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錦衣衛找到送回皇宮時,朱厚照已經奄奄一息。青一塊、紫一塊的憔悴面容,一看就知道這是中毒的征兆。
張太后近乎咆哮的怒吼道:“御醫呢?為什么御醫還沒來?”
兒子遇刺躺在床上快半個時辰了,還沒有看到御醫的影子,這樣的效率足以令太醫院掌院使人頭落地。
一名老太監顫顫巍巍的回答道:“稟太后,剛剛傳來消息,值守的幾名太醫突然暴斃。
太醫院被人動了手腳,怕是指望不上了,谷公公、張公公已經帶人去民間請名醫…”
不等老太監說完,張太后就當場暈了過去。
無論是有組織的百人刺客團,還是太醫院被人動手腳,都證明了幕后黑手的實力強大。
危機時刻,忠于皇帝太監,寧愿去民間尋醫,也不敢指望太醫院,這背后的信息量太大,完全超出了張太后的接受能力。
在她的印象里,皇帝雖然有些愛胡鬧,可大明整體上還是國泰民安。
在太后暈倒時,百官們也沖到了皇宮,趁無人主持大局的時機,內閣順勢接管了皇宮,開始發號施令。
盡管朝廷已經盡可能封鎖消息,大明開國以來最勁爆的刺君案,還是隨著殘存的武林人士之口哄傳天下。
華山之巔 聽到皇帝在京城被人追殺的消息,李牧整個人都傻眼了。
早知道世家大族牛逼,可現在已經不是魏晉時期了,如此膽大包天的追殺皇帝,簡直就是駭人聽聞。
除非是要改朝換代,否則干出了這種事,下一任皇帝但凡是有點兒能耐,都會對他們進行報復。
世家大族有改朝換代的能力,李牧毫不懷疑。可是在各大世家鼎足而立的背景之下,誰出來做皇帝呢?
大家都不是傻子,選個業務能力成熟的皇帝上去,那就是在撅自己的根基。
皇帝一旦知道了他們的玩法,很多事情就沒有辦法操作了。門閥制度崩潰后,世家大族憑什么能夠長期保持在朝堂的影響力?
真以為他們子孫后代,代代都是學霸,能夠在科舉浪潮中脫穎而出?
若是沒有設置好的后門,要不了幾十年,世家大族同樣會泯然眾人。
既然不準備改朝換代,大家玩得這么激烈,那就只能是朱厚照刨了他們的根基。
身在江湖,朝堂中具體發生了什么,李牧不得而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一波朱厚照和世家大族誰都沒有討到好。
刺殺皇帝這么大的事情,不付出代價怎么可能呢?
不僅皇室、勛貴們不會答應,天下人也不會答應,包括他李大宗師在內。
聽完王不堯的話,李牧追問道:“你說內閣接管了皇宮,朱厚照的親信們都是死人么?”
王不堯解釋道:“聽說太醫院也遭到了襲擊,谷大用、張永幾人忙著替皇帝尋醫問藥,他們請出了張太后主持大局。
沒有想到張太后突然暈倒,讓內閣趁虛而入。或許是不滿他們帶著朱厚照出去遇刺,醒來之后張太后并沒有拿回主導權,而是坐視文官們對他們進行清算。”
李牧無話可說了。雖然還沒有傳出皇帝生死的消息,但他可以肯定朱厚照這次是死定了。
就朱厚照一貫熊孩子的作風,文官集團能夠喜歡他才怪,要是不趁機弄死他,換上一個聽話的皇帝,那就不是大明官僚的作風。
或許都不需要他們親自出手,僅僅只是拖延一下治療時間,或者是放任世家大族的人繼續下手,就可以輕松達到目的。
沉思了片刻功夫后,李牧緩緩說道:“放出消息,世家大族勾結內閣,密謀弒君。具體的內容,你們隨便去編。
總之,這個消息必須要盡快傳遍天下。把所有的世家大族、京中大員都編排進去,搞一個污臣錄出來。
另外吩咐下去,勒令各派追查對我五岳鏢局下手之人。無論牽扯到了任何勢力,一律殺無赦!”
事實再明顯不過了,能夠在京中搞出這么大動靜,沒有人配合是不可能的。
光世家大族在京中的力量,固然能夠將刺客送進去,可是皇帝出行必然嚴加戒備。
想要同時調開廠衛、順天府的兵丁,還不留下蛛絲馬跡,那就不是這么簡單了。
反正不可能是朱厚照自己調開的,宦官集團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背叛皇帝,勛貴集團同樣沒有參與弒君的動機。剩下的就只有文官集團了。
普通大員還搞不定,他們最多影響順天府,想要將廠衛調開,唯有內閣大員親自參與。
大明王朝內閣的權力可是非常大的,不光可以封駁圣旨,還可以替皇帝擬旨。
將京中維護治安的力量抽調一空,除了偽造圣旨之外,李牧想不到別的解釋了。
總不能說世家大族同時滲透了廠衛、順天府、京營、五城兵馬司,并且還在其中掌握大權吧?
要是那么牛逼,干脆軟禁皇帝算了。何必搞得這么聲勢浩大,將自己置于險地呢?
