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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9章 朕···好累啊···

  將老倔牛王陵好說賴說趕出了宮,又令人將宮內的陳設除去,劉盈便滿懷著心緒,回到了宣室殿內。

  幾乎是在了劉盈踏入宣室殿,坐在御榻之上的那一剎那,春陀的身影,便也從一旁鉆了出來。

  “陛下······”

  “如何?!”

  “可曾查明,長安今日之謠傳,乃出自何人之口?”

  劉盈迫不及待的發出詢問,無疑是對此事十分重視,春陀再也沒多繞彎子。

  “稟陛下。”

  “宮外來報,言‘陛下急于攝政’之謠傳,似乃源出尚冠里······”

  小心翼翼道出一語,春陀不忘抬起頭,打量一番劉盈的神情變化,才繼續道:“且此事,非三、二人所為。”

  “依始,不過中水侯、赤泉侯、杜衍侯等五人,于府中私談‘高皇帝遺詔,太后恐當遵之’。”

  “后不數日,此言為桃侯襄、汁方侯齒等所聞之,而后初傳于元勛貴戚之中。”

  “再后,便乃洨侯產于筵間聞此事,大怒而曰:此謠傳也!”

  “只此后不過半日,洨侯便自閉家門,不復見客;建成侯則于人言:何時加冠、又何時攝政,皆當由陛下親絕,除陛下,再無人當言及此事······”

  言罷,春陀便悄悄再一拱手,便稍退到了一旁,再次扮起泥塑雕像來。

  而在御榻之上,回味著春陀方才所匯報的情況,劉盈本只是焦慮的面容,頃刻間便陰沉了下去。

  事實的真相如何,春陀并沒有之說,又或許是沒有查明,所以不該說的太篤定。

  但從這幾個當事人的身份,以及整個謠言的發展脈絡,劉盈便不難判斷出:這件事的背后,究竟是誰在推波助瀾。

  最開始的‘中水侯、赤泉侯、杜衍侯等五人’,指自然是中水侯呂馬童、杜衍侯王翳、涅陽侯呂勝,以及赤泉侯楊喜、吳房侯楊武兄弟二人。

  ——沒錯,就是在七年前的烏江邊,瓜分項羽的尸體,而各自得分為徹侯的五人。

  這五人,即便拋開‘每人二千戶’的低逼格,一個‘全部賦閑’的狀況不說,單就是‘其中有四人為周呂舊部’這一點,就足以說明:在最開始,這五人談論起‘劉盈改不改盡快加冠親政’的話題,不大可能是早有預謀。

  所以最近在長安城傳的熱火朝天的‘少年天子急于攝政’的風論,大概率就是這哥五個閑著沒事兒干,吹牛打屁時偶然提及的。

  但在這五人之后,事態的發展,就有些明顯人為操控的痕跡了。

  ——誠然,呂馬童、呂勝等五人,都是徹侯之爵;

  但如今的長安,最不缺的,恐怕就是徹侯!

  站在未央宮宮墻上,往宮外每砸三塊磚頭出去,就幾乎必然會砸中一個徹侯!

  畢竟除了貴族,尋常人閑著沒事兒根本不敢靠近皇宮,忙于生機的普通百姓,也不可能有空到處瞎走,或者滯留。

  而呂馬童等五人,各自食邑皆不過一千五、六百戶;最高的楊喜,也只有一千九百戶,至于最低的楊武,更是僅有七百戶的食邑!

  與尋常百姓,又或是地方二千石相比,徹侯之爵,確實是一個含金量十足的貴族頭銜;

  但在寸土錯金,遍地功侯元勛,朝中公卿動輒七八千戶,甚至上萬戶食邑的長安,呂馬童等五人,顯然不太會受到功侯群體待見。

  尤其這五人的爵位,是通過瓜分項羽的尸體得來,就更使得這五人,處在了‘元勛功侯’群體鄙視鏈的最下游。

  所以,這五個人的談論,尤其是聚在一起,隨口談及的私下之語,本不該那么快就‘為桃侯襄、汁方侯齒等所聞之’。

  這,便是第一個疑點;

  第二個疑點,那更是清晰無比,令劉盈一目了然。

  ——兩個當事人,及劉襄、雍齒二人的身份!

