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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3章 嘿聽說了嗎?

  “陛下,真是這么說的?”

  “——陛下,真的當著匈奴使團的面,說匈奴單于是‘冒頓老賊’?”

  數日之后,長安城北,一件毫不起眼的茶館。

  聽聞那衙役眉飛色舞的描述,在茶館內歇腳的一眾大漢,便不由自主的圍了上去。

  卻見那衙役聞言,仍舊十分激動地站起身,索性踩在長凳之上,將手勐地拍在大腿之上!

  “嘿!”

  “你們是沒見著,那匈奴使者的臉色;”

  “——俺當差這么些年,就沒年過一張人臉,能紅成那般模樣!”

  “被陛下這么一訓,那匈奴使者當下就是一惱,但惱歸惱,愣是沒敢多說一句話!”

  “這不;”

  “前日的事兒,昨兒個一大早,天都還沒亮,匈奴使團就灰熘熘的收拾行囊,趁著夜色就遁啦”

  聽聞衙役此言,眾人只不由一陣哈哈大笑起來,就好似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親眼目睹了那日,劉盈接見匈奴使團時的場景。

  笑了好一會兒,眾人便將那衙役圍的更緊了些,望向衙役的目光,更是帶上了滿滿的期待。

  “再說說再說說!”

  “陛下,還說什么了?”

  “說沒說往后,俺們漢家,再也不和匈奴人和親了?”

  耳邊傳來一種八卦漢急切的詢問聲,卻惹得那衙役嘿然一笑,竟還拿捏了起來;

  待人群中,走出一道衣衫明顯相對體面一些的身影,去為那衙役買來了一碗新茶,那衙役才心滿意足的灌下一口。

  片刻之后,茶館周圍二三十步的區域,便儼然成了那衙役的說書場。

  “和親?”

  “嘿!”

  “——別說和親了,就連馬邑一戰,我漢家俘虜的那些匈奴卒子,陛下都壓根沒打算還回去!”

  又是一語,將圍觀眾人的胃口吊足,那衙役卻沒在賣關子,而是手舞足蹈著,復原起前天,出現在未央宮宣室殿的場景來。

  “話說當天,那匈奴賊子剛進宣室殿,就指著陛下的鼻子破口大罵!”

  “——說什么,匈奴人從來沒有犯我漢家邊墻,都是看在太祖高皇帝的面子!”

  “這話一說出口,好家伙”

  “朝中那些個公卿百官們,那是一個接著一個往前撲啊!”

  “——攔都攔不住!

  “要不是陛下開口,‘咳咳’那么咳嗽了兩聲,把公卿百官都嚇回了原位,就那幾個匈奴賊子,怕是當場就要被咱們漢家的公卿撕碎!”

  聽衙役說到這里,在場眾人只感同身受般咬緊了牙槽,甚至有好幾人,暗下將拳頭緊緊握起。

  “匈奴賊子,端的是厚顏無恥!”

  “——自打太祖高皇帝七年,那冒頓老賊跑去了代地,惹得太祖高皇帝御駕親征,過去十幾年,俺們漢家的邊墻,哪年消停過?”

  “今年白羊部、明年樓煩部,后年又是這個部、那個部的;”

  “要不是俺個頭矮了些,內史不收俺,俺都恨不能親自跑去代地,痛痛快快殺兩個匈奴人!”

  “哪有這么欺負人的?”

  此言一出,眾人循聲望去,便看見茶館內的角落,正有一道略顯矮小的身影,憤憤不平的站在茶桌上。

  稍打量一眼,眾人也就明白過來:這個人,為什么會被內史‘拒絕’征召為卒。

  原因很簡單:如今的漢室,雖說是‘盡承秦制’,但就律法這一方面來說,是帶著幾位濃厚的人情味的。

  就說這《役律》,在秦法當中的規定,是男子只要到了年紀,那就要開始參加;

  只要官府抽到你了,那你就必須去!

  無論是去修長城,還是去修驪山秦始皇陵,又或是去長城外打匈奴人、去嶺南打越人蠻子,都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只能無條件服從。

  如果不去?

  ——連坐法了解一下?!

  非但不去的人,以及其家人有事,就連街坊鄰居,乃至鄰居的家人,都很可能會受到牽連!

