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子 第一百三十章 大小法
這慶功宴自然不是吃吃喝喝那么庸俗,總得弄一點雅興的東西來增添一絲高雅。
于是乎,就見到一群年輕貌美的少女,來到中間的空地上,她們的出現也終結了變法這個話題。
隨著樂師開始奏樂,少女開始扭動著她們那妙曼的身姿。
都說這楚人是能歌善舞,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啊!
但可惜此時許多人都沒有心情欣賞這些舞蹈。
相比起這些貌美的少女,一眾貴族們更加在乎那個與王子槐坐在一起的俊美男子。
有趣的是,似乎唯獨這個俊美男子,正全身心的在欣賞舞蹈和音樂,就連王子槐與他說話,一時都未在意。
“王子,你說什么?”
姬定偏頭看著王子槐。
王子槐滿心好奇地問道:“周客卿方才那番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方才苦思冥想,還是無法理解姬定的變法,完全就想不明白該如何操作。
簡直就是離譜啊!
姬定笑道:“王子勿怪,現在我實在是無心思談這些。”說著,他眼神還瞟了瞟那些美貌少女。
王子槐尷尬地點點頭,心里卻想,你若現在為我解惑,我將這些少女送女又有何妨!
姬定突然問道:“王子,那箏是出自何人之手?”說著,他指了指一位樂師正在彈奏的樂器。
王子槐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又側目看向姬定,似笑非笑道:“這不是你帶來的么?”
姬定訕訕一笑:“王子知道呀!”
王子槐笑著點點頭,又問道:“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這詩當真是你所創?”
姬定謙虛地笑道:“讓王子見笑了。”
王子槐忙道:“不敢!不敢!你是有所不知,如今可是有不少文士,模仿你的格式創作詩句,由于他們并不知你是誰,故而還將你的這種體裁,稱之為無名。”
其實知道這一切的人并不多,因為當時姬定裝完逼就跑了,唯有楚威王、昭陽等寥寥幾人知曉。
姬定還真不知這事,詫異道:“是嗎?”
王子槐點點頭,道:“但目前來說,還未看到有那首詩詞能夠超過你。”
如今是什么年代,可是春秋戰國時期,在這時候的文化,真的是百花齊放,璀璨絢爛,關鍵就沒有一個主流去引領,哪怕你唱一首《雙節棍》,估計也會有人喜歡的,但也會有人覺得不堪入耳。
畢竟這文無第一,好與不好,全憑喜好。
而楚人又十分好詩歌,姬定留下那一首詩,很快就在楚國流行起來,甚至有部分人是極為推崇,漸漸形成一個流派。
王子槐又道:“至于你留下的那箏,之后便落入那荊夫人手中,荊夫人又將其取名為鸞箏,命工匠仿制,如今這天下鸞箏盡出荊夫人的樂器店。”
荊夫人?這名字怎么聽得好生熟悉,對了,那日好像就是這荊夫人在荊蠻酒舍以樂會友。姬定突然想起這人來,問道:“這荊夫人又是何許人也?”
王子槐笑道:“這荊夫人的故事就是說上三天三夜,只怕也說不完呀!其先祖乃是邗國貴族,后來邗國被吳國所滅,他們家族就遷入荊地,是為荊氏,如今她更是我楚國第一富商。”
姬定驚訝道:“第一富商?”
王子槐點點頭道:“其實他們家族一直都擅于經商,那荊蠻酒舍可就是他家開的,經久不衰,不過她很早就離開了家族,獨自出來做買賣,不到十年間,她就成為我楚國第一富商,單論買賣所得,恐已超過其家族。”
姬定驚嘆道:“這么厲害?”
雖然這第一富商,指得只是純粹的商人,無法與那些大家族相比,但一個女人亦是非常了不起了。
王子槐笑道:“她是我楚國最大的玉器商人,樂器商人,服飾商人,以及銅鏡商人。”
姬定稍一沉吟,道:“咦?這都是一些加工貨物。”
“加工?”
