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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9章 且看他起高樓

  聽著呂釋之含糊其辭的‘解釋’,看著呂釋之不住躲閃的目光,以及面上那一抹若有似無的恐懼,劉盈不由深吸一口氣,悠然發出一聲長嘆。

  劉盈終于知道,百姓為什么要忍著低賣高買,也非要將手里的糧食,賣給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糧商了。

  ——家徒四壁,手無余財的農民,根本沒有多余的錢財,去建造儲存糧食的糧倉!

  哪怕只是一處可以儲糧一二百石,大小不過一間屋子那么大的糧倉,百姓都沒有能力去建!

  為了不讓糧食在自己手里發霉、發臭,百姓只能以白菜價,將自己勤勞耕作所得糧食,賣給那些擁有糧倉的糧商,等幾個月后,又花高價買回當初,被自己低價賣出去的糧食,作為家中口糧······

  這樣一來,關中的糧米自函谷關、武關流入關東,關中的百姓自己卻沒有足夠的糧食吃,也就是必然了。

  舉個例子:秋天,某人從自家田畝收獲糧米二百四十石,其中十六石繳了農稅,剩下二百二十四石。

  家中五口人,一個冬天大概能吃三十石糧食,且冬天糧食稍容易儲存一些。

  于是,這人便留了二十四石糧食,作為家里五口人過冬的口糧;剩下的二百石,以每石一千五百錢的價格,賣給了糧商,得錢三十萬。

  三十萬錢,聽上去著實不少,但實際上,到了次年春、夏兩級,這三十萬錢原封不動,卻只能買回來一百多石糧食。

  如此一整年過去,到次年秋收前,這個辛勤勞作,支撐起一家五口生計的農民便會發現:去年賣糧所得的三十萬錢,已經是一分不剩;而賣給糧商的二百石糧食,卻只換回來了一百二三十石,用作家里的口糧。

  那剩下的七八十石糧食,去了哪里呢?

  ——被糧商不費吹灰之力的獲取為‘利潤’,而后又由糧商花費人力、財力送去關東,以數倍高價賣了出去······

  “呼”

  稍有些憋悶的吐出一口濁氣,劉盈再度望向呂釋之時,面容之上,已再也不見絲毫輕松。

  “舅父于封國,可已建倉,以儲封國所出之租稅?”

  看著呂釋之面帶愧意的點下頭顱,劉盈的心,徹底沉入了谷底。

  “嘿······”

  “是了······”

  “除功侯貴勛,如今漢室,誰人還有財力建造糧倉?”

  暗自一聲腹誹,劉盈的面容之上,已涌上一抹無奈至極的苦澀笑容。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壟斷關中糧食市場,并持續不斷剝削勞苦百姓的‘糧商’,恰恰是那些個執笏于朝堂,食邑封國數千上萬戶農民的功侯貴勛!

  正是這些道貌岸然,身開國之功的功侯貴勛,在進行著低買高賣,權錢相合,壟斷關中,乃至天下糧食市場的勾當!

  有這些開國元勛龐大的權力、財力開路,一處處足以容納數十百萬石的糧倉拔地而起。

  而后,又是一石石低價收購的糧食,被這些功侯勛貴的家中奴仆送入糧倉,幾個月后,又被原封不動得搬出。

  如此一年,糧倉,還是那個空空如也的糧倉;但功侯貴勛們的口袋,卻不再是那個空空如也的口袋······

  “舅父方才言,前歲秋收,關中米石千八百錢;至去歲開春,方至石二千四百錢?”

  見劉盈滿臉鄭重,語調都滿是嚴肅,呂釋之只覺那張八寸見方的臉龐,重的根本抬不起來。

  “然······”

  低頭一聲輕語,頓時惹得劉盈從軟榻之上猛地站起身!

  “前歲秋八月至去歲春三月,足足七月,糧價漲不過石六百錢!”

  “然自去歲秋收至今,不過二月余,糧價便已漲三百余錢,今更日漲五十錢!”

  “如此至開春二月,關中糧價,豈不米石五千錢不止?”

  聽聞劉盈這一聲驚斥,呂釋之也不由心下一沉。

  ——是啊!

  如今,糧價可是已經一千八百錢每石了!

  這還是初冬,百姓手里還有冬糧,基本每人買糧的時節!

  要是真按照每天五十錢漲下去,再過兩個月,可不就跟劉盈說的那般,每石糧食要賣五千錢了?

  兩個月后,可才春二月······

  春二月,糧價就過五千錢每石,那到了夏四月、夏五月······

  這一下,呂釋之已然完全顧不得糧價上漲,能讓自己撈多少錢了!

  ——漢四年,關中大旱,米八千錢一石,民易子相食!

  現如今,天子劉邦領軍在外,關中,可是由監國太子劉盈看著!

  要真發生糧價暴漲,導致百姓易子相食的事發生,那別說劉盈的儲位、呂雉的后為了,便是劉漢社稷的根基,都要動蕩!

  “今關中糧商米賈,以何人為翹楚?!!”

