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子 第八十一章 國與民,公與私
就事論事,姬定可真不是一位好老師。
這學生耗盡心血,寫得讀后感,他是連一句評價之語都沒有,課業也就是千篇一律的讀后感,要說教了什么嗎,可真是什么都沒有教。
但沒有辦法。
耐不住他的學生就是愛學習,愛讀書。
這找誰說理去。
當然,這也是因為姬定真沒有太多功夫去教姜季武讀書,如今這刑獄司往下一拍,錦衣衛一招,接下來自然就是無數雙手伸向他。
給錢!
但這錢從何來?
內閣。
由于在紲美一案上,大獲成功,常侍們是士氣高昂,干起活來,真是如有神助,這每天最難過的事,莫過于下班。
淚求996啊!
“周侍中,這是濮陽十二鄉的戶籍冊。”
范貢將一份冊子遞上。
姬定接過來,看得一會兒,突然抬頭看向范貢,問道:“你就沒話說嗎?”
范貢有些懵,問道:“說什么?”
姬定嘆了口氣。
范貢心里打鼓,又問道:“周侍中為何嘆氣?”
姬定道:“難道你們以為我讓你們鄉村走動,目的就僅僅是立戶嗎?”
在坐的常侍們都忐忑地看著他,難道還有隱藏任務?
他們是真不知道。
范貢小心翼翼地問道:“還有其它目的嗎?”
姬定哀其不爭地瞧了他一眼,道:“仁政!仁政!你們就沒有想過,這仁政的對象是誰嗎?不就是那些窮困潦倒的鄉民們嗎?我讓你們去鄉村走動,立戶只是其次,關鍵是考察鄉民們的生活情況,如此才能夠對癥下藥,讓鄉民們感受到仁政的溫暖。可是你們呢?”
他將冊子往旁邊一扔,“這真是冷冰冰的文字啊!”
范貢等一干常侍,被訓斥的是面紅耳赤。
“周侍中教訓的是,是我們辜負周侍中的期望。”
“那日鄭公主說得很對,仁于心,法于令,這才是二者最大的區別,若是你們心中有仁,就不會對仁政治國感到迷茫,否則的話,你們會無所適從的。”姬定是苦口婆心道。
范貢他們羞愧地說不出來。
“你們好自為之。”姬定站起身來,一邊搖著羽扇,一邊行出門外。
下班!
開心!
但沒有人察覺到姬定已經早退,他們還沉浸在姬定的教誨之中。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如今我們儒生這么牛批,不能成天互吹,這吹多了,也膩歪,還傷身!
得找些事干,得彰顯一下仁政。
逮捕紲美,那是維護法令,不足以彰顯仁政。
對!得幫助那些窮困的鄉民。
這個話題一拋出來,立刻得到極大的反響。
大家都在問,這仁政治國!
仁在哪里?
而如今孟子是儒學的圖騰,他提出的主張,是民貴君輕,這仁是對象是民。
關于施仁于民的言論瞬間占據頭條。
而儒生如今是獨占文壇。
在這一刻,他們的言論就是唯一的聲音。
朝廷也不能不重視啊!
衛侯當然是心領神會,順應民意召開朝會。
大殿上。
衛侯道:“寡人最近聽到許多言論,人們都在期待朝廷的仁政,不知諸位大夫有何建議?”
擎薄立刻回答道:“刑獄司主張少刑,慎刑,這不就是仁政嗎?”
富術笑道:“這是仁政,但所惠及對象是非常有限的,大多數人還是感受不到。”
大家一看我,我看他,若沒人可看,那就眼觀鼻,鼻觀心。
仁政治國,還得讓大多數人看到。
這難度不小啊!
衛侯等了半響,突然瞟向跪坐在左下角的悠然自得搖著羽扇的姬定,咳得一聲,道:“周侍中。”
姬定抬起頭來,“臣在。”
衛侯問道:“當初是你建議寡人以仁政治國,為何你現在卻沉默不語?”
姬定搖了搖羽扇,目光一掃,笑道:“臣以為這是很簡單的一件事,輪不到臣開口。”
這是人話嗎?
大夫們都是很不友善地看著他。
“是嗎?”衛侯笑問道:“那你倒是說來聽聽,寡人也想知道,這到底有多簡單。”
姬定笑道:“仁政治國,且要廣惠于民,減稅,減稅不就行了嗎?”
殿中諸位大夫瞅著姬定一臉風輕云淡的表情,只覺得這廝十分欠扁。
你何不直接說送錢得了。
那更好啊!
陳芝諷刺道:“周侍中說得可真是輕巧,如今又是刑獄司,又是錦衣衛,這些錢可都還沒有著落,若是減稅的話,這錢是你出么?”
雖然大多數都支持仁政,但前提是不能談錢啊!
