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逢皇帝大赦天下,今日也能飲酒。觥籌交錯,也都點到為止。他們明日還要早起操持農事,若是喝醉了免不得會有些麻煩。臨走前,卓草也將些剩下的菜肴讓他們打包帶走。
光盤行動,在秦國落實的相當徹底。
秦始皇拍著肚子,他是真的一口都吃不下咧。
在咸陽宮要講究禮節,飯食皆是淺嘗輒止。幾個時辰的宴會后,往往還得再來份夜宵方能填飽肚子。在卓府則無需有這些顧慮,今日是他的壽宴,卓草自然是給足他面子。要吃什么,都會親自為他盛好。
別看他有十八位公子,卻無一人能如卓草這般。其實這也怪不得扶蘇他們,畢竟他們知道秦始皇的身份地位,哪里敢肆無忌憚毫無規矩?也就胡亥放肆了些,卻也不會去做這些事。
“吃飽了?”
“嗯!”
秦始皇端坐于庭院內,欣賞著夜幕美景。于他來說,享受著難得的閑暇時光。
至于扶蘇?
想必此刻正在奮筆疾書罷!
卓草如變戲法那般,端出塊面包。這是他親手制成的蛋糕,自然是沒奶油這玩意兒的。純粹是用雞蛋面粉這些烤出來的,里面還能看到些麩子。
“既然你都吃飽了,這蛋糕我就笑納了。”
“蛋糕?好你個慫娃子,盡想著吃獨食!”
秦始皇頓時怒了,伸出手將其拽至自己面前。
拿來吧你!
“這算是我給你壽禮,嘗嘗看。”
“唔,還有些甜?”
秦始皇用勺子挖了口,細嚼慢咽品味著其中的味道和心意。為了準備這份蛋糕,卓草可是忙活大半天。只是秦始皇真的吃撐了,實在吃不了多少。
“這些都留著,額明日再食。”
“也成。”
父子倆也沒這么多彎彎繞繞。卓草記得小時候眼紅別人吃蛋糕,等大了后再吃也吃不進了。過生日買個六寸的小蛋糕,湊活湊活也就過了。至于大的那種,往往都得塞冰箱里去。
“草啊。”
“嗯?”
“汝今后可有何打算?比如說入朝出仕?”
“會的。”
卓草笑了笑,好不容易碰到穿越熱潮來至秦國。若是不拜相封侯做點事業,那豈不是給穿越者丟臉了?
“汝覺得當今皇帝如何?”
“挺好的,最起碼他沒砍了我。”
秦始皇頓覺有些無奈,“皇帝可不殘暴咧。”
“那誰知道呢?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其實你當初剛來的時候,我真懷疑你不是額大。你看看你給我寫的那些信箋,要是讓官吏發現,怕是咱卓氏三族都得被殺。好端端的,寫那些作甚?各種抨擊皇帝,荊軻刺秦你還搖旗吶喊大肆夸贊荊軻,說只恨未能結識荊軻。”
“都過去咧…”
秦始皇其實不想提及這些事。少年為質時,他與太子丹關系極好,算是唯一能說得上話的。可后來,他們終究要為自己的國家利益而戰。
“你回來后,各種夸贊皇帝。縱然有驗傳,我也覺得有問題。我還專門請宗長他們過來看看,結果發現還真是。這次卓潼過來,也一眼認出來你。他們,總不是瞎子吧?”
“呵呵…呵呵…”
秦始皇問過玄鳥衛,他們也提到此事。那卓正與他的確是極其神似,只是沒有秦始皇這么雄偉,更為削瘦些。但論五官相貌,幾乎沒什么區別。
“現在看來,是么假咧。”
“那是!”
秦始皇贊許點頭,而后他便話鋒一轉笑著道:“額這次去咸陽,額有位老友知曉你的事咧。還說你這慫娃子寫的千字文好的很,還要用做秦國官用的啟蒙書嘞。還有諸多大儒,對你是贊不絕口咧!”
“贊不絕口?我看是想噴死我吧?”
“你怎么知道?”