王子槐愣了下,旋即明白過來,連連點頭道:“是是是!這就是荊夫人厲害之處,就是她從不販賣玉石,也不販賣綢緞、皮革,但是這些貨物若經她手之后,這價錢就得翻上好幾番,她穿什么衣裙,戴什么首飾,我國貴族女子都爭相模仿,你這箏,若是沒有落到荊夫人手中,只怕也不會傳得這么快。據傳言光秦國每年都得從她這里購買價值好幾十萬錢的貨物。”
姬定震驚道:“這么多錢?”
王子槐道:“這雖然是傳言,到底多少,誰也不知,但這肯定不少,但凡秦國貴族來我楚地游玩,都會抽空去拜訪她。”
秦國在流行文化方面一直都比較落后,真心就沒有多少藝術細胞,而如今他們的制度方面更加不推崇這些,但是秦國貴族也得享受,這導致秦國境內好看的衣服,精美的銅鏡,珍貴的玉器,多半都是從楚國、齊國購買所得,甚至連樂師、廚師都是別國請來的。
當然許多是打仗得來的。
而楚國就恰恰相反,老說楚人乃蠻夷,可楚人非常附庸風雅,貴族過得可是相當精致。
“原來如此!”姬定點點頭,心道,這年代還真是天才輩出啊。
如今這年代,什么最賺錢,可不是糧食,也不是綢緞,而是奢侈品,因為奢侈品價錢昂貴,便于長途販賣。
突然間,這個荊夫人和他腦海中一個形象漸漸合為一體。
姬定突然問道:“這荊夫人一定很老了吧?”
王子槐忙道:“并非如此,荊夫人也就是二十來歲,至于具體多少歲,我也不大清楚。”
難道真的是她?姬定又問道:“其夫君也在這里么?”
王子槐道:“她并未嫁人?”
“是嗎?”姬定問道。
“嗯!據說她之所以離開家族,就是因為不愿聽從家族的命令,嫁給屈氏,故而被家族趕出家門,曾一度不再來往,不過近年來關系倒是緩和不少。”
在這閑聊之間,宴會也漸漸進入尾聲。
其實是楚威王提前結束的,因為他也看出大家都無心賞舞,同時也沒有人去搭理姬定,各自在那交頭接耳,談論著變法一事。
其實那些貴族事先準備揪著奸細一事,沖著姬定發難,不曾想昭陽給攔了下來,同時姬定之前那囂張的語氣,也使得大家不愿意去恭賀他。
導致這慶功會著實有些尷尬,畢竟姬定才是主角,主角都沒有人搭理,那還慶功個屁啊!
而楚威王自己其實也沒有什么心情,他也心心念念姬定的變法,之前關于變法,姬定也只是說了一個籠統,但具體怎么變,還沒有細說,如今楚威王已經決定用姬定,那自然也就希望借姬定之才來變法。
楚威王又不傻,秦國因變法變得那么強大,他都看在眼里得,同時他也知道楚國也存在許多弊病,必須得解決啊!
在宴會結束之后,楚威王立刻命人告知王子槐,讓他帶著姬定去后殿。
來到后殿,還是原班人馬,除楚威王之外,還有令尹高固,以及三大家族的代表人物,昭陽、景翠、屈易為。
為什么楚威王只要談及變法,總是要他們三人在場,這原因很簡單,因為這十幾年來,楚威王南征北戰,這三大家族都給予了極大的支持,并且昭陽、景翠還立下汗馬功勞。
他們既是君臣關系,又是同盟關系。
這變不變法,肯定是要得到他們三大家族的點頭。
楚威王是開門見山地問道:“卿方才那番變法言論,可是當真?”
方才姬定說得十分隨意,他也是半信半疑,他認為姬定可能是在故弄玄虛。
姬定點頭道:“回大王的話,臣說得句句屬實,如果大王啟用臣變法,臣就是這么變。”
楚威王問道:“關于變法之事,寡人可是聽過不少,可也從未見過誰像卿這般變法,寡人至今還未想明白,若依卿之言,這究竟該如何變法?”
昭陽等人亦是好奇地看著姬定。
怎么變?
