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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3章 淮南?吾乃吳人

  幾乎是在酈商于豐邑行宮,將自己對戰事走向發表出自己的看法之時,荊都吳邑,卻是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寧靜。

  從‘數日而全下荊地’的喜悅中冷靜下來之后,淮南將卒們便收拾好心情,厲兵秣馬,滿懷心緒的準備起了接下來,必將發生的一場大戰。

  ——北上攻楚!

  雖然叛軍中的每一名士卒,都對這場大戰有所預料,但即便是在全奪荊地的當下,當‘攻楚’二字出現在腦海當中時,將士們心中,仍不免有些打顫。

  倒也不是淮南軍士,都是一群膽怯之輩,亦或是烏合之眾——實在是過往數十年,‘楚卒’二字,在關東大地留下了太多太多的傳奇······

  遠的不說,就說發生在最近數十年的事,先是始皇滅楚之時,楚將項燕如同詛咒般丟下一句‘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結果短短十數年后,始皇駕崩、二世繼位,又秦亡于三世子嬰之手后,爭奪天下的劉邦、項羽兩方,俱是楚人出身。

  甚至可以說,除了首倡起義,于大澤鄉舉旗的陳勝吳廣二人,在‘滅秦’過程中出力最大、貢獻最多,

  同時也最具決定作用的,

  也還是義軍統領——義地楚懷王,以及楚國貴族項羽、楚國流氓頭子劉邦。

  再說近一點,便是鴻門宴之后,天下為項羽分封為十八路諸侯,

  而項羽又因為指使彼時的九江王英布截殺楚懷王,

  大義盡失,站在了天下的對立面。

  可即便如此,

  彼時的項楚也絲毫沒有墮了項羽‘楚霸王’的美譽,

  基本是看誰不順眼就揍誰。

  ——還都打過了!

  尤其是彭城一戰,霸王項羽親率三萬楚騎,

  將劉邦所率的五十六萬諸侯聯軍,

  如趕羊般自彭城一路追砍到了滎陽,只差一步,就要破函谷而再入關中!

  光是這些往事,就足以使得英布麾下的淮南國兵,

  對尚未交手的‘楚人’,

  生出一股不知來由的恐懼,

  和忌憚。

  而這一切,

  也都被吳邑荊王宮內,

  一個面帶刺字,

  眉眼陰戾的貴族看在眼里······

  “楚人······”

  “哼!”

  一聲滿帶煩躁的低吼,

  英布只握緊雙拳,

  面色暴躁的將拳頭撐在木案之上,

  陰狠的目光撒向空蕩蕩的宮殿。

  隨著英布漸漸皺起的眉頭,便是左頰上的刺字,

  都不由跟著扭曲了起來。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英布才面帶陰沉的坐回了軟榻,

  陷入了漫長的思考之中。

  按理來說,英布自己,

  其實也勉強算是楚國人。

  ——英布所出身的九江,在秦尚未統一天下之時,

  便本是楚國領土。

  只不過,

  若是將時間再前推一些,推到春秋戰國之交接,情況就又有所不同了。

  英布的籍貫,正是如今的淮南國都——六安。

  準確的說,

  是秦始皇統一天下之后,分天下為三十六郡;而英布,

  正是出生于秦九江郡六安邑。

  在秦滅六國,一統天下之前,九江,確實是楚國領土。

  但在更遙遠的春秋時期,九江郡,卻更多因屬吳之東境、楚之西境,而被大多數人稱之為‘吳頭楚尾’;嚴格意義上來講,屬于吳國。

  春秋末期,越王勾踐臥薪嘗膽,本屬于吳國的九江,便被彼時稱霸一時的越國所占有。

  只不過,與大多數盛極一時的霸主一樣,稱霸天下一時的越國,在一代雄主勾踐死去之后,也無法避免的衰落了下去。

  尤其是自勾踐死后的短短百十年,越國更是發生了足足三次弒君事件,

  被史學家稱為:越人三弒其君。

  ——先是周貞王二十一年,也就是公元前448年,越王太子朱勾發動政變,弒殺越王不壽成功,即位為王。

  之后,到了周烈王元年,即公元前375年,越王翳的弟弟豫為繼承王位,謀害三個王子,并企圖除掉太子諸咎,卻被越王拒絕;

  見自己的計劃沒有得到認可,諸咎擔心自身被害,于是發動宮廷政變,殺死了越王翳;是年十月,心懷憤怒的越國人又殺死了諸咎!

