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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6章 老天子最后的顧慮

  對于劉盈目光中的那抹哀痛,劉邦卻似視若無睹般,將那塊沾上血污的帕子藏回懷中,便示意劉盈繼續。

  見此,縱是劉盈情緒有了些起伏,也終是只能將心緒暫時放在一旁。

  北方的陳豨、盧綰,南方的英布都匯報完畢,劉盈的匯報工作,自然就到了漢室的基本盤:關中。

  這也是過去這一年多的時間,劉盈最為關注的部分。

  “去歲末,兒臣奉父皇之令,于今歲初整修鄭國渠;今關中秋收已畢,修渠一事已初見成效。”

  “據酂侯所言,去歲,關中均畝產不過二石半,渭北多近三石、渭南二石余;然今歲,得鄭國渠整修之利,渭北畝產皆逾四石!”

  “縱渭南仍畝產不過二石余,然今歲關中,均畝產已近三石半。”

  “又關中民九十余萬戶,戶多擁田百畝;故今歲秋收,關中得糧,近三萬萬四千萬石。”

  “依父皇所制‘十五稅一’之稅率,今歲,相府國庫當入農稅二千萬石余;”

  “依‘丁百二十錢’之口賦,少府內帑今歲于關中,當入口算近四萬萬錢。”

  將今年,漢室府、庫的財政收入匯報完,劉盈的面容之上,也是不由自主的涌上了一抹歡欣。

  “除府、庫所入之稅賦,少府糧米專營一事,亦已布局關中。”

  “依少府之擬測:今歲,關中民儲糧于少府者當近二萬萬石;依少府代民儲糧,取‘十一’之倉儲資費,代民儲糧一項,少府亦可得利二千萬石,于國庫所入農稅持平!”

  “除‘代民儲糧’一項,少府亦可轉賣關中糧近萬萬石于關東,得利亦甚巨······”

  聽聞劉盈說起少府‘官營糧米’一事的利潤預測,劉邦縱是沒到喜笑顏開的程度,望向劉盈的目光中,也是帶上了一抹由衷的喜悅。

  在一年,甚至只是半年前,對于‘少府官營糧米能大賺特賺’的說法,劉邦都還持有一定的觀望態度。

  但在今年,見識過劉盈推動官營糧米一事的手腕,以及關中各地糧倉的‘獲取’、糧食的買入、賣出等事宜之后,劉邦對于此事的看法,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去年年末,代縣陳豨自立為王,為亂代、趙;彼時的劉邦不過是想出征平叛,就將丞相蕭何摳摳搜搜積攢下來的那點家底搬了個空!

  非但如此,整個關中,上至丞相蕭何本人、下至無秩(年俸祿不足百石)小吏,都經歷了近半年‘俸祿減半’的日子。

  結果到了今年,朝堂非但結清了年初‘欠’給整個關中官僚階級的俸祿,甚至就連劉盈此次出征平叛,都幾乎沒有動國庫哪怕一粒米!

  可千萬別覺得‘出征平叛卻不動國庫’,是什么不足掛齒的小事!

  自有漢以來,‘但凡諸侯叛亂,府庫就必定會搬空’情況,早就成為了長安中央的常態。

  至于像去年那樣,搬空整個府、庫都還不夠,還要暫時挪用官僚的俸祿,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最關鍵的是:去年陳豨叛亂,劉邦只不過征發了十幾萬大軍,就已然讓長安中央捉襟見肘;

  而今年,劉盈出征平定英布叛亂,幾乎是將如今漢室能征調的兵馬全部搬來了不說,甚至還能抽出糧食,解決齊、楚兩國的糧食短缺!

  就算撇開‘少府能從官營糧米一事上得多少糧食、多少錢’不說,單是這樣的變化,對劉邦而言就足夠喜人了。

  ——自受封漢王至今,足足十二年的時間,劉邦何曾打過這么富裕的仗?

  不過是幾年前,為了能湊夠出征平定諸侯王叛亂的軍費,劉邦甚至曾下令少府,發行‘漢半兩’這樣的偽劣幣種!