  桃侯劉襄,本名項襄,本是霸王項羽族人。

  漢二年,項襄所率楚軍至定陶,被漢將灌嬰擊敗,項襄被俘,無奈歸順于劉漢;

  漢五年,霸王項羽烏江自刎,天下歸一,漢王劉邦即皇帝位,旋即赦免了所有項氏族人,并賜項襄劉姓,以‘存亡續斷’,繼項氏宗火;

  今年開春,先皇劉邦彌留之際,更是將平定英布叛亂的過程中立下功勛,本該封賞的有功將帥大半撇在了一旁,先封劉襄為桃侯,食邑千戶。

  至于其余有功將士的封賞,則被彼時的劉邦特意壓了下來,留給劉盈親自封賞。

  所以,桃侯劉襄的身份和政治標簽,幾乎可以說是明寫在了臉上。

  ——霸王項羽死后,老劉家專門立起來,以求在天下人眼中標榜自己‘絕對不記仇’的貞節牌坊!

  在后世的絕大多數封建時代,也都有類似的這么一家貞節牌坊,名曰:衍圣公。

  那劉襄這個‘霸王專用’貞節牌坊,是什么成分?

  ——降將!

  ——曾親自率兵,與漢室軍隊兵戎相見,并被全殲生擒的降將!!!

  ——項氏族人!

  ——與霸王項羽血脈相連,卻被賜劉漢國姓的項氏族人!!!!!!

  這樣一個人,能不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什么事該做,什么事又不該做?

  笑話!

  若是劉盈敢答應,劉襄絕對能在三秒之內,無縫銜接結果雍齒的位置,并做的比雍齒還出色!

  這樣一個人,如果沒有十成十‘不會引火燒身’的信心,會輕易涉及‘少年天子急于攝政’這種危險系數極高的話題?

  根本不可能!

  劉襄如此,汁方侯雍齒,那就更別提了——自有漢以來,雍齒干的就是‘假裝惹皇帝生氣,然后被皇帝懲罰,以警告其余元勛功侯’的差事!

  所以表面上看上去,劉襄、雍齒二人,一個‘項楚余孽’,一個‘當朝奸妄’,看似是有插手此事的膽魄和動機,但實際上,這兩個人,幾乎是整個漢室朝堂最懂得什么叫‘權衡利弊’的人。

  可即便如此,劉襄、雍齒二人的姓名,卻依舊和‘天子急于掌政’的留言,一同送到了劉盈的面前。

  這說明,在這則謠言從呂馬童五人的‘開始階段’,到劉襄、雍齒二人得知后的‘發酵階段’,必然發生了什么事,讓這二人篤定:這么做,絕對不會惹到任何一個不該惹的人。

  確定沒有危險之后,這二人才自作聰明的將那則謠言,傳到了大半元勛功侯耳中。

  而后,便是第三個一點。

  ——當這則謠言,在朝臣功侯中傳的人盡皆知時,居然沒有任何一個人站出來,提醒一句‘小心禍從口出’!

  丞相蕭何老邁,病的三天兩頭臥榻歇養,顧不上此事,倒也罷了;

  可御史大夫曹參、內史王陵,乃至于一向同劉盈‘親密無間’的少府陽城延,都沒有哪怕一個人站出來,懷疑這則謠傳的真實性!

  那究竟是什么,讓這碩大的朝堂,都對這則謠言確信無誤,滿朝人杰都沒有意識到這則謠言,極有可能會引起一場劇烈的朝堂動蕩?

  問題的答案,就在最后一個疑點中。

  ——首先,在滿朝公卿都或投鼠忌器、或不敢斷言,只能任由流言發酵的情況下,作為當代呂氏掌舵人、當今天子母舅的建成侯呂釋之,并沒有站出身!

  非但沒有站出身,甚至連入宮,旁敲側擊的問問劉盈,又或者提醒一句‘陛下這么做,太后會不高興’這樣簡單的事,呂釋之都沒有做!

  反倒是周呂侯呂澤的兒子呂祿,頗為突兀的站了出來,呵止這則謠言‘絕對是假的’;緊接著,又莫名其妙的自己把自己關了禁閉?

  最后的最后,呂釋之的身影才‘姍姍來遲’,又曖昧不清的來了一句:加冠、攝政,都是陛下說了算的事,我們這些做臣子的,還是不要談論了吧······

  “屁話!!!”

  想到這里,劉盈面色陡然一擰,巴掌在面前的御案上猛地一拍!

  ——當今天下誰人不知,如今的漢室,大小事務樁樁件件,都是居于長樂宮的太后呂雉說了算?