  越王翳及其子嗣,均被亂賊諸咎殺害,本成功登位為越王的諸咎,又被忠直的越人所殺,這就使得越國的王位,竟再也沒有了法禮意義上的繼承人,越國遂自此陷入內亂。

  短短兩年后的周烈王三年,即前363年,寺區的弟弟思又弒殺了之侯,擁立其弟無顓為越王······

  宮廷中不斷上演著弒君、弒父的悲劇,越國貴族間又各懷心思,互相殘殺,這也使得本就走在衰敗路上的越國,以更快的速度,與越王勾踐的霸業漸行漸遠。

  直到公元前306年,即秦昭襄王元年、周慎靚王九年,依舊沒能從內亂走出的越國,最終為楚懷王熊槐所滅;

  曾經的越國領土,以及被越王勾踐劃入越國的吳國領土,也自此成為了楚國版圖的一部分。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講,作為九江人,英布可以說自己的楚人,也可以說自己是越人,但實際上,時至今日,即便吳國早已不復存在,但絕大部分九江人,也都還以‘吳人’自居。

  這,也正是英布麾下的淮南將士,還沒見到一個楚卒,就對‘楚人’心生忌憚的原因。

  道理再簡單不過:二百多年前,吳國為越所滅;一百多年前,滅了吳的越,又被楚所滅。

  這樣一來,通過一個很淺顯易懂的對比,自詡為‘吳人之后’的淮南將士,很容易就能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越人比吳人強大,楚人又比越人強大,所以楚人,比吳人強很多!

  這,也正是英布對當下,明明剛獲得大勝,卻詭異低迷下去的軍心焦頭爛額,又實在不知該如何調整的原因。

  ——勾踐滅吳的經歷,實在是讓吳人太過膽戰,甚至在靈魂深處,烙上了一個名為‘恐越’的烙印,即便已經過去數百年,都還未曾淡去······

  足足數百年的歲月洗禮,都沒能將‘恐越’的烙印從吳人心中淡除,又何談曾經擊敗越人,甚至滅了越國的楚國?

  “唉······”

  發出一聲低沉的哀嘆,英布便漫無目的的側過頭,望向一直侍立于身側,卻始終未曾抬起頭、直起身的武卒。

  感受到英布望向自己的目光,那武卒又似木雕般呆立片刻,見英布仍緊緊注視著自己,便抬起頭,略帶試探的望向英布。

  “大王,可是憂心于軍心不穩,將士多聞楚而膽顫?”

  見自己的親衛一語道破心中所慮,英布只面色凝重的直起身,負手踱步上前,蕭然長嘆一口氣。

  “是啊”

  “自有漢,關東異姓諸侯,便歲歲為長安所討。”

  “時至今日,臨江王共尉、韓往信、楚王信、燕王臧荼、梁王彭越等,俱已身死國滅。”

  “便趙王張敖,亦已失其土而去其王爵,為沛公軟禁于長安。”

  “今之燕王盧綰,乃沛公自孩提之時,便日夜不離之手足;縱今,長安于關東諸侯愈發嚴苛,燕王盧綰,亦當無逆反之理。”

  “及長沙王吳臣,更吳芮之親子、吳王夫差之后裔;但只念‘南戒趙佗’,長安亦斷無取吳氏而奪其國、土之理······”

  語調滿是感懷的說著,英布終是苦笑著側過頭。

  “今,關東異姓而王,又為長安所忌之諸侯,唯寡人而已······”

  “梁王彭越,有大功于社稷,又毫無不恭,亦已為沛公斬于洛陽,分其肉而‘賜’寡人之手。”

  “若寡人再不為己謀,恐來日,亦當步彭越之后塵······”

  以一種滿是無奈的語氣,道出這番絲毫聽不出虛情假意的話,英布便抬手虛指向宮外,淮南軍隊駐扎的吳邑以西,面容之上,只更涌上一抹譏諷。

  “然寡人起兵而自圖,欲與淮南之吳人富貴;怎奈寡人付以厚望之吳人,今竟仍以往昔之時而懼楚卒,得居吳邑而不敢西望!”