  而如今,‘少府官營糧米’之政才推行不到半年的時間,漢室就從過去‘府庫窮的跑耗子’‘平叛還得挪用官員俸祿’,甚至要靠印鈔,尤其是印‘假鈔’才能維序的地步,發展到了如今,‘幾十萬大軍出征,花幾個月平叛,卻不需要國庫出絲毫力氣’的程度。

  最讓劉邦感到欣喜、感到安心的是:少府官營糧米,并不是一錘子買賣,而是和稅、賦一樣細水長流,能持續為府庫帶來收入的‘致富之道’。

  所以,即便劉邦至今,心底里都還有些‘劉盈不是完美的儲君人選’的腹誹,但單就少府官營糧米一事,劉邦對劉盈,可以說是一萬個滿意。

  ——也就是劉盈已經是太子,又是自己的兒子,劉邦賞無可賞、封無可封。

  如果提出‘官營糧米’,并推動此事的是外臣,那劉邦就算舍不得一個‘異姓諸侯’,也起碼會封一個五千戶的徹侯出去!

  對‘官營糧米’一事滿懷認可,劉邦自也就不多插嘴,只帶著一抹欣慰的笑容,看著劉盈英姿勃發的描繪自己親手為漢室繪制的藍圖。

  “兒臣以為,少府官營糧米之政,已足使府、庫之虛稍得緩;但關中不逢旱澇之災,日后,便當再無‘糧價鼎沸’之事生于三秦。”

  謙虛中略帶自豪的道出這句‘關中糧價,自此穩如老狗’的豪言,劉盈也并沒有太沉迷于已經取得的成績,而是將目光自然地移向了未來。

  “只今,關中只渭北得糧產大豐,渭南得糧之寡,仍不足秦時之七成。”

  “故兒以為,即渭北已得鄭國渠整修之利,則渭南之水利整修、疏通事,亦當提上章程。”

  “至不濟,亦當于今、明二歲冬,整修渭南已有之水利;待復數歲,府、庫充盈之時,再議于渭南新開水利之事。”

  “另當下,關東之土多貧而糧產不足,關東于關中糧依賴者過甚;若單以關中糧供養天下,縱今之關中尚得余力輸養,然待日后,終將不堪重負。”

  “又兒聞巴、蜀之地雖多善,亦土甚肥而農產頗豐,只因道阻不通,而無以輸糧于關中、關東。”

  “故除渭南水利之整修、疏通,及新渠鑿筑,關中巴蜀之陸路、水路,亦當為朝堂始議、擬策,以輸巴、蜀之糧于關中、關東。”

  將心中的腹稿娓娓道出,又低頭回憶一番,確定沒有遺漏,劉盈才對劉邦再一拱手,示意自己匯報完畢。

  而在劉盈身前,看著劉盈說到‘渭北雖然因為有了鄭國渠,糧產有了不錯的提升,但渭南還是糧產不豐’,以及‘為了減輕關中供養天下的壓力,應該想辦法讓巴、蜀的糧食送出來’時,劉盈目光中閃耀著的那抹慎重,老天子的面容之上,終是緩緩涌上一抹感懷之色。

  “唉·······”

  “不類我···不類我······”

  “然又何妨?”

  “秦亡而漢興,稅賦、徭役皆已輕,戰火紛爭已盡消,民得安居而樂業,蒼生黎庶各得其所······”

  “日后之天下,當無需又一沛公·········”

  暗自感嘆著,劉邦不忘深深注視著劉盈那張明明不像自己,此刻卻又莫名散發出英起的面龐,老天子不由搖頭一嗤笑。

  “嘿·······”

  “少年慕艾的年齒,竟做這老兒態·······”

  “也好啊”

  “雖主少國疑,然又少年老成······”

  “當是社稷之幸啊·······”

  如是想著,老天子終是淺笑著將腿收回,盤腿坐在了蒲團之上。

  但片刻之后,老天子面上的笑意,便被一抹若有似無的憂慮所取代。

  因為除了關東的陳豨、盧綰,乃至已經敗亡的英布,以及關中的基礎建設,還有一件事,讓老天子始終放不下心。

  偏偏這件事,還不好太過直接的開口問·······

  背對著亡父的衣冠,正對著劉盈盤腿思慮許久,老天子終是面色淡然的抬起頭。

  “英布授首、陳豨敗亡在即,盧綰·······”

  “縱其懸崖勒馬,亦當無再王燕薊之理。”

  神情滿是復雜的道出這句‘就是盧綰慫了,也絕對不能繼續當燕王’,劉邦望向劉盈的目光中,便悄然帶上了一抹審視。

  “又彭越謀逆受誅、荊王為黥賊所戮,今之關東,燕、梁、荊、淮南四國,便已無主。”

  “更燕、代、趙三國,乃吾漢室北墻之首重,今卻得恒以孩提之年王代、如意以總角之年王趙。”

  “若燕再以未壯者王,北墻,便或有北蠻肆虐、胡騎不絕之虞·······”

  說著,劉邦望向劉盈的目光,也是愈發銳利了起來,似乎恨不得將劉盈里外都看穿。

  “依太子之見,燕王之選,當為何人?”

