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八十四章:圣子將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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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崖峭壁下的濁江漩渦逆轉,山體間的霾連帶著被攪動,像是有形的風。
漩渦飛速擴張,很快占據了整個龍鱗鎮的水面,中心處水柱立起,一個虛幻的水影好似豚類翻涌過水面,赫然是一頭約莫十丈長的巨大水怪。
林守溪一手捂住了三花貓的眼,一邊閉上了自己的眼。
水面翻攪的聲音很快過去,待林守溪瞇開眼縫查探時,水面復歸平靜,只余不知何處傳來的悠長猿嘯聲——有驚無險,它似乎沒有攻擊的念頭。
“你……”林守溪盯著三花貓,困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言出法隨的能力?”
“本尊……本尊哪里知道!況且我九五之尊,口含天憲也很正常的好嘛!”
三花貓嘴硬著給自己壯膽,它也有些傻,溺亡之神的傳說可不是胡謅,但它從沒想過,這東西居然會出現得這般湊巧。
它說出的話立刻得到應驗已不是第一次了,連它自己都覺得害怕,畢竟它向來是一只口無遮攔的貓。
“以后你要謹言慎行,知道嗎?”林守溪敲了敲它的腦袋,警告道。
“嗯,這次你救駕有功,就先聽信你的讒言了。”三花貓倒是沒有嘴犟,后怕地點了點頭,自語道:“唉,差點就變成先帝了。”
水面漣漪已平,林守溪收回視線,問:“它不會主動攻擊人么?”
“本尊也不知道。”
三花貓搖搖頭,說:“能做出這等自殘自殺行徑的,生前不是傻子就是瘋子,死后估計也是瘋瘋癲癲的,它性情無常,出現也可能只是想嚇嚇人。”
“成為這樣的神,有意義么?”林守溪說。
“本尊可不知道。”三花貓說:“反正凡人成神皆需付出沉痛的代價,當然,最可能的還是……付出代價,但一無所得。”
“而且這樣的神可不少的。”三花貓又補充道:“據說城墻之外,除了死神還有災神與禍神,分別代表了天災與人禍,過往它們活動頻繁,近百年卻極少出沒。”
“為何?”林守溪問。
“因為神也怕死啊。”
三花貓神秘兮兮道:“這千年來,三大神在大地上造下了太多殺孽,被它們殺死的冤魂匯聚起來,凝成了‘殺神’,殺神口銜象征復仇的神刀‘鬼返’,超脫幽冥而來,其存在的意義,就是讓鬼返飲上災神、禍神、死神的血。”
“神明也有天敵么。”林守溪覺得荒誕。
“那當然,凡事皆有代價,這也是它們使用力量的代價之一。”三花貓說。
“你降生不過一年半載,也不曾出過遠門,為什么知道這么多?”林守溪對于它間歇性的博學感到好奇。
“因為本尊……”
“說實話。”林守溪直接打斷。
“……”三花貓拉攏下尾巴,說:“這些我胎教的時候就學過了啊,將我從魔巢里偷出來的人名為杜切,他時常邀那個叫鐘無時的前來對飲,我在旁邊聽多了,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對了,我總覺得,那個叫鐘無時的,很不對勁!”三花貓垮著小貓臉說。
“嗯。”林守溪亦有同感。
“本尊還知道很多亂七八糟的神的故事,你要聽聽不。”三花貓問。
“算了,以后再說。”
林守溪有些心神不寧,他對于這個世界千奇百怪的妖與神已然習以為常,相比較而言,他對于身邊這只總妄想自己是皇帝陛下的小土貓反而更加好奇。
一只熱愛寫作,且隨時有可能言出法隨的貓?
那么,它筆下所描繪的世界,會因為某種不可解釋的力量成真么?屆時誅神錄將成為新世界的圣卷,三花貓則會以創世神的身份為眾生書寫新約……
林守溪搖了搖頭,將這天馬行空不切實際的念頭甩出腦海。
“對了,既然你說近來魔巢式微,那為何不直接殺進去鏟除后患?”林守溪問。
“式微是相對的。”三花貓解釋說:“如果你真的以為魔巢很弱,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別的不論,魔巢里那位魔王可是嚇人得很。”
“魔王?”
“嗯,大魔王!”
三花貓的貓瞳里流露出了懼意,“據說他是魔巢的統治者,但是沒有人親眼見過它,只稱呼他為……影子,三界村曾嘗試過派人去偵察魔巢,甚至讓半妖去當臥底,可皆被影子識破,有去無回,它就像是我們身后的影子一樣,任何陰謀詭計都瞞不過他!”