誰變法不被人恨,世上就沒有這種人,你卻還讓人求著你變法,要么你瘋了,要么大家都瘋了。
當然是你一個人瘋可能性大一些。
姬定正色道:“方才王子、大將軍也都瞧見了,縱使他們知道我的變法是支持貴族,但他們兀自不愿意,其原因很簡單,就是他們家大業大,又怎會將整個家族的利益寄托在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身上,此乃人之常情,也怪不得他們,臣也能夠理解的。”
楚威王道:“但是寡人與諸位卿都會支持你的。”
傳統變法的流程,都是先說服君主,以及朝中幾位重臣,然后自上而下展開變法,依靠權力去變法。
這可是法呀!
豈能說對方愿不愿意變。
對方說不變,就不變,那還能夠叫法嗎?
那叫兒戲。
姬定拱手一禮道:“多謝大王與各位的支持,若無大王的支持,這變法根本就無從談起,臣又豈敢再給大王添加更多的麻煩。話說回來,若是他們心中不愿,只是礙于大王的權威,被迫點頭答應,這種變法又焉能長久啊!”
高固便道:“那商鞅便是如此變法,他的變法可是在秦國大獲成功,且一直延續至今啊!”
姬定道:“但是商鞅卻死了呀!”
高固無言以對。
這可是事實啊!
誰會想死。
姬定緊接著有道:“不僅如此,縱觀商鞅與吳起變法,二者雖有相似之處,但卻有著根本上的區別。
吳起變法,更多側重于改變朝中弊病,比如說貪污受賄,又比如說人才流失,而這一些改變都是針對貴族。
商鞅雖然也做了同樣的事,但他同時還針對財政改革,開阡陌,實行土地私有制,而這些措施都是有利于國家財富增長的,平民財富增長,其實貴族也在增長,這也導致在當時的秦國,是有不少人支持商鞅的,否則的話,也不可能這么順利。
當然,這不是說吳起就不如商鞅,只不過吳起在前,商鞅在后,故而商鞅吸取了吳起教訓,令其法變得更為完善,而如今又是商鞅在前,臣在后,臣若還跟商鞅一樣,豈不是原地踏步,毫無進步,這不值得提倡啊!”
楚威王稍稍點頭,道:“你說得雖有道理,但自李悝開始,隨后的吳起、商鞅都是一脈相承,可是你這變法,與吳起商鞅變法,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姬定笑道:“那只是因為臣比商鞅手段更多。”
他并不好意思說,自己就比商鞅聰明,但要說手段更多,這絕對也是一句大實話。
楚威王問道:“那你究竟打算如何變法?”
姬定道:“首先,這需要得到大王的認同;其次,他們得花錢來請我去變法,否則的話,我才不會搭理他們。”
楚威王聽得真是哭笑不得,呵呵笑道:“如果真的有人花錢請你變法,那寡人當然支持你啊。”
本是一句玩笑話,姬定卻當真了,他看向昭陽、景翠、高固、屈易為四人,道:“濟來此之后,諸位給予濟不少支持,濟今日就給予各位一個友情價,十萬錢。”
十萬錢?
王子槐心想,你這可比荊夫人還會賺錢啊!
高固、屈易為瞧著姬定一本正經的模樣,只覺十分好笑。
你想屁吃啊!
昭陽半開玩笑地問道:“花十萬錢請你變法,我們又能夠得到什么?”
姬定道:“那得看地方大小。”
昭陽稍一沉吟,突然看向楚威王,道:“大王不是剛剛將古勃海之地賜予臣作為食邑嗎?”
楚威王點點頭。
當初滅越之戰,昭陽是功不可沒,楚威王便將古勃海之地,也就是以后興化一代賜予昭陽,作為他的封地食邑。
昭陽又看向姬定道:“就以此地為例?”
姬定沉吟少許,道:“由于我不清楚當地的狀況,故此不能給出一個準確數目,但至少也是千倍之利吧!”
千倍之利?
此話一出,眾人無不是倒抽一口涼氣。
這可不是一錢,而是十萬錢,千倍之利,那可就是萬萬錢啊!
昭陽問道:“若是沒有這么多呢?”
姬定咳得一聲道:“概不退款!”
昭陽額頭上頓時冒出三條黑線來。
楚威王嘴角抽搐著,差點笑出聲來。、
你這可真是霸道啊!