  “又荊、梁,淮南,當以何人王而治之?”

  聽聞老爹問起自己對關東諸侯國分封事宜的看法,劉盈縱是早有腹稿,此刻也是心下一緊!

  蓋因為諸侯王的敕封,雖然理論上來講,是朝堂‘民煮共議’,天下‘眾望所歸’,甚至需要太后(如果有)‘親頒敕封懿旨’的大事,但實際上,卻是完全由天子決定的。

  對于封誰去哪里做諸侯王,別說是凡夫俗子、朝臣百官、元勛功侯,乃至于儲君太子了,絕大多數情況下,就連敕封詔諭的頒布者——太后本人,都只有建議權,而沒有決定權!

  在這種情況下,明顯命不久矣的老天子,就諸侯王敕封問題,向已經監國的儲君太子發問,其用意,顯然不可能是‘我想聽聽你的意見’這么簡單。

  尤其是如今漢室,可以被封為宗親諸侯王的劉氏宗親,幾乎全都是當今劉邦的兒子們的前提下,這個問題,就更加復雜了起來。

  ——天子給除太子以外的兒子們封王,在某種意義上,和尋常百姓分家產是一個性質!

  而在這個問題上,已經默認‘吃大頭’的太子對其他弟弟們應該分多少家產、分哪一部分發表看法,就很容易牽扯到一些諸如家庭、長幼之類的人倫問題。

  想到這里,劉盈也終于明白過來:今天的‘策問’,老爹為什么會選在這里,選在已故太上皇劉煓的太廟中。

  ——因為這里,是全天下最不可能‘隔墻有耳’的地方·······

  “老頭子,是想單純問我那些弟弟們該封去哪里······”

  “還是以此試探我對劉如意的看法·······”

  暗自思慮著,劉盈也終是試探著開口,隱晦的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分封宗親以為諸侯,乃父皇當欽定之事,兒臣本不當妄言。”

  “然父皇偶有問及,兒臣,便斗膽試言·······”

  先表明自己‘隨便說說’的態度,待老頭子面色如故的點了點頭,劉盈才稍清了清嗓。

  “誠如父皇所言,燕、代、趙,乃吾漢家北墻之首重;若三王皆未壯,乃至未冠,恐當于吾漢家不利。”

  “又今,代、趙已得如意、恒王之,燕王之選,父皇便當三思。”

  “縱燕薊,亦以未壯之宗親王之,亦當慎擬王相之選,以稍補王之年幼。”

  隱晦的指出‘燕地需要年紀大一點的諸侯,起碼需要一個靠譜的王相’,劉盈便明智的將話頭從燕地移開。

  但緊隨其后的梁地,卻又是一個讓劉盈不敢太‘暢所欲言’的敏感地帶·······

  “及梁·······”

  “嗯·······”

  佯裝苦思,實則糾結的沉吟許久,劉盈終還是咬咬牙,以自己能采取的最直接的說法,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梁國,地處洛陽之東、函谷之外,乃關中之門戶、社稷之肱骨。”

  “故兒以為,非父皇之手足至親,又脾性溫良恭善者,所不能治也······”

  卻見劉邦聞言,本還算淡然的面容之上,頓時涌上了一抹意味深長。

  作為一個幾乎從零開始,一步步打下這漢室天下的開國皇帝,梁國的重要性,劉邦不可能不知道。

  但劉盈對梁國給出的建議,卻是讓劉邦感到非常有趣。

  手足至親,不用說,指的自然就是兄弟;

  至于‘脾性溫良’‘恭善’,其實就是弟弟——聽話。

  但有趣的是:當今劉邦唯一的弟弟劉交,已經是雷打不動的楚王。

  作為開國之君,劉邦也根本不需要為了保證關中的安穩,將一個聽話的弟弟送去梁國做王。

  在過去,甚至就連異姓諸侯彭越,劉邦都敢派去做梁王,給關中看大門!

  這樣說來,劉盈這句話所暗含的深意,就非常的耐人尋味了。

  ——梁國很重要,應該派天子的手足至親,最好是一個聽話的弟弟做王。

  偏偏如今的天子劉邦,又完全不需要這么做。

  如此一來,需要借著‘聽話的弟弟’把守關中門戶的天子,就不是現在的天子,而是·······

  “嘿·······”

  “肥、恒、如意皆已獲封,余四者皆年幼,只恢稍長而信。”

  “如此說來·······”

  “太子,是想以恢王梁啊·······”17387/10372896

飛翔鳥中文    大漢第一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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