“廢話,自古以來便是文人相輕。”
卓草不屑輕哼,當初他娘曾為他找過些先生。說是先生,其實不過懂得讀書寫字罷了。真才實學壓根沒有,在咸陽勛貴家中當個門客而已。被卓草幾個問題問倒后,便視卓草為離經叛道的異端,斥責他不尊師長。
無恥老賊!
“咳咳,這不重要。額那老友每日忙的很,無暇照顧他的幼子。他聽說你辦的草堂后便來了興趣,便委托額找你說說。要是你覺得可行,就把他娃收了一塊教。”
卓草微微蹙眉,“他那幼子多大咧?”
“十二歲。”
“不太方便吧?”卓草無奈道:“人家住在咸陽,難不成又住咱們府上?”
“對,額就是這意思!”
這年頭十二歲改懂的也都懂了。
要來涇陽不服管教,胡作非為當如何?
“不是,你這性格能不能改改?次次為朋友插自己兩刀?人家是在咸陽,家里頭想必富裕殷實的很。以人家的本事,隨便找個儒生傳授不就行了?”
有錢有權的誰會跑他這草堂里頭,那都是自己在家里頭請個先生單對單輔導。教的好還說,教不好或者鬧出點什么毛病,他可負不起這責任。別到最后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而得罪了什么人。
“么事么事,額那朋友是過命的交情!”
“鬼信你的胡話!!”
“誒!還真神嘞!他就叫胡驊!”
胡氏為昔日胡國之后,顯然也不是普通人。
“瓜慫,額和你說額都答應別人咧,你這稚生必須得收。”
“行啊,那你來教。”
卓草聳肩表示無所謂。
他這傻老爹可真是絕了!
一天不給他找事做,他就渾身不自在。
“你…”
秦始皇下意識的左顧右盼,方才想起他這棍子都被卓草給燒了。其實他這算是客氣的了,在宮里頭他說一誰敢說二?他的性格就是如此,他覺得別人要做的事,那別人就必須得去做。
除非,他不想混了!
“額和你說,他那小子混的很。找了好幾個先生都沒用,每次要揍他,其大母便會護著。這次是狠了心將他送至涇陽,就希望他能成材。額可都夸下海口答應咧,你要是不同意,額這老臉以后往哪擱?”
秦始皇知道對卓草沒法硬來,必須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別看卓草是刀子嘴,其實心眼好的很。只要說兩句,卓草終究還會答應下來。
“是這樣?”
“嗯!”
秦始皇所說的胡驊,其實就是胡亥。那日壽宴胡亥可是丟盡他的臉,堂堂公子卻連為吏之道都背不出來。要知道胡亥已有十二歲,站起來足足有七尺多高,卻是偏偏不成器。想當初他十三歲便已登基為秦王,每每都會研習治國之術至子夜。
至于原因,其實他心里也有數。胡亥變成今天這樣,他這個當爹的肯定脫不了責任。自幼胡亥的性格便如此,鬧得離宮是雞犬不寧。再加上趙高這位老師縱容,便養成胡亥這無法無天的性格。
有時他詢問胡亥的成績,趙高也都是報喜不報憂。這些秦始皇心里都知曉,也為此責罰過趙高。只不過,作用并不是很大。
卓草鬼點子多的很,秦始皇便想到讓他試試。如果卓草也沒辦法,那他只得放棄。胡亥其實天資不差,只是太過貪玩了些。在卓草的管教下,想必是能成材的。
“若是如此,倒也不是不行。”卓草頷首點頭,繼續道:“只是他吃住都在咱們府上,還得讓我們管教。這束脩,總不能少吧?”
“那必須的!”
“那行,等有空帶過來看看。”
教一個也是教,教一群還是教!
“話說,我要揍他娃,沒事吧?”
“么事,你隨便揍!”秦始皇隨意揮手,淡淡道:“額那老友都說咧,只要別鬧出人命來,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他要是不聽話,你抽他就成!”
“可以!”
