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第一太子 第0210章 這一世,一定會不一樣
《史記·高祖本紀》載:漢十一年夏六月丙子(十三),太子出東長安,返豐沛祭祖;高祖皇帝令南軍三校尉隨同,曲成侯蟲達親為護衛,建成侯呂釋之隨行太子左右。
至于之后發生的事,則在太史公筆下,變成了‘英布知太子返鄉而心生邪念,舉兵反于淮南’。
對于后世的事,劉盈自是一無所知。
坐在一輛嶄新,且時刻透露出肅殺氣息的輦車之中,望著身后漸漸模糊起來的未央、長樂兩宮,劉盈激動之余,心中不由感到一陣舒暢。
“呼”
長長舒了口氣,劉盈不忘朝身側的呂釋之微微一笑,旋即云淡風輕的視線,移向直道兩側的無盡田野。
“自漢二年,父皇為項羽敗于彭城之下,先太上皇、母后,亦皆為項羽所囚。”
“及孤,亦自漢二年,為父皇安頓于關中始,便再未曾遠長安逾百里,至今,竟已近十載······”
以一種極盡唏噓得口吻,道出這番回憶之語,劉盈的面容之上,也不由稍帶上了些許感懷。
聽聞劉盈此言,呂釋之也似是想起什么不堪的往事般,只面帶僵笑的低下頭去,未再言語。
漢二年,楚漢彭城一戰,對于絕大多數開國元勛而言,都只意味著一場徹徹底底的慘敗!
由劉邦為首的諸侯聯軍足五十六萬兵馬,被項羽三萬jing銳,自楚都彭城,一路追著砍到了滎陽!
先太上皇劉煓、呂太公呂文,以及彼時的漢王后呂雉,俱為項羽所囚!
潰敗途中,漢王劉邦本人,更是將如今的魯元公主劉樂、太子劉盈姐弟二人,幾次三番的踢下馬車,只求能盡快逃出生天······
而對于彼時,奉命護衛于先太上皇、呂太公、皇后身側,之后又一并落入項羽手中的呂釋之而言,彭城一戰,只意味著一件事。
——已故周呂令武侯呂澤,在劉邦逃亡途中逼宮立儲,以正名分!
此舉,終使得劉邦無奈之下,于收攏潰卒之后,第一時間冊立劉盈為漢王太子。
也正是從那時起,周呂令武侯呂澤在劉邦心中,徹底失去了‘可信’的標簽······
“唉······”
滿是哀怨的發出一聲短嘆,呂釋之也不由稍搖了搖頭,旋即將目光,不著痕跡的撒向劉盈的面龐。
“得見今日之太子,若兄長在天有靈,也當瞑目······”
對于呂釋之撒向自己的目光,以及目光中滿帶著的期翼,劉盈自是一無所知。
至于‘孤已經在長安待了十年’,也不過是劉盈隨口一語。
——漢二年,也就是整整十年前,為劉邦冊立為儲的劉盈,才不過五歲而已!
對于當時,才剛經歷‘被老爹反復踢下馬車’的小太子劉盈而言,已徹底處于漢室掌控的關中,無疑是全天下最為安全的去處!
再者說了:過去那個劉盈入關中,關現在的劉盈什么事?
真正讓劉盈,發出這句‘我在關中待了十年,從沒離開過長安’的,其實是前世,劉盈以天子之身,‘囚居’未央宮的那段歲月······
“呼”
“這一世,應該會不一樣了吧······”
側過頭,看了看身后甲胄齊備,軍容齊整的南軍禁卒,又下意識摸了摸懷中,那方裝有調兵虎符的木盒,劉盈心中,只感到一陣心安。
“這一世,一定會不一樣!”
“一定······”
當劉盈乘坐著劉邦御賜的新輦,踏上‘返鄉祭祖’的遠途之時,長樂宮內,天子劉邦也正在整點行裝,啟程在即。
——隨著長安逐漸回暖,劉邦開春時染上的風寒,已是漸漸痊愈。
但隨著盛夏悄然來臨,悶熱的長安,總讓劉邦感到一陣煩躁!
