒這么好玩的東西啊！
他也快玩瘋了。
不到三天時間，他便把壓薄鐵板的機床給玩出來了！
泰昌跑鑄造車間一看，這家伙竟然正蹲在一個大熔爐跟前玩鐵水呢！
我的天，鐵水這東西別亂玩啊！
玩不好會出人命的！
泰昌都嚇得有點不敢過去了，因為他怕走過去把這家伙給驚到了。
如果這家伙被他驚得一頭栽鐵水里，那可就完了。
他可不想失去這么一個難得的天才。
怎么辦呢？
這家伙跟前就是一坩堝桶的鐵水啊！
而且這家伙就在那坩堝桶跟前，伸頭盯著桶里面的鐵水。
泰昌想了想，還是抬手招過一個匠戶，命其過去把這家伙叫過來。
那匠戶連忙走過去，輕輕拍了拍程嘉爍的肩膀，示意他皇上來了。
程嘉爍回頭一看，連忙起身走過來，拱手躬身道：“學生參見皇上。”
泰昌一看這家伙被烤得滿臉通紅，滿頭大汗的樣子，忍不住好奇道：“你蹲那鐵水跟前干嘛？”
程嘉爍連忙解釋道：“學生是在想怎么壓出更長的薄鐵皮來。”
壓薄鐵皮？
泰昌不解道：“這鐵水跟壓薄鐵皮有什么關系？”
這個就有點說不清了。
程嘉爍想了想，隨即指著一旁不遠處的鐵架子道：“皇上，要不您隨學生過去看看？”
看什么呢？
泰昌跟著這家伙走過去一看，不由目瞪口呆。
這家伙竟然已經把壓薄鐵板的機子給做出來了，而且設計的相當jing巧。
卷尺用的薄鐵板也就半寸寬左右，所以，這壓板機非常小，小到他進來的時候都沒注意。
他以為這里就是個鐵架子而已。
其實，這是臺壓板機！
這臺壓板機是著實小，壓輥還不到兩指寬，而壓輥下面的小圓輥就是用滾珠軸承替代的，一排滾珠軸承過去則是一根表面磨光了的鐵軌。
這鐵軌其實就是冷卻薄鐵板的平臺，因為卷尺用的薄鐵板很窄，直接用鐵軌就夠了。
不得不說，這家伙真是個天才！
這才不到三天時間啊，這家伙竟然就把壓薄鐵板的機子給做出來了。
而且，看其用料，除了兩個小壓輥，其他基本都是現成的東西。
也就是說，這壓薄鐵板的機子很容易便能實現量產。
天才，真是天才啊！
程嘉爍還不知道皇上在心里猛夸他呢。
他直接命一個匠戶夾了跟手指長的鐵條丟熔爐里面，隨即便打開蒸汽閥門，開動了壓板機。
不一會兒，那匠戶便把燒紅的鐵條夾過來往兩個小壓輥之間一塞。
寬度半寸左右的薄鐵皮就這么被壓出來。
泰昌一看成品，立馬就明白了。
因為這薄鐵皮不夠長。
一塊手指長的鐵條也就能壓出一尺多長的薄鐵皮來。
這么一點點長的薄鐵皮自然不能用來做卷尺。
泰昌看了一陣，隨即微微點頭道：“朕明白了，你這鐵條只能燒這么長一根是吧？”
皇上真厲害，竟然不用我解釋，一看就懂！
程嘉爍連連點頭道：“是啊，燒長的也沒用，壓手指長這么一截鐵條就冷了，變硬了，壓不動了。”
所以你就跑過去盯著鐵水看！
泰昌搖了搖頭，隨即鄭重警告道：“下次別這么玩命了啊，鐵水太危險了，一不小心就會出事。”
程嘉爍連忙解釋道：“學生是想直接把鐵水從熔爐里引過來，讓其變成燒紅的鐵條那樣，然后直接進壓板機，這樣一來，薄鐵皮想壓出來多長都行。”
對啊！
薄鐵皮和厚鐵板其實一個道理，只是用料的大小不一樣而已。
如果真能這樣，那鐵板的產量便能飛速提升了。
因為直接從熔爐里引鐵水的話，鑄大鐵錠和燒紅大鐵錠的流程都省了。
這兩個流程可是最耗時間的。
泰昌聞言，不由連連點頭道：“嗯，這個想法很好，你直接讓這里的匠戶做個粘土槽子把鐵水引過來就行了啊，你跑過去盯著鐵水看什么？”
程嘉爍卻是無奈的嘆息道：“皇上，鐵水不能直接往壓板機里引啊！
如果直接引鐵水過來，壓板機壓出來的薄鐵皮那會跟煮爛了的面條一樣，軟塌塌的，不用輥子接直接就斷了，用輥子接它又會順著輥子往下掉，根本沒辦法傳到鐵軌上去冷卻。
也就是說，鐵水必須變成燒紅的鐵條那樣才能進壓板機。
問題，鐵水變成燒紅的鐵條那樣子之后便流不動了啊，根本就流不到壓板機里來啊！”
呃，的確是。
鐵水還能算是液體，還能流的動，變成燒紅的鐵條那狀態之后其實就是固體了，固體可流不動。
不過，可以在下面加個傳送帶。
想到這里，泰昌不由微微點頭道：“嗯，還得在下面加個傳送帶才行。”
傳送帶？
程嘉爍不由好奇道：“皇上，什么是傳送帶啊？”
呃，這會兒還沒傳送帶！
怎么跟人家解釋呢？
泰昌想了想，隨即問道：“水車你見過沒，那種腳踏式的。”
程嘉爍連連點頭道：“學生見過，學生不但見過，還自己做過。”
這就簡單了。
泰昌細細的解釋道：“你想想啊，我們如果把那水車轱轆上的鏈條換成鐵的，而且把中間的水筐換成一塊塊鐵板，再用蒸汽機代替腳踏，那不斷轉動的鏈條是不是就能帶著那一塊塊鐵板不斷來回轉動了？這種東西就是傳送帶，鐵的傳送帶，如果你在壓板機前面加個這樣的傳送帶，不就能把變成燒紅鐵的鐵條那種狀態的鐵水引過來了嗎？”
程嘉爍聞言，不由激動的手舞足蹈道：“學生明白了，學生這就去做個鐵的傳送帶出來。”
說完，他就想掉頭跑了。
泰昌連忙抬手道：“誒，等等，這個明天再做吧，你先跟朕去趟武備城。”
程嘉爍聞言，不由一愣。
武備城他是早就想去看看了，但是，這會兒他更想做傳送帶啊！
泰昌見狀，不由搖頭笑道：“你不用這么著急，傳送帶明天再做也是一樣的，你先跟朕去武備城把算盤樣式定下來，這算盤得盡快做出來，朕很快便要用到了。”
皇上急著用算盤？
程嘉爍聞言，又愣住了。
他實在想不明白，皇上急著用算盤干嘛。
泰昌當然不是自己用，他是準備給別人用。
至于給什么人用，這個他暫時還不能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