談錢那就傷感情。
姬定笑道:“想不到足下還是未這改鼠目寸光的毛病。”
雖然陳芝爵位比他高,但是內朝直屬衛侯,他倒也不怕這些大夫。
陳芝怒道:“難道我說錯了嗎?”
“當然錯了。”
姬定道:“你只看到減稅所帶來的財政減少,卻未能看到減稅得話,預示著鄉民種田可以得到更多,這將會鼓勵鄉民開墾出更多的田地,田地多了,稅自然也多了,從長遠來看,減稅將會使得國家財政富足,國民富足。”
“我還當你有什么高論,聽來也不過如此啊!”陳芝哼了一聲,又是言道:“且不說能不能做到國富民富,即便能做到,那也需要很長的時日,開墾土地又豈是一兩年可以做到的。然而,現在國家就需要用錢,這遠水可解不了近渴啊。”
“足下言之有理。”姬定笑著點點頭,又環目四顧,道:“我們常侍不但發現鄉民們生活窮困,且許多鄉民,是面黃肌瘦,軟弱無力,為此還有常侍去請問過醫師,醫師說此乃缺鹽所至。”
紲錯心下一驚。
這小子想干嘛?
陳芝道:“這減稅的事,還未說明白,你說那些作甚?”
“不急!我會慢慢道明的。”
姬定搖搖羽扇,不緊不慢道:“根據那些醫師的話來看,足見有許多鄉民們不但過得窮困,且身體上是飽受折磨。但如果都由朝廷來產鹽,然后每年拿鹽去跟鄉民們換取糧食,如此一來,即便減稅,也不會降低國家的糧食收入,亦可令百姓富足,且身體無恙,這不是一舉三得嗎?”
好家伙!
原來你是在打這主意?
聽到這里,大家才聽出一點味道來。
對于這個建議,大家并不陌生,那管仲就在齊國這么干過。
姬定又看向陳芝,笑道:“之前足下說開墾土地需要很長的時日,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鄉民們沒有好的農具,若是朝廷將所有的鐵礦都收回來,用于制作農具,發放給那些有土地的鄉民們,且幫助他們興修水利,這可極大的縮短開墾的時日,同時又能鼓勵百姓開墾出更多的土地。”
說完之后,他不等陳芝張口,便又拱手向衛侯道:“君上,之前臣曾多番指責商鞅,只會用恐嚇的手段驅使人們,這也引起不少人的質疑,他們認為光仁政還是不行的,好生好勸,鄉民也不會聽從的,還是要拿著鞭子去抽打他們。
這顯然都是一些無知之論,臣也沒有去搭理他們。那么仁政之下,該如何讓人們開墾出更多的土地,到底這糧食可是國之大計,如何鼓勵人們耕種土地,其實很簡單,就是讓人們能夠得到更多,同時以更好的工具減少人們的勞作,自然就會有許多人去開墾土地。這土地開墾出來了,稅收自然也就增多了,國家自然也就富足了。”
他說得是云淡風輕,但是有些人聽得卻是咬牙切齒。
好狠吶!
這輕描淡寫,就想將鹽鐵全部收歸國有,真當我們都是吃素的么。
其實就當下的經濟規模而言,鹽鐵的利潤并沒有以后那么高,但鹽鐵可是戰略物資,是人人必需的,誰掌控鹽鐵,那人人必然都有求于他啊!
擎薄急得直接站起身來,道:“一派胡言,你口口聲聲惠及于民,但你又知不知道鹽鐵關乎多少人飯碗,我看你這是與民爭利。”
面對擎薄的憤怒,姬定只是微微一笑,問道:“敢問擎大夫,誰與民爭利?”
擎薄道:“還能是誰,當然是你呀!”
姬定笑道:“我只是提個建議,所得之利,可與我毫無關系。”
“你雖不得利,但你......。”
擎薄突然心虛地瞟了眼衛侯。
衛侯是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姬定呵呵道:“擎大夫莫不是想說,我是為在君上謀利。”
擎薄立刻道:“我可沒這說。”
姬定笑道:“君上請我來,可不是為君上自己謀利的,而是為了衛國,若只是為君上謀利,也真不是我周濟自夸,我賺錢的手段還是有一些的,不需要耗費這么大的精力。
那么究竟是誰與民爭利?是國。我的建議是鹽鐵都收歸國有,再由國家統一分配,惠及于民,同時還能夠建設國防,維護治安,發展國力,使國家變得強盛,非君所得,非吾所得,所得者,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們衛人,包括在坐的所有人。
近幾十年來,我國領土不斷被蠶食,其中肯定也包括諸位的一些土地,這二者相比,究竟是有所得,還是有所失,還請諸位好好權衡一番。”
你拿這個說事,那可就沒意思了。
大夫們都默不作聲。
顯然就是不答應。
這時,衛侯突然開口道:“此事事關重大,還是容后再議,今日的會議就到此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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