  聽聞劉盈突發此問,呂釋之也是面色鄭重的一拱手。

  “稟家上:乃漢六年,奉陛下之令,自臨淄遷入長陵之田氏一族!”

  “長陵田氏,乃故齊王族后嗣;漢六年,齊王田橫引咎自盡,齊王族田氏遷入長陵,便于長陵周圍屢建糧倉,以售、貨糧于民牟利!”

  “至漢八年,廷尉汲侯公上不害上書,言田氏身故齊王族之后,方行商賈賤業事,陛下旋即傳召相府,貶長陵田氏入商籍······”

  言罷,呂釋之便沉沉一叩首,面帶嚴峻之色的望向劉盈。

  “家上但可吩咐!”

  “凡家上言,臣縱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

  看著呂釋之片刻之間,便從先前那副心虛不已,轉變為現在這副比自己還著急的模樣,劉盈心下不由稍一暖。

  但看著呂釋之眉宇間的嚴峻之色,劉盈終還是強忍住胸中戾氣,滿是糾結的望向身后,一臉輕松愜意的母親呂雉。

  “關中糧價或鼎沸,母后反似毫無憂慮?”

  卻見呂雉聞言,只意味不明的一笑,拍了拍身側,示意劉盈坐下來。

  “母后······”

  “坐下”

  一聲并不嚴厲,卻又滿是不容置疑的沉呵,終是讓劉盈不安的坐了下來。

  “主,不可因怒而興師;將,不可持慍而致戰。”

  “怒,則急;急,則蔽;蔽,便不通。”

  “閉目吐息,寧心靜氣,再開口說話。”

  聽著呂雉溫和,卻又令人無疑抗拒的引導,劉盈不由自主的閉上雙眼,將雙手放在大腿之上,深吸了一口氣。

  緩緩吐息而出,又深吸一口氣,反復數次,劉盈才覺胸中郁結活接了稍許。

  待劉盈緩緩睜開眼,重新側身望向呂雉,才見呂雉面容之上,重新涌上那么慈愛的笑容。

  “嗯。”

  “說說,糧價或鼎沸之事,該當如何處置?”

  看著呂雉那極盡淡然,又滿是自信的雙眸,劉盈仍有些躁動不安的心,終于徹底平靜了下來。

  而之后的話,便不似是劉盈道出心中所慮,反倒像是自己從劉盈的嘴邊,一股腦跑了出來。

  “今臘月將至,民多不買糧于市,縱稍漲,亦無傷大雅。”

  “且今,米石不過千八千錢,尚不至去歲,糧至貴之石三千錢。”

  “兒身監國之責,又趙王亦在、父皇易儲之念未消,朝中功侯、百官籌謀不定。”

  “值此微妙之際,一動,不如一靜;兒當專注修渠事,于旁事,但不至民怨沸騰之時,便不可煽動。”

  似是受人操縱般,將這一番話語道出口,劉盈又稍有些不確定的補充道:“且長陵田氏,乃故齊王族之后,故齊王田橫引咎自亡,再苛待于田氏,恐亦有不妥?”

  見劉盈片刻之間,便從先前那副怒火難遏的躁怒中調整過來,呂雉本就有些喜意。

  聽聞劉盈這一番幾乎不帶任何感情,幾乎完全出于客觀角度的分析,呂雉終是極盡慈愛的一笑,溫柔的摸了摸劉盈的后腦勺。

  “田氏,今戶已錄入商籍,殺之亦無妨。”

  “然名不正,則言不順,尤吾兒尚未太子,不宜顯嗜殺之性于外。”

  “待糧價鼎沸,關中民意沸騰,吾兒再攜民心所向,為國除害,即可······”

  聽著呂雉這一番極盡溫柔的指點之語,劉盈面上神情,終是徹底歸于平靜。

  那對緊鎖的劍眉,也終是緩緩輸送開來。

  就見劉盈思慮片刻,終是淡而一笑,側過身,望向依舊滿臉嚴峻的呂釋之。

  “購糧一事,便暫作罷。”

  “甥前日已同蕭相議定:少府官奴所需之糧,由國庫先行撥七萬石。”

  “得此糧米七萬石,當足少府用至二月開春。”

  “余者······”

  說著,劉盈便稍回過頭,對母親呂雉悄然一笑。

  “余者,便至那時再議?”

  聽聞劉盈此言,又見呂雉滿是笑意的一點頭,呂釋之縱是心有疑慮,也終是對劉盈一拱手。

  “臣,領命。”

  行過禮,宣室殿內,便稍陷入短暫的沉寂之中。

  待劉盈從思慮中回過神,便見呂釋之神情之上,依舊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憂慮。

  正要開口問,就見呂釋之遲疑的看了看呂雉、劉盈母子二人,終還是對劉盈稍一拱手。

  “家上。”

  “昨日,臣聞蕭相得家上之令,親往國庫,以調少府所用之糧。”

  “朝中百官多有風論,言家上于蕭相······”

  “過苛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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