算下來,漢室鼎立,也快到第八個年頭了。
但成為天子之后的劉邦,卻基本沒過上幾天安生日子。
關東接連發生的異姓諸侯叛亂,也讓老天子劉邦身心俱疲,耗盡了僅存的生機。
到現在,幾乎是每次從長樂宮寢殿的御榻上醒來,劉邦都覺得自己似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終又僥幸得以折返人間。
再加上愈發糟糕的身體狀況,已是讓宮內御醫們的眉頭愈發緊鎖,劉邦也明白過來:自己,應該是沒有多少日子了······
自感天命無多,老天子自也想趁著人生最后的時光,稍享片刻安寧。
而在這六月盛夏,位于長安以北近二百里的甘泉宮,無疑是個不錯的去處。
泡泡溫泉,享受享受山林之美,順帶遠離朝堂的瑣碎,調養一下身體,能讓心情變好不說,說不定,還能讓身體狀況稍好轉些,多活上那么三兩個月。
至于朝中事務,反正有丞相蕭何盯著,都這么多年了,也沒出過什么差錯。
看著殿內忙碌著的宮女、宦官,再稍崇敬一下未來數月,自己在甘泉宮的閑暇時光,老天子的嘴角之上,也悄然掛上了一抹淡笑。
但很快,那一抹多年未曾出現的輕松笑意,便隨著一道出現在殿門處的老邁身影,而被一抹苦笑所取代······
“丞相臣何······”
“免禮免禮”
不待蕭何道出拜喏之語,便見劉邦滿是隨和的一擺手,負手回過身,坐回了御榻之上。
“即是來了,便且坐下說話。”
感受著老天子那隨和,又隱隱透露出些許疲憊的目光,蕭何也只低頭一笑,在御榻不遠處的筵席之上跪坐下來。
不片刻,老天子滿是感懷的聲調,便再度傳入蕭何耳中。
“老啦”
輕飄飄兩個字,惹得蕭何悄然抬起頭,就見劉邦滿是戲謔的指了指蕭何,又不忘指了指自己頜下花白的髯須。
“自朕起義兵于豐沛,轉眼十數載······”
“往日之汜水亭長,已為今之漢始祖;彼時之沛縣主吏掾,今亦已居漢相之貴。”
“只可惜,歲月如梭······”
說著,劉邦只略顯落寞的低下頭,又是一聲長長的哀嘆。
待蕭何也淡笑著緩緩點下頭,劉邦終是搖頭一笑,旋即滿是戲謔的望向蕭何。
“直說便是。”
“又何事,竟使酂侯親入長信,覲朕當面?”
聽出劉邦語調中的戲謔,蕭何也不由莞爾一笑。
稍一思慮,蕭何終低下頭,從懷中取出一只布袋,遞向身旁的寺人。
“呈與陛下。”
低微一聲吩咐,寺人趕忙結果布袋,一刻都不敢耽誤,將布袋送到了劉邦面前。
見蕭何這般架勢,劉邦也不著急,只慢條斯理的接過布袋。
“錢?”
下意識一掂布袋,聽聞一陣悅耳的錢幣碰撞聲,劉邦不由眉角一挑。
打開布袋,隨手取出一枚錢幣,劉邦面上,終于涌上一抹標志性的嚴肅之色。
“嗯······”
皺眉打量好一會兒,劉邦終是面色僵硬的抬起頭,略帶尷尬的望向蕭何。
“漢半兩?”
待蕭何苦笑著一點頭,劉邦只將眉頭皺的更緊了些,索性將錢袋倒過來,將袋中錢幣全部倒在了面前的御案之上。
就劉邦所見,面前的御案之上,足足躺著近三百枚模樣相似的‘銅錢’。
與秦半兩一樣,這幾百枚銅錢,也同樣是圓形方孔。
只不過,相較于直徑一寸以上,內孔的方孔不超過三分①長寬的秦半兩,劉邦眼前這幾百枚‘銅錢’,外徑都不超過秦半兩的一半,即五分。
反倒是錢內的方孔,似是比秦半兩還要大上一圈!
最讓劉邦眉頭緊皺之余,隱隱面露尷尬的,是這些散發著銀白色光芒的‘銅錢’正面,亦同秦半兩一樣,刻有‘半兩’二字。
也正是這兩個字,使得重量明顯不超過三銖的‘漢半兩’,合法具備了‘半兩’,即十二銖的面值。
而與秦半兩光滑平整的背面不同的是:這幾百枚錢幣的背面,都刻有‘漢興’二字······
“難怪······”
“難怪少府熔鑄漢半兩,可得數以十倍之利······”
面色陰沉的發出一聲呢喃,劉邦只抿緊嘴唇,看著御案上的幾百枚錢幣,稍陷入思慮之中。
在過去,劉邦只大致知道:少府熔秦半兩,而鑄漢三銖,確實可以達成‘錢生錢’的目的。
但直到今天,親眼目睹‘漢半兩’的真容之后,劉邦才清晰的感知到:三銖錢,為什么會在短短兩三年之內,就徹底失去信用。
都不用說此刻,正躺在劉邦眼前的幾百枚三銖錢,與秦半兩天差地別的重量、用料,光說一點,就足以道明一切。
——蕭何遞上來的錢袋,不過手掌大小!