作為一名正義之士,對這些陰險小人,李牧從來都是鄙視萬分。
既然這些家伙都是沽名釣譽之輩,那就幫他們揚揚名好了。頂著弒君的罪名,總不是那么好洗白吧?
采取行動的不光是五岳劍派,刺君案雖然大,同大部分江湖勢力卻也無關緊要。可是在刺君案發的過程中,卻波及到了各方勢力。
小弟憑白無故的遭遇無妄之災,當老大的要是不出頭,還怎么在江湖中混?
這么大的動靜,華山派可以追查到世家大族身上,其它勢力同樣也不例外。
江湖中人辦事,可不需要那么多證據,只要大家認定了仇人,那就可以進行報復。
世家大族的實力不弱,明著打上門去容易兩敗俱傷,暗地里下手就不一樣了。
仿佛一夜之間,天下的治安犯罪就多了起來。尤其是排行榜上的富豪們,本就被“劫富濟貧”的俠盜重點關注,現在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自從多了“袁半城”的稱號之后,袁家就不再太平。
幸好他們是販鹽的,既賣官鹽、也賣私鹽,手中養著幾千鹽丁打手,加上族中培養的高手,倒也招架得住。
相比其他幾家,被逼得召集鄉勇以自保,袁家的境遇要好太多了。
只不過此時,袁老太爺的心不平靜了。自從參與了弒君案,他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只不過在蘇州地界,能夠威脅到袁家的力量真不存在。憑借袁家在地方上的影響力,武裝數萬大軍完全不在話下,就連兵甲都是現成的。
在蘇州官府都要看袁家的眼色,別的不說光每年的稅收,都唯有袁家能夠幫忙代收。
作為天下第一府,蘇州之地對大明財政的貢獻直接超過山西、陜西兩省的總和,占據明王朝財政收入的十分之一。
這些都是袁家屹立不倒的倚仗。哪怕是富豪榜曝光,袁老太爺都沒有怕過。
可是刺君案不一樣,牽扯到了這種風波中,無論袁家有多少底牌,一旦暴露出去都會迎來滅頂之災。
四起的流言蜚語,令袁老太爺心虛了。內心深處不免有一絲后悔,不過很快就消失了。
都是被朱厚照給逼的,要不是熊孩子皇帝在朝堂之上堂而皇之的表示,對袁家的產業有興趣,他們也不會參與弒君。
看著跪在地上的兩人,跺了一下手中的拐杖,袁老太爺厲聲問道:“前往山東、河南的鹽都丟了,居然一點兒蛛絲馬跡都沒有查出來,你們兩個是干什么吃的?”
丟了幾千石食鹽事小,袁家富甲天下,不是區區幾千石食鹽能夠撼動的。
可問題是這種事情,性質非常惡劣。要是不盡快將動他們鹽的人揪出來,讓膽大包天的江湖中人看了,后面豈不是要人人效仿?
紫衣中年男子急忙回復道:“稟太爺,不是我等沒有追查,實在是賊人的手法太過狠辣。
我們在山東隨行護送的八百鹽丁,僅有兩人外出的幸免于難,其余人全部被屠戮一空。
事發之后,我立即動用了綠林道上的力量進行追查。可惜綠林道上的朋友剛參與進來,就遭到了泰山派的圍剿。
震懾于五岳劍派的威名,江湖中人都不肯參與,賊人的線索就此斷了。”
“哼!”
冷喝一聲,再次跺了一下拐杖,袁老太爺向另外一人問道:“你呢?莫非也是五岳劍派出手阻撓?”
青衣男子連連搖頭:“太爺,我們雖然沒有遇到五岳劍派阻攔調查,但是河南的情況更加詭異。
鹽丁在進入河南不久,就集體腹瀉不止。還沒有來得及醫治,就遭到了云臺十二寨的洗劫。
不光是鹽丟了,就連我們在河南的幾個綢緞莊,也被賊人洗劫一空。
在追查途中,我們發現了少林和尚的蹤跡。只是我袁家和少林寺向來交好,他們也是富甲一方,根本就沒有動我們這些財貨的必要。
發現有人故布置疑陣,想要挑撥我們同少林寺的關系之后,我還派人拜訪了方正大師,請他們出手相助,暫時還沒有結果。”
聽到這個結果,袁老太爺稍稍松了一口氣,緊接著又頭疼了起來。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泰山派已經參與到了針對袁家的行動中。若是泰山派一家所為還好,要是整個五岳劍派的意思,那就麻煩大了。
“暫時不要派人親自向兩地運鹽,免得白白損失人手。向五岳鏢局下單,看他們是否接鏢。
只要他們肯接鏢,價格隨他們開。就當是花錢買平安,我們現在經不起折騰了。”
說話間,袁老太爺的心就在滴血。相比丟失的食鹽,鹽丁的損失才更令人心疼。
大明雖然不缺人,可是武俠世界的鹽丁,卻不是什么人都能夠充當的。
這種刀口添血的活計,普通的壯漢根本就無法勝任。官鹽還好,販賣私鹽必須要保密,鹽丁的忠心必須要保證。
為了保密起見,袁家的鹽丁大都是從自家雇戶中招攬的壯漢,自己進行培養的。
雖然只是幾手莊家把式,但練武就是練武,起碼肉食必須管夠,耗費自然不低。
現在一波就賠出去了上千人,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袁老太爺,也不免感到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