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粘液
(讀萬卷)
所謂的深淵開啟，對于現實而言，似乎并沒有任何變化。
至少在普通人看來是這樣的。
至于非凡者——
那坐在沙發上，安靜等待的白西裝青年，忽然緩緩坐直了身體，臉色也變得凝重了些許。
他能感覺到，周圍似乎多出了一雙雙無形的眼睛，目光中帶著無比強烈的惡意，恍若圍觀一般聚焦在他的身上，不知何處仿佛有人在竊竊私語，卻聽不真切，更有窸窣聲響動不休，令人頭皮發麻。
這就是深淵開啟后的變化。
這一刻，現實仿佛與另一個虛幻的世界產生了交匯，導致那個世界的未知存在，讓目光穿過層層疊疊的壁壘，將意志投射到了現實。
在這一瞬間，林俢聽到有遙遠虛幻的呼喚傳來，意識變得有些渾渾噩噩，身體僵硬地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同時，仿佛有無數雙看不見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身體一般，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正拖拽著他的身體，試圖讓他下墜。
不知墜往何處，林俢也只能集中意志，盡力抵抗。
而白西裝青年也沒理會林俢，只是自言自語般地淡淡道：“到點了，出來吧。”
然后，他的雙眼緩緩轉化為暗金色之后，轉頭打量了林俢幾眼，隨即喉嚨里發出了一個冷漠如寒冰般的低沉聲音：
“深淵中沒有他的痕跡，這家伙根本就沒有分裂出非凡人格，又上哪找非凡人格的本體？他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哼…真是浪費時間，你居然還特意來見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螞蟻？”
他的非凡人格比他更加冰冷無情，也更加傲慢得多，自視非人。
隨即，白西裝青年的雙眼又恢復正常，皺眉道：“普通人？那就不值得費心了，先忙我們的事情，等立下非凡誓約之后，再去找那個余粒粒。”
“不過，我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暗金色的眼睛再次亮起，另一個他低沉道：“這個叫林俢的普通人居然中了沉睡詛咒，而且詛咒的層次很高，有可能是‘永眠者名單’。”
“永眠者名單？”白西裝青年微微挑眉，“你能解除嗎？”
另一個他淡漠道：“我也解不了，但如果你愿意付出比上次高二十一倍的代價，或許還能稍微緩解詛咒，只是消耗會很大。”
“你想的也太多了，我就是問問而已。”
白西裝青年面無表情地說道：“即使代價再小，我也不會用來解救一個普通人，更別說這么夸張的代價了…哼，即使他潛力再高，也不值得我那么做。”
另一個他也輕聲道：“也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先忙正事。”白西裝青年說道：“我先沉睡，你來主導吧。”
客廳內，背靠著墻壁，身體僵硬的林俢，在意識有些模糊的情況下，依然能聽到那白西裝青年與非凡人格交流的聲音。
沉睡詛咒？
永眠者名單？
粒粒就是因為發現他中了這個詛咒，所以才會那樣嗎？
林俢也聽得出來，對方根本就沒有在意他的心情，甚至那白西裝青年的非凡人格，只是把他當成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螞蟻，所以絲毫沒有掩飾和避諱，直接當著他的面，說出了真實的想法。
這也是不加掩飾的冰冷現實。
林俢暗嘆一聲，念頭一松，不再抵抗那無形力量對他的拖拽。
下一刻，恍若電梯急速下降般的失重感中，他眼前的世界忽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家園福利院。