扶蘇站在窗口,感受著呼嘯的冷風吹來。
這和煦的春風,竟比冬日的寒風還要冷!
望著相談甚歡的兩人,扶蘇眼眶都有些泛紅。回頭望了眼幾乎堆積如山的文書,他知道他今天是甭想睡好了。
至于胡亥?
只能說自求多福吧!
落卓草手里,不扒層皮是不可能的。
次日清晨,秦始皇便與蒙毅先走了。
坐在馬車內,秦始皇捧著昨晚的蛋糕。細嚼慢咽,臉上滿是享受之色。講道理的說,他這嘴也是吃過各種山珍海味的。他也吃過諸多甜品,可和這蛋糕比起來簡直是相差甚遠。
甜度剛好,就算吃的比較多,也不會覺得發膩。口感極其松軟,表皮則有些酥脆。上面還有些許白芝麻點綴,吃起來更加香甜。昨晚上他吃的比較飽,所以也沒嘗出什么味來。早上起來正好肚子空空如也,吃起來倒也不錯。
聞著蛋糕的香味,蒙毅只得默念圣人名言。二人同乘車架也是常態,平日出行經常如此。此刻蒙毅是眼觀鼻,鼻觀心。若是換個人捧著這蛋糕,他非得下手去搶不可。
“蒙卿,汝也來嘗嘗。”
“多謝陛下!”
雖然沒剩幾口也沒什么,蒙毅直接用手拿起那最后一塊。細細咀嚼,品味著其中的香味,臉上滿是驚喜。
“此物還真是香甜可口。”
“是那小子做的。”秦始皇捋著胡須笑了起來,“說是叫什么蛋糕,也是過壽辰用的。他倒是總有奇思妙想,隔三差五便會整點新花樣出來。朕與之交談,也會有些收獲。扶蘇伴其左右,倒也是樁好事。不過…”
“什么?”
“罷了罷了。”秦始皇笑了笑,繼續道:“朕聽說,卓潼今日要求見于朕?”
“是有此事。”
蒙毅也是一笑。
卓潼好歹也是秦國巨賈,為秦國鑄造諸多兵器弩箭。他好不容易自臨邛來至咸陽,總不至于就為了找卓正要債。其實,這都只是順路而已。最主要的是給秦始皇獻上份壽禮,聊表心意。
臨邛卓氏若想世世代代傳下去,必然要得到皇室的認可。他們只是商賈,并無實權。在當地雖說有些名氣,卻也不算多厲害。關鍵在于秦始皇的心情如何,若他心情不好,那臨邛卓氏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只消他一句話,便可將卓潼調走。
每年秦始皇壽宴,卓氏都會派人來送賀禮。往年的時候那都是卓潼的父親,現在因為是卓潼掌權,所以便由他代替。他們也清楚自己的地位,也不至于在當天來送禮。大部分的時候,其實都是提前送至咸陽,而他們甚至連進咸陽宮的資格都沒有。
“若是陛下不想見,知會聲便可。”
“不必了,朕這次也想見見他。”
“上莫非要為卓草出氣?”
“哈哈哈!”
秦始皇爽朗大笑,眸子中閃過抹厲色。
卓草對他是孝心一片,其有功于大秦。卓潼這區區個賈人,也敢在卓草面前擺譜,還偏偏讓他給瞧見了。因為沒給卓草提升足夠的爵位,他心里是頗為愧疚。這種舉手之勞的小事,做了又何妨?
倒了臨邛卓氏,秦始皇還能扶持臨邛王氏李氏蒙氏…只要他愿意便可。況且,卓草既然放下豪言五年超越臨邛卓氏,那必然是有這本事的。
現在的臨邛卓氏于他來說,不過是棄子。
蒙毅在旁附和的笑著,也沒在意。在他看來,其實這和踩死只螞蟻沒什么區別。臨邛卓氏煉鐵冶銅的確有一套,但是卻并非不可仿制。他們有什么本事,秦國早早便已摸清。
卓潼啊卓潼,你說你不長眼非要招惹卓草作甚?
皇帝本就有愧于他,這不是給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