  反觀如今的漢室,對于征召兵役、勞役方面的規定,雖然也一定程度上,保留了《秦法》的味道,但本質上,卻根本不是一回事。

  ——按照《漢律》的規定,男子到了始傅,也就是開始納稅、服役的年紀,也同樣會被視作預備勞動力。

  當朝堂,或地方郡縣需要時,就會從這些預備勞動力當中,抽取一部分人。

  比如此次馬邑一戰,除了虎賁、羽林兩部校尉,是天子劉盈親手把控,主要負責拱衛京師的常備野戰軍,其他的五六萬兵卒,以及數以倍之的運糧民夫,便都是從關中各地抽調的‘兵役’。

  再比如,太祖高皇帝劉邦尚在,劉盈還是太子的時候,太祖劉邦御駕親征,平定代相陳豨叛亂;

  而當時,跟隨太祖皇帝出征的將士們,也同樣是從關中各地抽調。

  在這一方面,《秦法》和《漢律》在字面上的要求,相似度高達九成以上——都是明確規定:不允許拒絕服從兵役、勞役。

  但不同的地方在于:《秦法》不允許拒絕服役,是真的不允許;

  而《漢律》不允許百姓拒絕服役,則只是原則上不允許。

  怎么回事呢?

  還是那個例子:朝堂要征勞于民,地方郡縣從預備勞動力里抽取,剛好就抽到你了。

  在這個前提下,如果你生活在秦始皇年間,尤其是始皇統一天下之后,那擺在你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要么,老老實實留下一封遺書,然后乖乖去修長城;

  再要么,就是和當年,因為惹了事而‘有家不能回’的太祖高皇帝劉邦一樣:畏罪潛逃,落草為寇。

  而后者的結果,很大概率會是你全家被流放,街坊鄰居也會遭受不同程度的肉刑。

  但同樣一件事,如果你生活在漢室,情況就大有不同了。

  ——征勞抽到你了,想不想去?

  如果想去,那就可以放心大膽的去,根本不用擔心自己會‘一去不復返’。

  因為漢家征勞役,不會把你當牲口用;

  讓你直接死在外面的幾率,雖然不能說沒有,但也小到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頂天了去,也就是挖挖水渠、修修直道之類,累是累了點,但也就僅限于累點兒罷了。

  若是不想去,也不是沒有辦法。

  如果你足夠有錢,那你可以直接去‘人才市場’,去買一個奴隸回來,然后讓這個私人財物,替你去服役。

  等他服役回來,他依舊是你的奴隸,你若是不想要了,也還是可以把他原價賣出去;

  只要能按原價賣出去,那你這一買一賣,就是一毛錢不虧,還把勞役給服了!

  如果只是有點小錢,卻也還沒有錢到買得起奴隸的地步,那也沒關系;

  你可以拿著那點小錢,去市集周圍轉轉,不出半天的功夫,肯定能找到愿意替你的人。

  當然,是有代價的。

  ——這個替你去服役的人,等同于被你短期雇傭,或者說‘租賃’;

  只要你給他一些錢,作為雇傭金,再給他備夠一兩個月的口糧,也就是兩三石粟米,他就會很樂意替你服役。

  因為不替你服役,他就得繼續過三天餓九頓的凄慘生活。

  甚至再退一步來說:你有點小錢,這點小錢買不起奴隸,但也絕對雇得起替你服役的人;

  可偏偏你又天生是個懶蛋、是個宅男,又或是深度社恐患者,根本不想自己去找可以雇傭的人。

  這種情況下,該怎么辦呢?

  還是沒問題。

  ——把足夠雇傭一個人替你服役的錢,直接交給官府就可以了;

  拿了你的錢,官府會用這筆錢,給你找到一個替你服役的人,根本不需要你再操心。

  換而言之:《漢律》比之《秦法》的優越性,也恰恰就在這里。

  或許在后世人看來,《秦法》嚴明,更具有律法原則,更符合法治精神。

  但如果結合實際情況來看,對于這個時代的華夏文明而言,法制,實在是一個有些過于先進的概念。

  與之相反的,是明明不那么具有原則性、不太能沾上‘法治精神’四個字的《漢律》,成為了時代的選擇。

  而方才,那個身高看上去明顯不到六尺的人,之所以會說自己想當兵,卻被內史拒絕,也正是因為《漢律》所特有的‘落后’‘愚昧’。

  ——《漢律》規定:成年男子身高不足六尺三寸,可以視為‘殘疾人’,不需要,也不能夠服兵役、勞役。

  而六尺三寸,換算成后世的度量衡,便是大約一米四五。

  當然,六尺三寸,并不是漢室軍隊對兵員的要求,而是《漢律》對殘疾人,也就是類似‘侏儒癥’患者的判斷基準線。

  具體到如今,無一例外‘擇優錄取’的漢室軍隊,身高沒到七尺二寸(一米六五),連報名都報不上去!