昏暗而幽長的走廊內，上方的燈光微微顫抖，滋滋作響，走廊盡頭的房間門口，地面上正趴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男子，嘴角帶著一絲笑容，似乎陷入了美夢。
而房門虛掩的屋內，余粒粒坐在床邊，緊緊咬著嘴唇，注視著站在對面的那個枯瘦女人。
“孩子，深淵已經開啟了。”
枯瘦女人背著雙手，溫柔地看著她，“只要你按照我教你的，和另一個你立下誓約，今后就不必太過擔心被它欺詐了。”
“林俢中的沉睡詛咒，真的和你無關嗎？”余粒粒低沉問道。
“孩子，以我的力量，如果要對付他的話，何必用這種方法？”
枯瘦女人平靜道：“只是因為永眠者的名單這件非凡遺物太過混亂，時不時就會失控，隨機將我知道的人名字寫上去，今天它再次失控時，恰好寫了林俢的名字，對此，我也只能表示歉意和遺憾。”
余粒粒沉默了一下，又問道：“你這么強，難道就真的救不了他？”
“救不了。”枯瘦女人嘆了口氣，說道：“如果我能解除永眠詛咒，就能壓制住永眠者名單了，哪里還會給它失控的機會？”
她見余粒粒不說話，又輕聲道：“如果說有人能救他的話，那最有希望的人就是你…孩子，你的潛力比我預料的還要驚人，你的非凡人格本體一開始就位于深淵第五層，只要成長下去，今后就有希望超越我，解決永眠者名單也不在話下。”
“深淵第五層？”余粒粒蹙眉道。
“剛才我和你普及過關于深淵的常識了。”
枯瘦女人微微一笑，伸手一招，旁邊的桌上頓時有一本書飛來，飄落在她皮包骨般的手掌上。
她輕輕翻動了一下書頁，說道：“現實和深淵，就像這本書的封面和內頁，現實只是最表層的封面，而無底深淵是厚厚的內頁，無數層都潛藏于現實之下…合在一起，這才是完整的世界。”
她凝望著余粒粒，“普通人只能看到表層的現實世界，就像是看到書名一樣，自以為了解這本書在寫什么，但卻不知真實的內在，越深入了解，所見的世界才越完整，從外觀內，看不真切，而從內觀外，卻能看的一清二楚，這也是衡量非凡者生命層次的標準，你要做的就是更加深入。”
余粒粒深吸一口氣，問道：“那要到什么程度，才能救林俢？”
她不想知道什么是真實的世界，她只關心這一個問題，如果沒有了林俢，那她的世界距離坍塌毀滅也不遠了。
枯瘦女人笑了，說道：“永眠者名單，是一位墜落于第十八層深淵的非凡者死后形成的，所以它的規則上限，就是第十八層深淵，只要你的非凡人格本體足以進入第十九層，就能夠破解了。”
余粒粒沉默了半晌，低聲道：“我知道了…”
枯瘦女人的眼神中露出一抹欣慰。
她并不在意這位新的繼承者，到底是為了什么而前進，只要有一個前進的目標，那就足夠了。
永眠者名單這等可怕的災難級非凡遺物，任何一個名額都是很珍貴的。
將一個永眠的名額用在一個普通人身上，或者用在一個普通的非凡者身上，都是非常浪費的行為。
但浪費一個名額，卻能讓這位新的繼承者找到前進的決心和意志，她反而覺得很劃算。
當林俢放棄抵抗那無形的力量對他的拖拽時，頓時感覺自己整個人似乎都開始下墜，明明他還站在原地，眼前的一切卻在瘋狂地急劇變幻。
他的意識隨著失重般的拖拽感變得愈發模糊，整個人也身不由己地隨著那無形的力量，不斷穿過一層層重重疊疊的虛幻泡影。
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讓他根本來不及觀察周圍的情況，只是感覺那拖拽的無形力量變得越來越難以抵抗。
只是數秒，當他的意識恢復時，眼前的世界已經完全改變了。
“這是…什么地方？”
林俢怔怔地看著周圍，忍不住喃喃一聲。
周圍赫然是一片白茫茫，眼前盡是無比濃稠的霧氣，可見度不足半米，完全是伸手不見五指，仿佛整個世界都已經被濃霧所籠罩。
這濃霧緊緊貼著林俢的身體，讓他什么都看不到，仿佛成了一個瞎子。
而且沒有任何聲音，一片死寂。
原本那白西裝青年的人格怪物，那隱匿于灰霧中的龐大怪物，呼吸如雷鳴一般，現在卻是完全聽不到了。
這個濃霧遮蔽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一個人。
“什么鬼？”
林俢完全懵了。