  呂釋之堂堂國舅,即是天子劉盈的母舅,又是太后呂雉的兄長,居然跳出來說了這么一句‘陛下說了算’?

  這令人一目了然的拱火技術,即便是劉盈,都忍不住想要說一聲低級!

  好在劉盈也確信:呂釋之如此淺顯的心思,自己都看出來了,老娘呂雉,更沒有看不出來的道理。

  但即便如此,劉盈沉重的心緒,也絲毫沒有減緩的趨勢。

  ——感情這個東西,誰最經不起考驗的······

  對于呂釋之‘暗懷鬼胎’,呂雉自然會一目了然;

  但誰又能確定呂雉心中,不會生出‘我兒或許也這么想’的猜測?

  如果有,那劉盈應該怎么辦?

  坐視不理,無疑是默認;

  可若是自辯,又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再有,便是這個話題的敏感度,實在是太特殊了點。

  ——這個話題,誰都能提、誰都能說,只有作為當事人的劉盈不能!

  按照千百年來的禮制,男子二十歲加冠成人,始終是亙古不變的普世價值。

  但偏偏先皇劉邦臨死之時,交代了一句‘太子繼位,年十七加冠’!

  至于依據,也是敷衍的不行:依漢律,民男十七始傅;即始傅,便為壯。

  為了增加這個解釋的說服力,劉邦甚至還曾交代叔孫通,在《漢禮》上家上一句:男十七始傅,加冠而成人!

  這樣一來,‘劉盈到底幾歲才應該行加冠禮’,就成了一個非常尷尬的話題。

  《禮》云:君年弱而繼位,先加冠而成人,后大婚而親政!

  所以,什么時候行冠禮,就意味著劉盈什么時候立后、什么時候正式接掌朝政。

  劉盈原本的盤算,是先假裝此事根本不存在,等到了明年,再找個炮灰跟老娘私下提及此事,試探一下老娘的態度。

  如果老娘沒意見,那劉盈自是樂得盡早掌權;若是老娘不樂意,劉盈也絲毫不介意再讓老娘代打幾年。

  無論如何,劉盈都還是呂雉心中的乖寶寶,事情有沒有擺上臺面,自然也就不會引起動蕩。

  可被呂釋之這么一攪和,這件事兒,就變得無比復雜了起來。

  ‘天子急于攝政’的謠傳,都快傳的整個長安都人盡皆知了,劉盈能怎么辦?

  ——要么站出來,承擔‘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風險,表明自己絕對沒有這么想過的堅決態度!

  再或者,就是冷眼旁觀,默認這話,確實是自己說的。

  無論怎么做,都必然會讓呂雉和劉盈之間的母子情誼,出現一條微小的裂痕。

  有了裂痕,那徹底破碎,自也不過是早晚之事······

  “唉”

  “究竟為什么呢?”

  “舅父,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悠然發出一聲長嘆,劉盈青澀的面龐之上,只頓時涌上陣陣疲憊。

  按照‘兩相全害取其輕’的原則,劉盈大概率要選擇前者,即‘辟謠’。

  但這樣一來,還是無法避免老娘心中生出嫌隙不說,同時還會讓劉盈徹底失去‘十七歲加冠親政’的可能。

  ——既然要辟謠,劉盈顯然不能只說一句‘我沒急著掌權’,而是要隱晦的另加上一句:二十歲加冠,才是亙古不變的禮制;朕怎么可能為了從母親手里奪權,就破壞千百年來的禮法呢?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將這則謠言的影響降到最低,并使呂雉心中的不愉減弱到最低。

  “呼······”

  滿是哀愁的呼出一口濁氣,劉盈搖頭之余,不忘自嘲一笑。

  “也罷,也罷······”

  “舅父此舉,應該就是想讓朕兩難,最終無奈選擇‘辟謠’·······”

  “也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斷了朕‘十七歲加冠親政’的念頭。”

  “只不過······”

  “這究竟,是舅父自己的意思?”

  “又或者,母后也有借機試探的心思,才對舅父放任不管,冷眼旁觀呢······”

  暗自思慮間,劉盈臉上的苦澀,只緩緩趨于實質。

  在劉盈看來,自己這一世的百般努力,終還是沒能避免現在這‘母子相疑’的狀況發生。

  但讓劉盈無論如何,都未曾預料到的是:此刻的長樂宮內,正上演著一場前所未有的杖刑!

  而受刑者,正是讓劉盈感到郁悶無比的舅父,當朝郎中令,太后呂雉同母胞兄:建成侯,呂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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