林守溪默默聽著,點了點頭。
他大致梳理了一番這里發生的事情——一年前,以影子為首的魔巢想要創造一件活體的神兵利器,但魔巢重要人物杜切忽然背叛,他帶走了這件‘兵器’并重創了魔巢,本想一路南逃,卻不幸遭遇大霧封山,只能于三界村定居。
三界村與魔巢本就不對付,如今容納了這位叛徒,更是與魔巢成了死敵,這一年里,兩邊時常發生摩擦,并決定以一月一比武的形式確定龍鱗鎮的歸屬。
整件事看上去并不復雜,但林守溪總覺得這是一個漩渦,他們渾然不覺地置身其中,被水流慢慢地帶入中心處。
如果這個中心點真的存在,那它會是什么呢?
林守溪閉上眼沉思了會,問:“拜鱗節是什么時候?”
“五天之后。”三花貓回答了一聲,“問這個做什么?”
“我只是忽然想起來那個造燈的老爺爺說,拜鱗節之后你就可獲得自由。”林守溪說。
“對呀,偶衣婆婆正在幫我縫制偶衣呢,到時候我就有新衣服可以穿啦……希望可以漂亮一點。”三花貓對于自己嶄新的形象充滿了期待,至于神兵利器這個身份,她則沒有半點自覺。
林守溪緊鎖著眉,沒再說什么,山雨欲來之感迫入心扉,可周身重重迷霧,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帶著三花貓在龍鱗鎮巡視了一圈,回到了住處。
想不明白就暫時不想,他摒去雜念,開始日常的修行。
林守溪翻開了煉鼎之術,打坐冥想,開始在體內構建鼎爐的雛形。
他運行著洛書給予的功法,坐照自觀,目視玄紫氣丸,井然有序地吐納著,氣丸飛速旋轉,真氣流遍全身,血肉根骨、關節靈竅,它們受氣丸牽引,以某種玄妙的節奏顫動。
通過這幾天的練習,他已隱約找到了竅門,此刻胸腹處發熱,紫色氣丸的中心已有一個模糊的鼎狀影,只是他現在還欠缺不少天材地寶,暫無法將這陰影凝練為實。
好在這些寶物也不算太過珍貴,待日后去了神山,應該不難獲取。
至于鼎火……若到時候一時半會尋不到小禾,那這幾年間他又該如何提升鼎火的品階呢?
林守溪沒有思考太久,很快他就得出了方案——守身如玉,不修鼎火。
另一邊,他的首徒小語也得到了小劍樓的掌控權,她以后無需刻意往這里跑,終于可以大搖大擺地在小劍樓偷偷修行了。
小語雖然高興,但她對于師父有些嚴厲的態度還是懼怕的,尤其是那個約戰……她事后想想,師父這么厲害,自己怎么可能贏得過他呢?他說若我輸了再也不見是認真的嗎,還是只是玩笑呢?
小語很在乎這件事,所以練劍之時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心思一旦飛遠,劍也就練不好了。林守溪一邊修著煉鼎之術,一邊監督她修行,遇到小紕漏他會指正,遇到大錯誤他則會嚴厲地訓斥,將懶惰慣了的小語嚇得一驚一乍的。
一番練劍之后,她進步不大,但是總結錯誤自我懲戒之時,卻將自己打得淚眼婆娑的。
林守溪哭笑不得,問:“小語有什么心事嗎?”
“嗯……是有的。”小語誠實道:“我在想我們約定的比試的事情。”
“這件事怎么了么?”林守溪是希望給她一個修行的動力,倒不希望此事反而讓她心煩意亂。
小語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師父你今年多大?”
“十五,嗯……也有可能是十六。”林守溪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
“師父好大。”
小語感慨了一句,終于切入正題,一臉嚴肅地說:“我想了好久,覺得這場約定對于小語而言是不公平的,小語今年七歲,再過九年才十六歲,但那時候師父已經二十四五了,你永遠比我多吃九年鹽和蘿卜,我怎么贏得了你呢。”
“嗯……小語說得有點道理。”林守溪點點頭,覺得這樣確實有點太欺負她了。
“對吧對吧。”小語點頭附和。
“那這樣吧,為師修改一下規則。”
林守溪很快想到了解決方案:“這場比試就定在小語的十六歲,到時候我會將境界壓制在與現在齊平,屆時我們都以十六歲的境界修為進行比拼,如何?”