他本以為自己可能會進入傳說中的‘深淵’，畢竟正好是深淵開啟的時候，他被吸過來了。
但現在看來，這里哪有深淵的樣子？
哪怕是當場蹦出來一個妖媚美麗的大惡魔，要把他當場吸干，他也認了，可是現在這又算怎么回事？
“喂！有人嗎！”
林俢沒敢亂跑，只好高聲呼喊了起來，可是喊了好一會兒，卻是連半個鬼影子都看不到，甚至一點回聲都聽不到，看樣子這地方的面積應該不小。
今天一直沒怎么喝水，一回家就碰上攤牌局，他也沒機會喝水，現在大聲呼喊了一會兒，就感覺嗓子干裂沙啞，還有點疼了。
林俢只好停下來休息，緩緩呼吸著，也不得不將這里大量的白色霧氣都吸入肺中。
也不知道這里的霧氣有沒有毒，這么呼吸，該不會當場猝死吧？
不過，奇怪的是，只是休息了沒幾秒，林俢就感覺嗓子舒服了很多，那種干裂疼痛的感覺，立刻就消失不見了。
難道是這霧氣的作用？這么神奇？
林俢不由得暗自嘀咕，要是能把這霧氣帶走就好了，回去再申請個專利，賣潤肺止咳噴霧，一定銷售火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盲目在迷霧中探路。
在這未知的地方，最好還是茍著吧。
他決定再等等。
既然是因為深淵開啟來到這里的，那說不定等到深淵關閉之后，就能回去了呢？
林俢想到這里，心態也平和了不少，干脆安靜地等待了起來。
反正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觀察不到，他試著緩緩蹲下身，慢慢地伸出手，摸了一下腳下的地面。
這里明顯不是自家的客廳，這地面的觸感堅硬中透著一絲柔軟，有點像是某種硬質的皮革，同時還能摸到一絲絲黏黏的液體，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林俢用指尖沾了一點地面上的粘液，緩緩湊到眼前，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這是一種類似于蛋清的透明液體。
他又湊到鼻子前聞了聞，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難道是掉在地上的雞蛋液壞了？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五分鐘，也可能是十分鐘。
忽然間——
林俢感覺到那無形的力量終于再次出現了。
但這次是向上的排斥力，仿佛試圖將他排斥離開這個世界。
“來了！”林俢不由得露出一絲喜色。
下一刻，在那無形力量的排斥之下，眼前的世界驟然變幻起來，只是一個恍惚間，他就穿過了一層層重重疊疊的虛幻泡影，速度快到讓他根本來不及觀察周圍的情況。
不過，林俢很快就感覺到那無形的力量開始變弱了，導致穿過一層層泡影的速度也在逐漸變緩。
似乎…越靠近現實，這股力量就越發薄弱。
只不過，他依然看不清周圍的一切，只能看到那是一層層同樣被迷霧籠罩的世界，但越靠近現實，迷霧也越發稀薄。
“停下…停下…停下…”
在不斷回歸現實的途中，林俢盡力抵抗著那無形力量帶來的排斥。
終于，在其中一層泡影般的世界時，他總算感覺自己能夠勉強抵抗住那無形力量了，立刻全力抵抗，在這一層布滿迷霧的世界之中停了下來。
這里的迷霧可見度大概有七八米的樣子，奇怪的是，周圍居然是現實中客廳的模樣！
沙發，電視，柜子…分明就是現實的客廳。
但這里被迷霧所籠罩，明顯不是現實。
或許就是所謂的‘深淵’？
“噗嘰。”
林俢一出現在這一層世界，才剛剛落地，就感覺腳下踩到了某種軟綿綿的東西，他似乎將某些東西踩爛了。
他低頭一看，不由得愕然。
客廳的地面上已經布滿了淡青色的粘液，粘液甚至都有些凝固了，而在粘液之中，可以看到一顆顆嬰兒拳頭大小的半透明白色蟲卵，而蟲卵中，隱隱可見一團黑影。
而他的腳下，正是一顆被踩爛了的蟲卵，隱隱露出一只有著細長舌頭的古怪幼蟲。
“什么鬼？”
林俢心中暗驚，這絕對不是地球上的生物，難道這就是深淵？
