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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又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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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廠府衙前,血腥氣依舊在彌漫。

  街道上的擁堵已經逐漸散去。

  一部分人進入了東輯事廠府衙,繼續為東廠開衙道賀。

  另外一部分人陸續離開。

  在這街道的遠處。

  有著一輛馬車,也是正隨著人群慢慢遠去。

  馬車的車廂看起來很普通。

  甚至表面有些老舊。

  但它行駛起來,卻異常的沉穩,路上行人不少,馬車走走停停,也沒有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就連那拉著馬車的兩匹馬,也安靜的可怕。

  顯然。

  這輛馬車不是普通的馬車。

  馬車上的人,也不是普通人。

  “爺爺,今日這陸行舟,給人的感覺,除了狠辣,不像傳聞中那般沉穩,那般心思浩瀚啊?”

  馬車上的人,確實不是普通人。

  他們來自于大魏朝三公之一。

  褚國公府。

  視線朝著車廂里面看去。

  有著一老一小。

  老人身子有些肥胖,甚至可以說是油膩。

  即便是秋意寒涼的天氣,這額頭上,依舊有著細汗不斷滲出來。

  那脖頸的褶皺上,更是生著一些細細密密的紅點。

  像是疹子。

  他面前擺放著一壺茶。

  但不是什么補身的茶,而是涼茶,是特濃的涼茶,用于祛除體內熱火之用。

  這位便是褚國公。

  和徐北鳴徐國公是一個等級存在的人物。

  不過,他不如徐北鳴有名而已。

  因為這位國公爺,他沒有徐北鳴那么正直清高,也沒有那么多的家國情懷大義。

  他有很多毛病。

  好色。

  是尤其嚴重的一個。

  當年初封國公,便是出現過一次強搶民女,霸占為妾的事情。

  再后來。

  這褚國公府上,更是被他里里外外,從天下各處搜羅了幾百個各式各樣的美女,做為自己的妻妾。

  據外面傳眼,這褚國公每天的事情,便是陪這些妻妾鶯鶯燕燕。

  完全沒有一位國公的樣子。

  而至于朝政。

  他更是不怎么理會了。

  不過這位褚國公如此不堪,但老天爺對他還真不錯。

  褚國公府,上下子嗣無數。

  男丁二十七個。

  女子四十二個。

  絕對是開枝散葉的好手。

  相比較于徐北鳴徐國公府的人丁衰落,這簡直讓天下人都覺的不滿。

  老天爺總是對好人不好。

  對禍害太好。

  褚國公對面的少年,其實也不小了。

  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

  他沒有繼承褚國公的那種肥頭大耳小眼睛。

  倒是眉清目秀。

  面容清朗。

  手中一柄折扇,搖啊搖的。

  給人一種書生儒雅之感。

  這位,是褚國公最喜歡的小孫子。

  褚雨前。

  據說是一場大雨之前誕生的。

  褚國公沒什么文化,就給取了這個他自認為很文雅的名字。

  剛剛的那番話。

  就是褚雨前說的。

  他今日陪著爺爺過來看東廠開衙。

  也有一觀陸行舟風采的意思。

  但眼見不如聞名。

  天下傳言。

  陸行舟假扮譽王,從長安到滄江口,智斗勇斗天下英雄。

  將無數人都戲耍于掌心之內。

  最后,又安然回歸。

  這位督主,是個聰明絕頂,心思無雙的人物。

  但今日一見。

  他殺性濃郁,囂張狂妄,不管不顧。

  竟然大庭廣眾之下殺國子監之人,又要犯天下之大不韙,刨徐盛容父母的墳塋。

  這一連串的舉動,都讓人覺的…

  他陸行舟就是個得了權勢而亂咬人的狗而已。

  根本沒有那種運籌帷幄,掌天下為棋的既視感。

  這讓褚雨前有些失望。

  “哈哈…”

  肥胖的褚國公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大口的涼茶,一邊吧唧吧唧嘴,一邊笑著道,

  “事情呢,要從不同的角度來看。你想想,陛下,想要什么樣的東廠?”

  “恩?”

  褚雨前聽到爺爺的這句話,搖著折扇的動作突然停了一下,皺著眉頭,思量了稍許,道,

  “東廠自建立之初,便都是被皇家當作刀來用的,有事揮刀,無事入鞘。”

  “說的很對,但還不夠透徹。”

  褚國公把茶杯推到了褚雨前的面前,后者連忙又倒上了一杯涼茶,褚國公喝了一口,繼續道,

  “這把刀,和滿朝文武不同。”

  “它做的,都是滿朝文武不能做的事情。”

  “而滿朝文武不能做的事情,都是什么事?不合規矩,不合禮法,不合天下人心的事。”

  “這些事,滿朝文武做了,這朝綱就亂了,天下也就亂了。”

  “但某些時候,這些事,又恰恰是皇帝必須要做的事情,怎么辦?”

