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第一太子 第0310章 蕭···蕭何渠?
“渠?”
“以酂侯之名諱,所命之‘蕭何渠’?”
次日辰時,長樂宮外。
聽聞少府陽城延的輕語聲,曹參只稍睜大雙眼,滿是驚奇的看向陽城延。
看了看左右,確定附近沒人偷聽,又低頭稍一琢磨,曹參才又問道:“渠于何處?”
就見陽城延聞言,面上神情立時帶上了些許遲疑,連帶著曹參,也不由面色稍一沉。
“開掘新渠?”
待陽城延面帶疑慮的緩緩一點頭,曹參終是搖頭發出一聲長嘆,言辭間,也不由稍帶上了些許不滿。
“國朝鼎立不數歲,百廢待興,府、庫累年空虛,亦不過近二歲方得緩。”
“怎府、庫方有些許余力,陛下又起修渠之念?”
聽聞曹參此言,陽城延卻并沒有再做縮頭烏龜,而是略有些刻意的笑著,將上半身朝曹參稍側傾了些。
“平陽侯有所不知。”
“太祖高皇帝十年秋,太上皇駕崩;”
“喪葬之禮上,太祖高皇帝陡言易儲,朝堂嗡時大震!”
“若非酂侯、留侯合而勸阻,又商山四皓齊出而力保,只恐陛下彼時······”
話說一半,陽城延便明智的止住話頭,朝曹參遞了個‘不用我說的太明白吧?’的眼神。
曹參自也是會過意來,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面上隨即便涌上了一抹若有似無的心虛。
酂侯、留侯合力勸阻,商山四皓齊出力保?
呵······
作為當事人之一,當今天下,恐怕再也沒有人比曹參,更清楚劉盈的儲位,是如何保下來的了。
——再局勢最危急的時候,彼時同為齊相的曹參、傅寬二人,甚至都隨時做好了兵出臨淄的準備!
只是此間之事,大都被先皇劉邦壓了下來,天下只知酂侯言勸、留侯力阻,商山四皓出山站隊,卻不知彼時的呂雉,究竟發動了怎樣駭人的能量······
曹參正思慮間,陽城延便也繼續道:“后不久,代相陳豨稱病不與太上皇之喪,太祖高皇帝勃然大怒,隨即因軍出征!”
“及陛下,亦為太祖高皇帝委以‘整修關中水利’之責。”
聽到這里,曹參自又是緩緩一點頭,表示自己直到此事。
畢竟再怎么說,曹參頂著御史大夫之名,行丞相之實,至今也有一年多的時間了。
如此充足的交接時間,如果曹參還對關中的某事‘聞所未聞’,那也不可能被先皇劉邦,指定為酂侯蕭何的繼任者。
但畢竟彼時,曹參還遠在齊都臨淄,給如今的齊王劉肥做王相,雖然對‘太子修渠’一事有所耳聞,也終歸所知無多。
所以在聽到陽城延再次此事后,曹參也是不由稍打起jing神,仔細聽起了陽城延的話。
“得太子儲君力主,又朝臣百官、元勛功侯各出家奴,修渠一事,自可謂水到渠成。”
“聞太子修渠,又不忍征勞,渭北民自往而為修渠力役者不知凡幾!”
“如此眾志成城,自秦二世便累年失修之鄭國渠,便一冬而煥然若新,耗時不過數月。”
“陛下‘渠不成、都不筑’之言,亦出于彼時······”
聽聞陽城延此言,饒是對這些事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曹參也是不由稍瞪大了雙眼!
略帶驚疑的看了看陽城延,卻見陽城延沉沉一點頭,表示自己‘所言無虛’,曹參才滿帶著驚疑,低頭陷入思慮之中。
劉盈修整鄭國渠一事,在劉盈已經繼天子位后,便早已傳遍天下。
可曹參對此事的了解,也只限于:鄭國渠堵了,又被劉盈修好了。
但鄭國渠什么時候堵的、怎么堵的,劉盈又是怎么修的,曹參都是一概不知。
直到現在,從當事人陽城延嘴中,聽到修渠的詳細過程,尤其是那句注將載入史冊的‘渠不成、都不筑’之后,曹參才終于明白過來:為什么在那短短半年的時間內,劉盈的儲位就從堪堪欲墜的懸崖邊沿,一下變得穩如泰山了。
——民心!
——在尚為太子,又被先皇劉邦滿懷惡意的將‘修渠’這塊燙手山芋甩給自己時,當今劉盈,就已經開始維護自己在關中百姓心中的形象了!