這個方案聽上去公平了很多,小語也一口答應,決定接下來九年全力追趕。
但對于林守溪而言,這個修正更像是在哄小女孩,無論是在舊世界還是新世界,同齡人里他遇到的真正對手有且只有一人——慕師靖。小語雖然真實天賦確實不俗,但他絕不認為這小丫頭再過九年能勝過此刻的自己。
此刻的小語尚未凝丸,九年之后她又能走到哪一步呢?玄紫?渾金?
不過境界追平他也沒太大意義,畢竟元赤境的孫副院也非他對手,除非小語能成為仙人。
十六歲的仙人嗎……
林守溪搖了搖頭,他略一回憶,哪怕是楚映嬋也是十七歲才邁入的見神仙人境,而楚映嬋從不以十七歲邁入仙人境為傲,因為她說過,她還不是云空山最快的,最快的是她十六歲就邁入了仙人境的師父。
十六歲的仙人境,這放眼整個云空山也只有一位,小語還能成為第二個不成?
但小語顯然沒什么自知之明,她在得到了這個承諾后一下子寬心了很多,也不再心不在焉了,練劍之時刻苦認真,動作越來越規整利落。
轉眼入夜,小語乖巧地告別了師父去吃晚飯,林守溪也吐出一口清氣,結束了一日的修行。
他修行的速度很快,通過這幾天的努力,他的心鼎已初具規模,現在要開始著手去尋找煉鼎所需的仙草藥材了。
除去仙村園圃里擁有的草藥,他還欠缺三種材料:石靈芝、水根活母、照月草。
這三樣材料雖不算珍惜,但它們生長的環境卻很苛刻,尤其是水根活母與照月草,這是神山境內培育的靈物,山外幾乎不可能弄到。
神山境內……
他現在與神山唯一的聯系只有小語,小語家境殷實,弄到這些東西應該不難,但她有辦法將東西送過來嗎?
林守溪原本是隨便一想,但念頭及此,他竟還真的想到了某種可能性!
“魚仙。”林守溪回頭喊了一句。
三花貓晚上生龍活虎精力充沛,但白天總是犯困,它睜開了一只眼,有些奇怪地問:“今天怎么知道喊我尊稱了?”
“這座蟒身蒼龍像連接外界需要什么條件嗎?”林守溪問。
“誒,你想干嘛。”三花貓歪著頭,似懂非懂地問:“你難道是想讓外面的人送東西過來?不對啊,你怎么可能聯系得到外面的人,若你有這能力,你不就是只神了,直接獻祭給你不就得了?”
“獻祭給我?”林守溪一愣,心想自己的格局和寫書的比起來還是小了。
不過仔細想想它說得不無道理,這個世界里,信徒皆可依照特殊的方式向神明獻祭,小語儼然是自己的信徒,那他……
“需要什么條件嗎?”林守溪問。
“只需要一個簡單的條件!”三花貓搖著圓滾滾的尾巴,說:“你得是神。”
它的話語宛若冷水澆下,頃刻粉碎了林守溪心血來潮的幻想。
“你還是給我講講和蟒身蒼龍像構筑聯系的方法吧。”林守溪嘆氣。
“本尊也不太清楚,畢竟這些事都不需要我操心,不過這座神像歷史悠久,比神桑樹存在的年份還長,獻祭的途徑也非什么秘密,到時候回了仙村,本尊抓兩個人問問就知道了。”三花貓隨口說著,一副神通廣大的模樣。
“嗯。”林守溪定心了許多。
這樣的話,到時候可以通過這柄劍,讓小語與神像建立聯系,這樣他就可以通過小語得到煉鼎所需之物了。
雖然小語還未拜師多久,但……也到徒兒報答師父的時候了!
只是困難總比辦法多,也不知道到時候會不會出什么其他岔子。
“那我們現在就回去吧。”林守溪說。
“什么?”三花貓一驚,“你該不會真有辦法聯系到外面的貓……人吧。”
林守溪笑了笑,隨便找了個借口,說:“我們在這里待了三天了,也沒什么大事,于情于理該回去了。”
“話雖如此……”三花貓想了想,說:“不過本尊都微服私訪三天了,竟也沒人來龍鱗鎮接駕,好奇怪呀,難道是有亂臣賊子趁本尊不在篡改朝綱了?”