  突然發出一聲滿含憤恨的咆哮,英布便又發出一聲哀嘆,自顧自搖了搖頭。

  “若隨寡人北上攻楚者,皆此等膽怯之徒,縱寡人身昔日淮陰侯之能,又徒之···奈何······”

  聽著自家大王滿是落寞的自語,兵卒只默然低下頭,似是不知該如何勸解。

  但片刻之后,兵卒卻是從短暫的思考中回過神,再次抬頭望向英布時,目光中,竟隱隱泛起了些許智慧的jing光!

  “大王。”

  “今大軍所駐,乃何地?”

  沒由來的明知故問,惹得英布不由得一皺眉。

  待回過神,看到親衛目光中的自信,英布便也孤疑的走上前,微啟涸唇。

  “吳邑。”

  “荊都吳邑。”

  見英布并沒有表露出煩躁的神情,反倒是隱隱帶有期盼的望向自己,那親衛終是直起腰桿,又對英布意味深長的一笑。

  “大王身吳人,怎能或忘:昔吳王夫差之時,吳之都,便乃今之荊都:吳邑?”

  聽聞此言,英布面色陡然一滯,瞳孔也不由微微一縮!

  但很快,英布面上神情,便再次恢復到了片刻之前,那不明所以的孤疑。

  ——如果不是這個親衛提醒,英布確實是忘記了:自己現在所在的吳邑,恰恰就是春秋之時,吳王夫差的王都。

  甚至連此刻,被英布踩在腳下的荊王宮,在幾百年前,都很有可能是吳王宮!

  但即便如此,英布也還是沒能想明白:吳邑是昔日的吳國國都,和英布如今的困局有什么關系?

  甚至于如今,淮南將士對楚卒莫名生出恐懼,都很有可能是因為英布腳下這座‘故吳之都’,讓大家加深了對那段往事的印象!

  想到這里,英布望向兵卒的目光,便稍帶上了些許似懂非懂。

  “仲意,寡人當引軍別處,遠吳邑而駐軍?”

  卻見兵卒聞言,只滿帶感嘆的一陣搖頭,旋即滿是笑意的望向英布。

  “非也。”

  “大王非但不可使大軍移駐別處,還當于吳邑鼓舞軍心!”

  “且唯獨吳邑,可使諸將士去懼楚之心,而生熊熊戰意!”

  聽到這里,英布終于是隱隱猜測到親衛的意圖,便也暫時放下的諸侯的架子,終于擺出了一副晚輩對族中兄長所應有的恭敬。

  “還請兄詳言!”

  鄭重其事的一拱手,惹得親衛一陣眼眶泛紅,自顧自感動片刻,也終是在英布面前盤腿坐下來,將自己的計劃,盡數擺在了英布面前。

  “大王當知:今諸將士軍心渙散,皆因昔,越王勾踐滅吳,而后楚又滅越。”

  “然吳王夫差為越所滅之前,可曾先滅越!”

  “勾踐之所以得復國,更后稱霸一時,亦乃夫差一時心慈,為勾踐所蔽。”

  “今大王身故吳之都,又手握大軍數以十萬,何不聚諸將士于城下,再行誓師?”

  聽聞此言,英布的面容之上,只稍涌上一時茫然。

  “再行······”

  “誓師?”

  自語般的一聲輕喃,卻惹得那親衛重重一點頭。

  “然!”

  “大王此番起兵而反漢,雖先已于六安誓師,然彼時,大王念不宣而速奪荊,故一切從簡,亦未曾布檄文行于天下!”

  “今,天下皆知大王舉兵,然皆不知,大王究竟因何舉兵。”

  “現下,諸將士軍心渙散,大王恰可趁此機,再行誓師而布檄文。”

  “誓師者,乃大王言諸將士:昔,吳王夫差滅越,然因一時心慈,除惡未盡,而遭勾踐之反噬;”

  “今大王順天應命,再聚吳甲數十萬于吳邑,便乃繼先王夫差之遺訓,欲再續吳之霸業!”

  “又夫差之敗,乃除惡未盡;而今,沛公知大王舉兵而不親來,只遣一茹毛幼童,為數十萬大軍之帥!”

  “大王正可趁此良機,斷漢之后,不復蹈夫差滅越不凈,而受反噬之后塵!!!”

  滿是慷慨激昂的說著,親衛終是止住話頭,微微一笑,調整一下粗重的呼吸,才最后輕語道:“及檄文,亦易爾。”

  “大王便以往數歲,沛公于有功之諸侯如何相待,又如何使漢立時之異姓諸侯八人,只遺今之二者等種種,明言于天下人,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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