  “所以只能東廠,頂著閹人走狗的身份,來做。”

  “既然它們做的事情歸根到底,就是不合規矩,不合禮法,不合天下人心的事情,那它們用什么手段,都無所謂的。”

  “最終只要做成了便可。”

  “這也是皇帝給東廠諸多權利的主要原因。”

  “但皇帝給它們這么多權利,前提,還得保證,東廠這把刀,不會傷到皇帝自己。”

  “這就需要一個信得過,而且知進退的督主,來維系。”

  褚國公說到這里。

  把剛剛喝光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伸著那有些肥胖的大拇指,指了指東廠府衙的方向,小眼睛里閃爍著濃濃的贊嘆,道,

  “他陸行舟,當真是將這一點,做到了極致。”

  “怪不得,陛下能如此放心而重用。”

  褚雨前聽著爺爺的話,腦子里仔細地思考了一會兒,然后突然之間,似乎是想明白了。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急聲道,

  “爺爺是說,他之前假扮譽王走蜀線,是為了向陛下展示他的能力和手段,以得到陛下認可,而真正拿到東廠以后,他又變的這般兇殘,不顧一切,好像瘋狗一樣,也是故意的。”

  “是為了讓陛下放心。”

  “以求更大的權柄!”

  褚國公微微頷首,或許是坐的時間有些長了,他靠在了車廂的角落的靠枕上,大口大口的喘了幾口氣。

  “那這陸行舟,還真是…厲害!”

  褚雨前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了真正的贊嘆,甚至是驚艷。

  能想到這些的人,就很少。

  而能做到的。

  更是少之又少。

  “他是厲害啊,不然,也不可能這么快就從一個什么都不是的小太監,做到這東廠督主的位置。”

  褚國公微微的閉上了眼睛,思量了稍許,道,

  “如果我猜得不錯,他或許根本不是為了做督主而做掌東廠。”

  “他是為了對付徐國公府,更準確的說,是為了對付徐盛容。”

  “東廠,只是他的手段而已。”

  “今日他掀開那東廠府衙牌匾的時候,有一瞬間的失神,但聽到徐盛容這個名字,他眼睛里又重新燃燒起了光…或許,是什么深仇大恨吧!”

  這么說著,褚國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直起了身子。

  小眼睛,也瞪大到了極點。

  “陸行舟…陸行舟…難道…”

  他想到了什么。

  “爺爺想到了什么?”

  褚雨前還很少見到褚國公這般樣子,臉上也是露出了一絲好奇。

  “和你沒關系。”

  “一些胡思亂想而已。”

  褚國公眉頭皺了一下,然后又是笑著搖了搖頭。

  他心里則是自言自語的道,

  “管他是不是死而復生,我這把年紀,不操心了。”

  “趕盡回去把家業分了。”

  “這國公之位,還能再延續兩代…不然就要完嘍。”

  東廠府衙。

  道賀的賓客全部都已經散去。

  剛剛還熱鬧一片的府衙,一瞬間便是變的冷清無比。

  甚至還有幾分死寂的感覺。

  和剛剛那種人滿為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幾個番役正在收拾地上的狼藉。

  還有大堂里亂七八糟的殘留。

  還有一些番役在搬運那些賓客們送過來的禮物,以及有人整理禮單。

  雖然陸行舟應該也不會還禮的。

  但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的。

  這些忙碌的番役們,并沒有什么疲憊的感覺。

  相反,還都十分的興奮。

  今日陸行舟表現霸道。

  當面斬殺黑衣人,又把多嘴的國子監書生給殺了。

  這簡直就是目無王法。

  目中無人。

  但這種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這些東廠番役們肯定會罵兩句,而發生在他們的上司身上,他們就十分的興奮了。

  這證明了一件事情。

  陸行舟蒙受恩寵滔天。

  東廠權柄滔天。

  他什么都不怕。

  上司什么都不怕,都敢大庭廣眾殺人,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殺人。

  那他們這些下面的,辦事也就方便許多。

  痛快許多。

  尤其是,好處也會有許多。

  誰會去想更深層次的事情?即便能夠猜到一些,也懶得想。

  他們這些人,沒有必要想那么多。

  咄!咄!咄!

  這府衙的深處,是一處后宅。

  專門給陸行舟準備的。

  后宅面繼不小。

  和陸行舟之前買下的那棟宅子差不多大小。

  汪亭已經給這里配備了信得過的下人。

  兩個下手。

  兩個丫鬟。

  而宋高的娘親,則是依舊被留在原來的陸府里面照應。

  總不能都帶過來。

  庭院里有一處小竹林。

  陸行舟靠在竹林下面的涼亭里,閉著眼睛,腳尖一點一點的點著地面,搖椅輕輕的搖動。

  他右手則是慢慢的敲擊著搖椅的扶手。

  發出有規律的聲音。

  “哎。”