姬定笑道:“這風險總是有得,若是在我變法期間,發生天災,那我也沒有辦法,若是我能確保我一定成功,那我就不是要一萬錢,而是咱們五五分成,我如今就只是要了這么一點點。”
昭陽問道:“那我如何相信你?”
姬定反問道:“我有失敗過嗎?”
昭陽沉吟少許,突然又向楚威王道:“大王,若是您答應的話,臣愿請周客卿上臣的封地變法。”
楚威王笑道:“這可真是有意思,寡人允了!”
姬定突然開口道:“大王請先等等,臣話還未說完。”
楚威王道:“你還要說什么?”
姬定道:“大王,這變法變法,變得可是法,法屬大王,屬國家,如果大將軍請臣前去變法,臣當然是代表大王,代表朝廷前去,而非是以個人身份前去。”
景翠當即就道:“那你還收錢?”
姬定笑道:“原本來說,的確是不應該收錢的,但是耐不住那么多人質疑我,甚至于詆毀我,我可不是吳起、商鞅,還腆著臉為他們謀利。”
說著,他又看向昭陽,道:“如今我給大將軍的價錢,可只是友情價,之后他們若是想邀請我,這錢肯定比這多得多,但我還不一定會幫。”
王子槐好奇道:“二者有何區別嗎?”
姬定笑道:“這區別大了,若我是以個人身份前去,那自然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一心為大將軍謀利,但我是代表大王前往,那我自然是為大王謀利,我屆時將會以朝廷的名義前去變法。”
高固瞧了眼昭陽。
這區別可真是大了,這又給說回來了,還是跟商鞅他們一樣,區別就在于,商鞅乃是奉命前往,不管對方答不答應,而姬定則是被請去的,這逼格高了可不止一點半點。
昭陽就問道:“那你打算怎么變法?”
姬定道:“我打算采用大小法。”
“何謂大小法?”昭陽納悶道。
姬定道:“大法,指得乃是朝廷律法,由朝廷來制定;而小法,則是地方法,由地方自己制定。比如說,貨幣,地方不能私鑄貨幣,必須采取統一的貨幣,這便是大法。
又比如說打架斗毆此類刑事案件,這就屬于小法,地方上可以自己決定是否違法,得如何量刑,但如果是通敵叛國,這又是屬于大法,就必須由朝廷來審判。
故此若請我去變法,我制定的乃是小法,同時也必須接受朝廷的大法。”
這可跟商鞅、吳起的法,可真是完全不一樣啊!
商鞅、吳起可都是講究統一性的,在秦國不管你是在哪里打劫,可都得受到的同樣的刑罰,而姬定的大小法,等于是求同存異啊!
楚威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心想,這人還真是一個奇才啊!
如果是這么變的話,還真有可能成功,新法并沒有吳起變法時那么霸道啊!
可是話又說回來,究竟對他是否有利,就看著大小法該如何定。
懲罰一個強盜,他在乎嗎?
他不在乎!
但貨幣他在乎嗎?
他當然在乎啊!
由大法來確保他的權力至高無上,由小法來確保貴族的權力,只要保證大法凌駕于小法之上,那不就皆大歡喜嗎?
但具體還得看怎么去設計這個大小法。
高固就道:“既然如此,那首先應當定出大法來。”
姬定搖頭道:“大法先不急,在未取得成功之前,大法說來也無用,我還是先幫大將軍制定出小法,咱們再論大法。”
昭陽笑問道:“若是小法成功,我不支持大法,那你又怎么辦?”
姬定呵呵道:“既然我是這么設計得,那我就敢確保若沒有大法的支持,小法也必然會失敗。”
說到這里,他看向楚威王,笑道:“關鍵這大法乃是王法,自然得由大王來定。”
楚威王微微一笑,算你小子懂事。
昭陽道:“好!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反正我統統都交予你。”
姬定點頭道:“就憑大將軍的這一份信任,我保證至少萬倍之利。”
大家已經暈了!
一言不合,就乘以十,這誰受得了啊!
昭陽道:“那得需要多久?”
“兩年。”
姬定道豎起兩根指頭,道:“兩年之后,若風調雨順,每年所得之利,都比如今高出如今十萬萬錢。”
昭陽道:“一言為定。”
楚威王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寡人真是越發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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