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對這種不正經藥很不感冒,甚至有點痛恨。
這玩意,按照推銷人員的宣傳,副作用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跟喝白開水一樣安全。
所謂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開我們的藥不用擔心負責任,錢還賺得多,有什么理由不開?
所以它們的治療參與度極高,僅次于空氣和白開水的參與度。
但所謂“是藥三分毒”,當安全成為賣點的時候,效果也就堪憂了。
這玩意往往還不便宜,現在醫療負擔這么重,在不正經藥上花了錢,必然會擠占正經藥的空間。
目前為止,全世界能實現看病自由的人都不多,有些窮困者是專門攢了錢下了決心才來看病的,結果在這種可有可無的東西上花了不少錢,最終還沒痊愈就不得不放棄治療。
王磊越想,就越覺得受不了這種藥的存在,對江婉柔說道:“只有安慰效果的藥物,要全部剔除。”
江婉柔無奈地看著王磊,這就是在跟所有醫生作對啊。
同時也是大幅降低了醫院的收入。
要知道,這種藥成本低,售價高,讓給醫院的利潤可是非常高的。
但是一看王磊的目光,江婉柔就知道這家伙倔脾氣犯了,只好應道:“聽你的。”
“還有,任醫師不勝任門診工作,要調崗。”
江婉柔點點頭:“我找個合適時機跟他談吧。”
到了門診,就見任醫師四平八穩地坐著,時不時地點個頭,喉間“嗯”一聲,一副傾聽、同情的模樣。
要不是對面幾個家屬氣勢洶洶,王磊簡直以為他們是朋友之間友好交談。
這倒讓王磊暫時忘記了不正經藥,轉而有點佩服任醫師。
就他這種明明害了人,還一副感同身受的樣子,只要對方不是那種窮兇極惡之輩,怒氣值肯定會被大幅削弱。
據聞他還做到了傳說中的唾面自干——不止一次有憤怒的家屬呸在他臉上,他都淡定地抹掉,從未還手。
難怪這廝水平不高,卻能安穩地看幾十年病,還積累了不少粉絲。
難怪他從沒被家屬揍過。
這是什么水平?
這才是真正的神級水平啊!
江婉柔已經在謫仙醫院工作六年,家屬認識她,大聲叫道:“江院長,姓任的害人,我爸要被他害死了,你得給個說法!”
江婉柔往診察臺上看去,一個70多歲的老頭躺著,喉間發出輕微的呼嚕聲,睡得正香,看起來好像暫時沒事。
于是她安撫道:“別著急,你爸的身體要緊,先說說他是什么情況,我們幾個醫生一起來會診一下,然后再說別的。”
家屬們互相看看,覺得有道理,一個家屬說道:“我爸就是天天睡覺,晚上睡白天睡,姓任的硬說是什么‘老衰’,開了一大堆補品,屁用都沒有。”
另一個家屬說道:“現在叫都有點叫不醒,嚇死人了。”
“這種情況多長時間了?”
“一個星期。”
任醫師糾正道:“上次來,你們說他一直這樣。”
“以前睡得沒這么多。”
任醫師又道:“上次就是你說相差不大,原來就上午下午都打瞌睡,現在也是。”
那家屬反駁道:“差別不大也有差別。我又不懂,你是醫生,你也不知道差別?”
任醫師一點都不急,伸手指指另一個大媽:“上次你說沒有差別,幾年了都這樣。還說你弟這個做兒子的瞎操心。”
那大媽漲紅了臉:“我又不跟我爸住一起,反正這么些年我每次來看他,他都在睡覺。”
任醫師不再說話,拿眼看看江婉柔,意思是你也聽到了,不是我的錯。
江婉柔沒搭理他,繼續追問病情,然后開始給老人做檢查。
王磊對她的技術還是比較放心的,沒有插手,保留了今天的透視能力以防萬一。
幾分鐘后,江婉柔結束腹部觸診,跟王磊對視一眼。
王磊看懂了:可能是你們外科的活。
再結合她對右上腹部的著重檢查,王磊猜到了大概:膽囊炎之類。
果然,江婉柔很快開出超聲檢查單、血象檢查單,讓家屬帶著老人去做檢查。
診室內空了下來,江婉柔把看熱鬧的人都趕走,這才對任醫師說道:“任醫師,你誤診了。”
任醫師疑惑道:“你懷疑他有膽囊炎?可他根本就不痛,也不發熱,連個惡心厭油膩都沒有。”
江婉柔嘆了口氣:“歲數大的患者,機體反應低下,有時候甚至人都快要死了,還沒有任何癥狀。”
王磊差點也跟著她一起嘆氣。
這在醫學院校的課程上,是基礎的知識點,應知應會那種。
任醫師幾十年的經驗,竟然對此沒有足夠的敏感性,實在令人失望。
不過也不奇怪,經驗僅僅是自己的所見所得,受限于個人的經歷和天賦,局限性非常大。
人體極其復雜,已知的病就有5萬多種,別說任醫師才工作幾十年,就算一百年,他能看到其中十分之一嗎?
而且很多知識是靠前賢的天賦、運氣、冒險得來,就比如拿導尿管插進自己心臟的奇思妙想,任醫師如果不學習,靠自己工作一千年也未必想得到。
想到了也不敢做。
相反,稚嫩的醫學生們沒有任何經驗,這些卻都懂。
因為教材其實就是無數前賢經驗的合集,而且是jing華的提煉,比某一個醫生一輩子的經驗多得多、高明得多。
所以一院這樣的大醫院,入職門檻極高,也就保證了全院醫生的水平都合格。
再加上嚴格的制度、會診的便利,如果出問題,大概率是因為本世界醫學水平的局限,而非個人。
王磊在這種三甲醫院,能發揮的余地其實并不是很大。
而廣大的基層醫院,里面恐怕有很多醫生象任醫師這樣,本來就不愛學習,靠著多年的工作經驗,能看看常見病而已。
一旦遇到特殊病人,分分鐘現原形。
江婉柔又說道:“還有,他其實是有癥狀的,嗜睡就是表現。任醫師,你的問診出了問題。”
任醫師老臉微紅:“但我反復問了,剛才你也聽到了,是他們家屬提供了錯誤的信息。”
江婉柔正色道:“那位大媽其實說得很對:她又不懂醫,你是醫生,你有責任辨別出錯誤信息,獲得準確而全面的病史資料。”
家屬胡說八道也怪我?
醫生又不是神仙!
任醫師張了張嘴,有心辯解,最終沒有出聲。
畢竟是自己誤診了,給醫院帶來了麻煩,實在辯不出口。
但你江院長的診斷就一定正確?
說不定等會超聲、血象做下來完全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