  這種狀態持續了許久,陸行舟突然是毫無預兆的嘆了口氣。

  那臉龐上,也是浮現出了一抹糾結。

  正如褚國公所猜測的。

  今日東廠府衙門前那一番表現,是陸行舟故意而為之。

  一則給天下人看。

  他這位東廠督主不講道理,不講規矩,立個威。

  二則也給陛下看。

  自己這個東廠督主,知道進退,知道東廠是做什么的,也知道該怎么做。

  他只會做陛下的刀,而不會傷到陛下。

  讓陛下放心。

  以求更大的權柄。

  三便是真的要報復徐盛容。

  王氏被毀了。

  固城空虛。

  混亂將會持續一段兒時間。

  自己想要將固城重新安穩下來,需要耗費不少的jing力。

  這一切都是拜徐盛容所賜。

  必須要給與顏色。

  刨他父母之墳,他都覺的輕了。

  不過,這一切雖然都完成了。

  做的也很完美。

  陸行舟原本覺的,自己應該也會十分痛快的。

  但這心里卻依舊總是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壓抑。

  尤其是。

  當他殺死了那位書生的時候。

  他的心里忍不住的咯噔了一下,蘇定邦的那個眼神兒,在腦海里總是揮之不去。

  曾幾何時。

  自己也是這樣的書生。

  仗義執言,不畏生死,敢為天下先。

  如今。

  好像是已經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了。

  “復仇,雪恥…難道,如今已經不是咱家想要的了?”

  陸行舟安靜的躺了很久。

  深深的嘆了口氣。

  自己對自己說道。

  國公府滅了。

  徐盛容毀了。

  再加上他已經放下了那份對徐盛容的感情。

  其實,那些仇恨也已經淡了許多了。

  這些日子。

  他時而有那種恍惚,茫然無措的感覺。

  他之所以還在糾結于報仇,雪恥,或許,只是因為…他除了這個目標,并沒有其他的目標。

  一旦真的將仇恨放下。

  他將徹底無事可做。

  無路可去。

  無所愿望。

  他很害怕那種感覺。

  如果那樣的話,他可能只剩下死去了。

  他又似乎沒那么想死。

  所以他一直在糾結。

  為了讓自己不彷徨,不迷茫,他一直在主動的,激發內心的仇恨,雪恥的欲望。

  讓這些東西支撐自己。

  繼續走下去。

  但是,當真正往下走的時候,尤其是今日做了那些事情的時候。

  他卻又是發現…

  當心里的仇恨真的變淡以后。

  仇恨就不足以成為動力了。

  甚至。

  今日他殺黑衣人,刨徐盛容父母之墳,也都是以理智控制著自己,刻意而為之。

  那種感覺就像是,為了報仇而報仇。

  并不是真的報仇。

  所以,他做了這些事情以后,也沒有以前的那種痛快淋漓感覺。

  反而是覺的不倫不類。

  他再度陷入了茫然。

  “放棄報仇?”

  “但是,不報仇,咱家又能做些什么呢?”

  陸行舟敲擊著藤椅的食指,停了下來。

  他的呼吸也平靜了下來。

  但是,他的心里,卻依舊是思緒萬千,翻江倒海。

  他第一次。

  有了一種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的失落。

  東華門前。

  黃昏降臨了下來。

  天地一片肅穆。

  夕陽逐漸的往地平線之下落去。

  天邊開始出現了一絲絲的殷紅,像是被點燃了一樣。

  風在空曠的原野之上吹過,發出了呼呼的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哀嚎一樣。

  叮咚。

  叮咚。

  城門上傳來了一陣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在互相碰撞,又像是古怪的風鈴。

  順著那聲音看過去。

  上面高高懸掛著兩具尸骨。

  分別是徐盛容之父,徐盛容之母。

  兩個人的尸骨掛在城門之上,被風吹著,真的就像是風鈴。

  在慢慢搖曳。

  噠噠!

  噠噠!

  遠處的那條大路之上,出現了一匹馬。

  黑色的馬。

  黑色的人影。

  疾弛而來。

  馬蹄聲如雷,好像要將這天地都給踏破。

  轉瞬之間,那道人影已經是出現在了這城門之下。

  白發飛舞。

  她停了下來,然后看著上面搖曳著的兩具尸骨,面色慘白。

  這人自然是徐盛容。

  她聽說了自己父母墳墓被挖的消息,立刻趕過來。

  然后,還是來晚了。

  看到了這一幕。

  “陸行舟!”

  “陸行舟!”

  “陸行舟!”

  徐盛容拽著馬韁,在這兩具尸骨之下站著,咬牙切齒,喉嚨里吞吐出陸行舟的名字。

  她雖然殺了徐北鳴,殺了自己的爺爺。

  但她其實依舊執著的把自己當作國公府的人。

  她把自己當作后者的孫女。

  當作父母的女兒。

  如今。

  父母尸骨竟然被暴于此。

  她心里的憤怒,可想而知!

  徐盛容抓著馬韁的手,用力握緊。

  眼睛里,猩紅一片。

  但是突然之間,她這臉上的憤怒又盡數消失,變成了一種笑。

  她咧開嘴,紅唇妖艷。

  “咯咯…咯咯…”

  “陸行舟,你最終也變成了你最討厭的那種人。”

  “那么,我的復仇,也就算是開始了。”

  “我們一起瘋吧。”

  “讓這大魏朝伴隨著我們的瘋狂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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