不忍征勞、賜糧于力役,自都是常規操作;
要說最騷的,還屬那鋪滿鄭國渠頭十里的青黑色石磚,以及那句朗朗上口的‘渠不成、都不筑’······
“嘶······”
“即陛下自彼時,便已于民望有所顧忌,怎今······”
滿懷心緒的思考著,曹參本還算輕松地面容,也是不由稍帶上了些許警惕。
因為此刻,曹參才后知后覺的發現:劉盈現在這幅與世無爭,甚至不時有幼稚之舉的模樣,恐怕只是一層假象!
至于這層假象之下是什么,曹參不知道;
但與生俱來的政治嗅覺告訴曹參:那層假象之下藏著的,只怕不是什么令人心安的東西······
“嗯·······”
“平陽侯?”
“曹大夫?”
沉思之中,耳邊再次傳來陽城延輕微的呼喚聲,終還是將曹參的注意力拉回眼前。
“唔唔,少府莫怪。”
“偶念及酂侯之疾,鄙人,便偶神游方外······”
卻見陽城延滿是客套的笑著低下頭,表示不礙事,旋即便再次抬起頭。
“同平陽侯言及陛下修渠之事,亦非余欲閑談。”
“平陽侯當知,陛下當初整修鄭國渠,乃以酂侯為名主,余名曰輔佐,實為全操。”
“又當歲,陛下‘渠不成、都不筑’之言遍傳關中,民聞之,無不言‘此天故以劉氏王天下’。”
“故自當歲,陛下修鄭國渠依始,關中水利事,便已為朝堂之首重;只彼時,朝堂府、庫皆虛,又關東異姓諸侯未平,方暫未急于此。”
“然今府、庫皆稍有實,長安四墻反仍未起建,于情于理,此皆乃以修渠之事言于廟堂,以行商措之時。”
“更陛下因酂侯之疾而哀思不絕,欲以酂侯之名諱,以命將掘之新渠。”
“呃······”
拐彎抹角的說出一長串,見曹參面上愈發帶上疑惑之色,陽城延終是面色僵硬的嘿嘿一笑。
“余欲言平陽侯者,乃關中水利,實可謂朝堂早有、又早該當行之事。”
“此等滿朝附議、于國有利,又關中民翹首以盼之大政,若平陽侯不知其間內情,而于朝議之上出言以否,平白于太后、陛下生了嫌隙······”
“呵,呵呵·······”
說到這里,陽城延終是止住話頭,朝曹參遞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旋即便默然一拱手。
見此,曹參縱是心中稍有疑慮,也只得略帶客套的拱手一還禮。
“多謝陽公提點。”
“不敢,不敢······”
“平陽侯此言,實羞煞余也········”
“如何?”
“諸公于蕭何渠,可還另有高見?”
片刻之后,長信殿正殿。
遙控著陽城延,把即將開啟的‘蕭何渠’工程簡單介紹一番,劉盈便略有些不顧儀態的站起身,滿是強勢的望向殿內眾人。
而在劉盈身側,太后呂雉則是滿臉微笑的側過頭,望向劉盈英姿勃發的側臉,一陣止不住的姨母笑。
至于劉盈的問題,倒也并沒有在朝臣百官當中,響起太過劇烈的探討。
只不過,不出劉盈所料:即便是在劉盈派陽城延提前打過‘招呼’之后,即將繼任丞相一職的曹參,也終還是站出了身。
“嘿!”