“有可能。”林守溪煞有介事道:“你若再不回去,帝位恐不保。”
“無妨,先吃過飯再說,帝位沒了本尊復辟就是。”三花貓很是豁達。
“嗯,那你去茶館取飯吧。”林守溪說。
“本尊都去了兩天了,今天該輪到你了吧?”三花貓怒。
“石頭剪子布?”
“滾!本尊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再讓你贏第三次了!”
三花貓怒中帶羞,它連續兩天被林守溪出剪子打敗,今天才回過味來,意識到自己上當受騙,它一邊怒斥林守溪的‘欺君之罪’,一邊把他往門外推。
林守溪被迫出門。
他剛推開門,耳畔就響起了翅膀撲騰的聲音,循聲抬首,昏暗的夜空中有鳥越峽谷而來,那是一只木制的機械鳥,鳥的雙翼破損,于空中搖晃欲墜。
終于飛到了目的地,它幾乎是俯沖而下的,林守溪伸出手,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它的翅膀,信藏在鳥的腹部,他展開一看,上面只有簡單的一行字,林守溪輕聲念出:尊主,仙村有大事,速歸。
三花貓耳朵靈敏,它嗖的一下沖了出來。
“本尊的子民怎么了!”
它跳上林守溪的肩膀,看到了信紙的內容,立刻醒悟:不是他們不關心自己,是真的有逆臣在禍亂朝綱!
林守溪收起了信,倒沒急著動身,他先找了一個此處的守衛,取來一枚傳遞信號的煙花,并囑咐若龍鱗鎮出事,第一時間將它點燃。
“怎么?你是擔心有人調貓離山?”
三花貓覺得他的想法有些不切實際,畢竟自己才是魔巢勢在必得之物,若它身在龍鱗鎮的消息泄露,敵人擬偽信欺騙,也該是將它穩在龍鱗鎮,哪有放貓歸山的道理?
除非他們要得到比自己更重要的東西,但很顯然,它是三界村千尊萬貴的土皇帝,不會有比它更重要的東西了!
夜幕降臨,在三花貓的催促下,林守溪動身離開龍鱗鎮,他隱約感覺到,蒙在此間的霧正在緩慢散去,涌動的暗流即將浮現出它的原貌。
深峽最易為人埋伏,也無法看清龍鱗鎮的信號煙花,所以林守溪沒有選擇走峽谷中間的路,他直接攀壁而上,越到了布滿紅褐色樹木與荊棘叢的地帶,沿著山路而行。
他雖已有防備,可他沒有想到,他行路未半就撞見了埋伏的妖兵。
魔巢的妖兵撲在峽谷兩側的高處,身披草甲,目光向下搜掠,臂前皆藏有弓弩刀劍,隨時準備戰斗。
此處滿是落葉荊棘,走路很難不發出聲響,故而林守溪到來時,妖兵也察覺到了。
為首的大妖扭過頭來,神色不善。
林守溪將手按在劍上,剛準備戰斗,卻聽大妖壓低了聲音說:“你們也是大長老那邊派來的?快過來,小點聲,免得將人嚇跑了,哎,看你都修成人形了,怎么還和第一次搞伏擊似的。”
林守溪愣了一下,說了句抱歉,然后順理成章地混了進去。
“這么小的貓妖也被征來了?看來長老手下也沒什么人了啊……”大妖嘆了口氣,對魔巢的未來感到迷茫。
“我來積累經驗嘛。”三花貓入戲也快,忙問:“老大,敢問我們是來做什么的?”
“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來,你這貓是吃了老虎膽子?”大妖冷冷地說。
三花貓嘿嘿地傻笑,一副不懂事的樣子。
“這次我們要伏擊的人據說很強,上次就有個比我還厲害的兄弟折在了他手上。不過放心,我們不必下殺手,拖住他就成了。”
大妖神色也很緊張,似是為了給自己壯膽,他繼續說,“今夜是圣子降臨之夜,我們必須奪下龍鱗鎮,護送圣子回去,待圣子回去,魔巢定能重振!”
其余妖兵紛紛應和。
林守溪與三花貓對視了一眼,神色古怪。
“怎么?你們連這都不知道?”大妖注意到了他們的異樣。
“知道知道。”三花貓很識趣,說:“有了圣子,我們魔巢定能如虎添翼,擊敗三界村奪回尊主也指日可待了!”
話音才落,龍鱗鎮上煙花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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