  真到了決定錄用/淘汰的階段,出現‘身高不足七尺六寸(一米七五),就麻熘各回各家’的狀況,雖不常見,但也不是沒有過。

  滿是同情的看了看那矮小的男子,又略有些尷尬的將目光收回,眾人的目光,便也隨即被衙役再次吸引。

  “陛下那是什么人?”

  “——天子!”

  “——天神太一的兒子!”

  “那匈奴使者言出粗鄙,陛下自然是不屑與他計較,只任由那賊子說下去;”

  “結果可倒好:那賊子仍不知羞恥,居然說什么,只要陛下給冒頓老賊賠罪,把俘虜都送回去,再派個公主去和親,冒頓老賊,就原諒陛下的過錯!“”

  “嘿!”

  “你們說說,這,多可笑······”

  聽聞衙役此言,圍觀眾人,不知是不是沉寂于方才,對那矮小男子的同情,只紛紛面帶憂慮的抬起頭。

  望向衙役的目光,更是帶上了滿滿的迫切。

  見此,那衙役也是稍斂面上笑容,將腿也從長凳上收回,戰的板板正正,都還不忘整理一下衣冠。

  而后,那衙役的眉宇間,便悠然生出一陣濃厚的崇敬。

  “陛下告訴那賊子:草原的規矩,在咱們漢家不作數!”

  “按咱們漢家的規矩,仗打輸了,那就得跪下!”

  “不跪下,就別想乞和!

  衙役陡然莊嚴起來的語調,也終是惹得圍觀眾人下意識挺直腰板,滿帶著自豪的面龐之上,也爭相亮起一對對滿懷期待的雙眸。

  便是在這‘萬眾期待’之下,那衙役,終是無比自豪的道出了那日,劉盈對匈奴使者所說的最后幾句話。

  “陛下說,馬邑一戰,是我漢家勝了!”

  “既然是我漢家勝了,那輸了的匈奴人,就該跪下!

  “陛下還說:愿意按冒頓老賊所說的那樣,以長城為界,雙方都不越過長城。”

  “——但這一次,漢匈邊界,換成了秦長城!”

  “陛下告訴那匈奴賊子,冒頓老賊要是被打怕了,就麻熘把河南地給還回來!”

  “不還回來,這仗,就還得繼續打下去!”

  “不把秦長城以南的疆域奪回來,陛下誓不罷休!

  聽到這里,里里外外將茶館圍了個里外三層的上百號人,只應聲鼓掌喝彩起來。

  “好!”

  “彩!彩啊!

  “——陛下,不愧是太祖高皇帝的血脈!”

  “就這三兩句話,俺們就是沒親眼見到,都能感受到陛下的威儀!

  “那可不?”

  “——那可是陛下!”

  “是給俺們農人活路,替俺們農人做主的陛下!

  見人群嘈雜起來,那衙役也終是意猶未起的笑著低下頭;

  拿起木桌上的冠帽,隨手拍了拍,便作勢要離去。

  待那衙役走到茶館門口,卻又聞人群中,悠悠響起一聲詢問。

  “誒?”

  “馬邑一戰,可是有好幾萬匈奴賊人,做了我漢家的俘虜啊?”

  “這些俘虜,陛下打算怎么處置?”

  “——全都殺了?”

  “還是放到長安兩市,讓咱們這些農人,也買個匈奴奴隸回家,幫咱們種種地,再有事沒事打頓鞭子?”

  聽聞此問,那衙役只循聲回過頭;

  待看見人群中,那若隱若現的商賈時,衙役的面容之上,也立時涌上一抹鄙夷。

  “你們賈人,懂個屁的家國大義!”

  “——陛下說了!”

  “那些個匈奴賊人,都要圈在燕、代,給我漢家養馬!”

  “等養出百八十萬匹戰馬,陛下就要盡發天下兵馬,派他個三五十萬騎兵,把畜生養的匈奴蠻子,都趕到天邊去!

  “陛下如此宏圖大志,哪是你們這些賈人能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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