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錨定時光
“影，你認為我的《春秋》為何能夠錨定時光，從而采煉春秋鐵？”
西行路上，大師伯忽然問出了這個問題。
對于這個問題，夫子當年授課的時候就提過。
當時，諸多師兄們各有見解。
比較常見的說法是，春秋乃史冊，自是可以錨定時光。
孟夏想了想道，“古人有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春秋》所謂的‘錨定時光’，本質上其實就是立言？”
大師伯笑了笑。
一伸手，一本長長的卷軸，就直接出現在了他的手上。
卷軸攤開，孟夏頓時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這是一種孟夏從沒有見過的神秘文字，本質上應該是一種神秘文字了。
從這些文字可以看出，春秋最初的底層邏輯，其實也是文字的神秘力量。
“恒帝六十五年，征虜大將軍許毅征討靈族，不朽王城復蘇，無果而歸。”
大師伯一邊念誦，一邊書寫。
孟夏明顯看到，卷軸之上涌起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光芒似一條奔流的江河。
就像是一個信標，直接引導著后方奔流的金色汪洋和這個新的信標串聯到了一起。
霎時。
孟夏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歲月流淌之感，似要被無盡金色的汪洋沖刷著滾滾向前。
“影，你跟隨我這么久，我就把春秋傳授給你吧。”
大師伯說完，就舌綻蓮花，直接開始講述春秋的奧義。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孟夏忽然感覺大師伯的狀態，好像有些不對。
“春秋的核心，其實就是記錄。首先需要一個載體，可以是一本書，也可以是一個竹簡，甚至可以是一把武器，甚至是一根繩索。”
“隨后，則需要一套足夠神秘完善的文字。神秘永遠是這個世界，最神奇的偉力。”
“以現在這個時間點為信標，開始向過去追溯，錨定你認為足夠重要的歷史大事件。”
“在這個過程中，至關重要的就是神魂強度。因為你一旦開始追溯過往的時候，神秘文字就會開始發酵，并順勢產生從上而下的沖擊力，一如逆水行舟。”
“在這個過程中，向往昔追溯的越久遠就越好。越是久遠，時光產生的沖刷之力就越強，而這股沖刷之力，就能帶著你奔向未來。”
“所謂的春秋鐵，就是反復逆向追溯，反復沖刷向現在的力道。”
“而在這個過程中，你的肉身就會因此而被捶打的愈發堅韌，就像是百煉成鋼一般。”
“所以，逆向追溯往昔，第一個時間節點尤為重要。它關乎你能夠追溯出多遠的歷史，產生多大的時光沖刷之力。”
“追溯的太過久遠，神魂可能會枯竭，肉身也可能會受創。”
“隨后，就是不斷重復這一經歷的過程。而身軀就像是一道大壩，會讓從歷古流淌而來的時光之河在‘我’這個時間節點阻斷。”
“當你確認新的歷史大事記的時候，就提筆記載，然后決堤放水，時間長河就會直接奔流到一個嶄新的時間節點。”
“而在這個過程中，上一個節點的‘我’，就會留在歷史之中，形成一個新的時間錨點。”
“在這個過程中，時光就會正向流淌，時光長河的厚度和長度就會被拉長，來自遠古的沖刷之力也會跟著變大，身體也會跟著再次被錘煉。”
“而這條時光長河，最古老的錨點和最新的錨點，就是你采煉的時光的長度......”
聞聽到大師伯詳細講述春秋的原理和采煉春秋鐵的訣竅，孟夏饒是對春秋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了解，仍然忍不住感慨，春秋絕對是一個天才的想法。
但隨后，孟夏又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雖然他早已知曉神秘具有難以想象的偉力，但還是感覺有些奇怪。
鑄造道兵和編寫史書的目的可是絕對不一樣的！
道兵這是鎮族神器，自是越神秘越好。
但像是史書，其中一個重要的作用，就是以史為鑒。
以“神秘”來撰寫這樣的史書，未免和初衷南轅北轍了。
聞聽到孟夏的話語，大師伯臉上也不由露出無奈。
立言而不朽，或許是每個創作者的心愿。
但現實，往往和愿望相違背。
“或許這才是最真實的歷史吧？另外，你能確定你編寫的歷史，那就是真的歷史？”
念及此，孟夏頓時有些釋然。
也是，歷史是一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或許就是編寫者自己，都不知道編寫的是否是真實吧！
“所以，春秋的核心依舊是‘我’，讀史明智，以史鑒我！”
孟夏恍然。
隨后，就看到大師伯提筆，就在卷軸之上再次寫上了幾個大字。
“是日，帝都王公大臣無一人迎接......是役，衰之始也。”
伴隨著這幾個字的落定，孟夏卻是忽然從這條河流之中聽到了聲聲悲鳴。
不僅如此，剛剛金光燦燦的河水，也明顯出現了褪色。
孟夏恍然。
有些明白“春秋唯我”的意思了！
大乾衰敗之始這個說法，很明顯是大師伯的一家之言。
但就是這一家之言，在大師伯錨定的歷史長河中，金光都開始褪色。
這應該就代表著大師伯認為自這件事開始，人族的黃金時代開始過去。
等等！
孟夏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既然這是大師伯的一家之言，那若是這一家之言出錯了呢？
這是否代表著大師伯的“春秋”被證偽？
歷史若是被證偽，那后果又如何？
聞聽到孟夏的話語，大師伯忽然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
“歷史一旦被證偽，自然代表著‘我道’是錯的，輕則走火入魔，重則身死道消......你還要修煉嗎？”
聞言，孟夏頓時瞪大了雙眼。
這還真不愧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大師伯、夫子、小師叔，果然都是瘋子吧？
難怪他們大道迥異，卻能成為生死之交。
“自然。”
孟夏頭腦聰慧，卻是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我注六經，六經注我。
春秋的本質也是如此，寫書的誰還不會摻雜私貨啊？
另外，像是春秋這等功法，天才有天才的修煉方法，普通人自然有普通人的修煉方法。
大師伯現在幾乎相當于“見微知著，預判未來”，說不定將來他還會專門改變未來。
但是。
真正修史的，都是待前朝滅亡后再根據史料修史。
和大師伯不同，孟夏能夠一夢萬古，真正厲害的不是“預測”，而是見證。
所以，若是孟夏真要錨定時光的話，所形成的時光長河和大師伯所形成的長河，肯定截然不同。
不僅如此，根據未來已知的信息判斷。
大師伯欲要鑄道最強，肯定錨定的不是他一個人的歷史。
或許他錨定的，是以人族為核心，以萬族魂魄搭橋后的“全位面史”。
若是孟夏的話，又應該如何錨定時光？
孟夏當即開始思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