忽然，頭頂上傳來一聲異動。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去，不由得瞳孔急劇收縮。
那是一只盤踞著黏在天花板上的巨大灰白色蠕蟲，足足占據了大半個天花板的范圍，它并沒有眼睛，卻張著尖銳而巨大的猙獰口器，口中布滿了利齒，其中可見一條極為細長的舌頭，一滴滴粘液正從它的口中緩緩滴落，看上去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這一刻，林俢的心臟險些停止跳動，幾乎已經瀕臨窒息。
這怪物巨蟲，難道是打算給它的孩子報仇嗎？
然而——
下一刻，那巨大的灰白色蠕蟲卻仿佛受到了驚嚇一般，以驚人的速度瘋狂蠕動著，幾乎在一秒之內就爬出了陽臺。
“哈？”
林俢剛準備放棄抵抗那無形力量，直接逃回現實，看到這一幕，頓時完全傻眼了。
這特么…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誰嚇誰？
難道這貨膽子小，還沒見過人類，反而覺得我長得很可怕？
他頓時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
“看來深淵也沒那么可怕嘛…”
林俢松了口氣，又看了看四周，除了蟲卵之外，也沒發現有什么和現實不同之處，便踩著腳下的粘液，走到了陽臺前，準備看看外面的情況。
他雙手扶著陽臺的欄桿，觀察著陽臺外，但依然是充斥著迷霧的夜晚，可見度很低，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
忽然間，一陣雷鳴般的呼吸聲從陽臺外傳了進來。
與此同時，一片灰暗的迷霧也緩緩彌漫了過來，其中隱隱可見大量暗金色的巨大眼睛，一道道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朝著這里聚攏了過來。
林俢一眼就認出來了。
是那個白西裝的非凡人格所幻化的怪物！
但不同的是，他在現實所見的怪物，其實是人格幻化出來的幻象，根本無法接觸到實體，所以略微虛幻。
而這里似乎是深淵，他現在親眼見到的怪物，卻是要更加清晰真實，那翻滾的灰暗迷霧已經變成了真實的，一顆顆暗金色的眼珠也更加猙獰可怖，雷鳴般的呼吸聲幾乎震耳欲聾。
難道…這是非凡人格的本體？
此時親眼見到實體，林俢立刻放棄了抵抗那無形的排斥力量，毫不猶豫地回歸現實，只有真正面對這種怪物時，才能明白自己有多么渺小和脆弱。
只是瞬間，林俢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陽臺上，離開了這片迷霧籠罩的世界。
“吼…”
在充斥著疑惑不解的低吼聲中，那片灰暗的迷霧朝著陽臺飄了過來，那一只只暗金色的眼珠也四處飛舞，似乎在尋找林俢的蹤跡。
忽然——
那片瘋狂涌動的灰暗迷霧徹底凝固住了，那數不清的一只只暗金色巨眼也完全呆滯了，原本如雷鳴般的呼吸聲更是徹底消失。
就像是林俢第一眼看到那可怕巨蟲時的反應一模一樣。
那是在遭遇無法抵抗的恐怖時，生命所做出的本能反應——
不敢亂動，不敢亂看，不敢呼吸。
因為恐懼。
然后，那不敢翻涌的灰暗迷霧之中，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一根細長巨大的觸手，觸手的頂端可以看到一只暗金色的眼睛。
那一根柔軟的觸手，僵硬而緩慢地探向了陽臺的欄桿。
最終，那只暗金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欄桿上的那一絲痕跡，開始不住地顫抖，仿佛看到了什么無比恐怖的場景一般，迷霧也瘋狂地收縮起來，一根又一根長著眼睛的巨大觸手隨著霧氣收縮而顯露，卻跟著一起瘋狂地顫抖著，完全陷入了顫栗的恐懼之中。
那是一絲粘液留下的痕跡。
PS：（我去，我明明記得我設置了自動發布，結果一看沒更新…兩章合并一起發了。）讀萬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