雖說成為漢王,乃至成為天子之后,劉邦便沒有怎么見過錢,但在說不上成功的前半段人生,劉邦也沒少和錢幣打交道。
這也使得劉邦清楚的知道:這般大小的錢袋,若是裝戰國之時的楚錢,大概能裝一百至一百二十枚。
若是用來裝秦半兩,撐死也就能裝五十枚。
而現在,蕭何用這樣一個巴掌大小的布袋,卻裝下了起碼三百枚以上的‘漢半兩’!
甚至都還沒裝滿!!!
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嗯······”
面色陰沉的低吟片刻,劉邦終是皺眉抬起頭,目光晦暗的望向蕭何。
雖然沒開口,但劉邦望向蕭何的目光中,分明寫有這么幾個字。
——說說,該咋辦?
見劉邦這個表態,蕭何面上雖仍舊是一片云淡風輕,但暗地里,卻是長松了一口氣。
入宮之前,蕭何最擔心的,無疑是見到‘漢半兩’的真容后,劉邦又開始裝糊涂,甚至以‘鑄錢不利’,去怪罪少府官員。
此刻,確定劉邦愿意接受顯示,且沒再裝糊涂,而是隱晦的表露出‘該怎么解決這個問題’的意圖,蕭何高懸著的心,也終是悄然落地。
低頭沉吟片刻,將早就準備好的腹稿再措辭一番,蕭何便略帶莊嚴的朝劉邦一拱手。
“不敢欺瞞陛下。”
“錢三銖之弊,初乃去歲之時,家上尋臣所提及。”
“然彼時,陳豨即亂代、趙,陛下御駕親征在即,又太子······”
若有所指的止住話頭,待劉邦稍一頷首,表示‘我明白’,蕭何才又將話頭一轉。
“后陛下出征,令太子監國。”
“待開春之時,關中糧價鼎沸,太子初擬糧米官營之策。”
“彼時,太子便曾言與臣:欲使少府取往昔糧商、米賈而代之,秋買糧于民而存,又后一歲緩售與民食。”
“然終,太子念及三銖錢之弊,只得暫緩此念,轉而擬‘得倉而代民儲糧,以取存儲之費’。”
“及太子盡除關中糧商、米賈,得糧商之米糧,亦或貨米糧與民之時,皆明令少府:無論貨、買,皆不得收、用錢三銖!”
“如此,方使少府官營糧米之制成行,關中糧價之鼎沸漸緩······”
面色沉凝的道出此語,蕭何的面容之上,甚至稍帶上了些許心有余悸的神情!
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作為主掌漢室內政事務多年的老丞相,蕭何實在是太清楚開春之時,關中的糧價暴漲,會導致怎樣的結果了······
若不是劉盈強硬推動‘糧米官營’,又硬硬生生‘搶’過糧商手中的屯糧,使糧價回到正常水準,待年末秋冬,整個關中,都必然會是一副民不聊生、哀鴻遍野的凄慘景象!
如果只是‘百姓今年過的辛苦’,那倒也罷了,左右不過是陣痛,早晚會過去。
真正讓蕭何感到心驚膽戰的,是幾年前,那關中米石作價八千錢、民易子相食的場景,可能會在關中再次上演!
如果真發生那樣的慘劇,那蕭何引咎下臺、晚節不保倒還在其次,就怕哪個犄角嘎達又鉆出來個‘某勝某廣’登高一呼,天下群起而‘伐滅暴漢’······
誠然,會為了避免這樣的狀況發生,即便沒有劉盈的‘糧米官營’之政,蕭何也必然會采取一些措施。
但即便如此,蕭何也完全沒有信心,將此次的糧價沸騰控制到如今這般,就好似從未發生的地步。
這也使得蕭何對于劉盈推出的糧米官營政策,天然帶有無盡的好感。
而劉盈因三銖錢的存在,無奈擱置糧米官營政策的‘官營’部分,以‘代民儲糧’作為權宜之計,自也是讓蕭何感同身受。
為了讓糧米官營政策早日步入正軌,也為了完成劉盈臨行時的囑托,蕭何都只能硬著頭皮,以自己超然的地位,說出那句必然會出現,也早就該傳入劉邦耳中的話······
“今,陛下亦已知漢半兩之弊:其雖名為‘半兩’,實不過鉛錢三銖!”
“又今太子官營糧米,使少府內帑始得存糧,而征討無有糧草之不足。”
“故臣意:陛下或當慮廢錢三銖,禁民私鑄之事!”
神情滿是決絕的道出此語,蕭何終是沉沉一叩首。
“臣!昧死百拜!頓首,頓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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