“就這倔脾氣,倒是配得上接蕭何的班······”
暗自腹誹著,劉盈面上卻是立時掛上一抹如沐春風的笑容,滿是溫和的對曹參稍一拱手。
“太傅若有高見,但可直言。”
只此一語,便惹得起身走出班列的曹參身形一滯,趕到嘴邊的話,也是頓時堵在了嘴邊。
說來‘太傅’一職,在歷史上雖不多見,但對于如今的漢室而言,卻完全稱得上是由來已久。
——眾所周知,劉漢雖承秦制,卻從未承認過‘嬴秦’是一個獨立的政權;
在漢室的政治正確法則中,‘承秦制,繼周室’,可謂是最沒有爭議的首要內容。
而太傅一職,便是出自周室的‘特產’,又或者說,太傅同太師、太保,被并成為‘古三公’。
與如今漢室的三公,即丞相、太尉、御史大夫所不同,古三公的太師、太傅、太保,卻并沒有明顯的職責劃分。
準確的說,太師、太傅、太保三職,都是天子的老師。
若非要說這三者有什么區別,那便是太師,乃古三公之守,太傅、太保則平級;又太傅主文、太傅主武,太師兼文武。
而現如今的漢室,雖然早就棄用了擁有實權的古三公,但榮譽性質的古三公,卻被先皇劉邦偶然用到了丞相蕭何、御史大夫曹參、內史王陵,以及如今的淮南國相陳平身上。
最開始,是劉邦駕崩之時留遺詔:蕭何、曹參、王陵、陳平,各兼太傅;
而后,又是劉盈在大朝儀之時,為蕭何加了一層‘太師’的尊儀,以示敬重。
從實際角度上,曹參、王陵、陳平三人的‘太傅’,顯然只是先皇劉邦強行將這三人榜上劉盈馬車的手段;丞相蕭何的‘太師’,也只是劉盈收買人心,穩定政局的惺惺作態。
但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
反之,便是民正,則言順了。
就好比現在,劉盈想給即將病故的蕭何,送上一個名為‘蕭何渠’的禮物,身為朝堂之首的曹參本想站出身,以提醒劉盈‘三思而后行’。
但在劉盈那一聲‘太傅’的稱呼之后,曹參即便真的很不愿意這條‘蕭何渠’起工,也只能乖乖閉上嘴了。
——太傅太傅,給面子講是帝師,不給面子,也依舊是臣子!
再者說了,身為老師的人,怎么可以阻止學生,去做一件明顯沒有絲毫不妥的事?
“果然······”
“今之陛下,不過礙于太后顏面,而藏拙于朝堂當面······”
暗自心語著,曹參只好將先前打好的腹稿盡數咽回肚中,又似是不甘心般,朝劉盈稍一拱手。
“陛下欲興水利而惠關中,更命渠以酂侯之名,以彰老臣之功,此,自乃利國利民之事。”
“只臣不知:若欲興此‘蕭何渠’,不知陛下意欲使何人,主掌修渠事?”
說著,曹參生怕自己說的不夠逼真般,連忙擺出一副哀沉的面容。
“往昔,凡關中之大小事務,蕭太師皆必有過問,從無遺漏。”
“然今太師病重臥榻,此渠,又乃以太師之名所命之‘蕭何渠’······”
聽聞曹參此言,縱是對曹參的目的有所不解,朝臣百官也還是不由得稍點了點頭。
——曹參這話說的,也不無道理。
興修水利這種大事,過去一直就是蕭何主掌,起碼也是要掛個名,再不時詢問、考察一下;
如今的長樂、未央兩宮,以及城區的八街九陌、南北兩室,亦或是劉盈親自修好的鄭國渠,都無不如此。
更何況這條新渠,明顯是劉盈想在蕭何死前,再給這位老丞相臉上貼點金,若是讓旁人去修了,顯然有些不妥。
——張三李四通力合作,結果修出來一條‘蕭何渠’,怎么說,也有點不合適。
如是想著,朝臣百官的目光,便也齊齊落在了劉盈的身上。
蕭何現在這狀況,別說去修渠了,恐怕連掛個名,都有些勉強;
至于蕭何的兒子,即侯世子蕭祿,那更是就差沒在臉上明寫著‘我是短命鬼’幾個字了。
在這種情況下,由誰來修這條‘蕭何渠’,顯然成為了朝臣百官,在心中設下的考驗。
——對即將行加冠之禮,而后親政的少年天子劉盈的考驗!
對于曹參的問題,劉盈雖有所預料,也是不由的一陣腹誹連連。
“好聲好氣叫你太傅,都堵不住你那張老嘴······”
如是腹誹著,就見劉盈滿是輕松地抬起頭,朝曹參微微一笑。
“曹太傅,當時誤解朕之用意了······”
“朕欲鑿蕭何渠,非欲使太師親為,而乃朕親為,以獻太師。”
“即為朕欲贈太師之禮,蕭何渠,自當由朕親主之,再以諸公卿曹相佐于旁?”
說著,劉盈不忘笑著搖了搖頭,而后便朝一旁的陽城延稍一昂首。
“朕修渠之能,旁人或有所不知。”
“然少府,可曾于朕共事于鄭國渠畔,親督修渠事。”
“修鄭國渠,距今不過三歲而已,朕亦年壯;不過一百里新渠,朕,尚還有親主之力······”
嘴上這般說著,劉盈的目光卻是悄然一撇,撒向正立于長信殿中央,于‘風中凌亂’的御史大夫曹參。
“曹太傅以為如何?”
“朕親為之,可妥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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