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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秦始皇,打錢

  夏天的白天很長,下午五點半還是能感覺到太陽的威力,兩人沿著河道,從小路穿林回家。

  門口揮手作別,林白藥剛進院子,聽到舅媽鄭燕芳那尖酸又刻薄的嗓門:“…姐,別怪我當弟媳的說話難聽,有錢了別只顧著自個…”

  “…燕芳,我們哪有只顧自個啊?咱家的事,不都是互相幫襯著來嗎?”

  “幫襯?說得好聽!就這院子,破爛了多少年?十年前爸媽就說要重新翻修一下,可石熙不成器,爸那點退休金還不夠他和媽兩人吃藥的,能指望誰?”

  林燕芳砰的摔開正屋的門,氣鼓鼓的走出來,見林正道和石熙坐在杏樹底下乘涼聊天,她照著石熙的小腿踢了一腳,怒道:“就你蠢,缺心眼,平時和人家稱兄道弟,有門路賺錢了就防著你一個…還聊啥呢聊,沒臉還是沒皮啊?”

  石熙懼內,挨踢了也不敢反抗,道:“我不正跟姐夫聊呢,以后再有機會…”

  “機會?再等四年世界杯?到時候還能保證賺錢嗎?”

  林正道顧念親戚情分,平時不愿和鄭燕芳積極,可這次搞的太過分了,道:“燕芳,別指桑罵槐的,能好好說話嗎?”

  石悅忙跟過來,拉著鄭燕芳的手,好言勸道:“正道也是跟別人學的,運氣好,可要運氣不好,那錢不就賠了嗎?算不上門路…燕芳,爸媽還在屋里,有什么咱們小聲說,別讓老人聽到…”

  每次鄭燕芳在家里撒潑鬧事,石悅不想累得老人糟心,都會委曲求全,盡量安撫。

  可越是如此,越是滋長了鄭燕芳的氣焰,以為自己是石家的天,說話做事,愈發的沒有顧忌。

  “合著我嫁到你們家,就是為了看你們臉色的?連說話都得陪著小心,聲音都不能大了?”

  鄭燕芳用力掙脫石悅的手,指著她的鼻子罵道:“呸,我算是看透你們這家子的嘴臉了!告訴你們,別狗眼看人低,誰還沒賺錢的門路?要不了多久,我也買輛車讓你們瞧瞧…”

  “哦?”林白藥走過來,笑道:“舅媽,啥門路啊,說來聽聽,不是現編的吧?”

  鄭燕芳敢指著石悅罵,已經撕破臉了。林白藥對長輩素來尊敬,但有些長輩不把自己當人,那就沒辦法了。

  “編?”鄭燕芳潑婦似的跳著腳,道:“不怕告訴你們,前兩天我爸老戰友介紹的朋友,是在南方做貿易的大老板,人家最近搞了個大項目,準備帶著我爸一起發財。”

  她沒啥城府,囂張和得意都露在表面,道:“知道我今天中午為啥沒回來嗎?不是加班,是我爸叫我回家去,和我說了這事。原本想瞞著你們,免得嫉妒…行,現在不瞞了,石熙,我們走,晚上和大老板見見。咱家跟著投一筆,趕明賺了錢,別說富康,就是桑塔納帕薩特也買得起!”

  石熙興奮的站起身,道:“真的假的?”

  “我爸戰友介紹的,還能有假?人家要不是八百多萬投在了海外貿易,資金暫時周轉不過來,也不會舍得找人入股…”

  “那趕緊走,不能讓人家大老板等咱們…”

  旁邊的林白藥聽著有點想笑,這套路怎么像是后世廣為流傳的秦始皇打錢的梗?

  不過,套路不怕傻,越傻越實用。

  因為騙子必須得用傻子們聽得懂的套路來忽悠,讓傻子以為自己懂了,所以也以為自己能行,然后才能順理成章的上當受騙。

  如果騙子的套路搞的特別復雜,傻子們聽不懂,人對不懂的東西懷有天然的抵觸心態,要么到處打聽詢問,要么會生出疑慮。

  這就是為何在很多人看來傻不拉幾的套路,卻屢屢成功詐騙的根本原因。

  鄭燕芳口里的大老板,十有八九是騙子。

  林白藥知道鄭燕芳不會聽勸,也懶得多費口水,目送她和石熙離去。

  石悅嘆了口氣,無奈道:“這都什么事…”

  林正道黑著臉,道:“還不是爸媽和你給慣的?這人哪有點媳婦樣?娶妻如娶寶,娶賢不娶孬,結果娶了個禍害回來…”

  “你好?你還不是禍害?掙了錢就得瑟,買這么貴的車,和誰商量了?搞的家里雞犬不寧…”

  林正道壞就壞在,賺錢買車的事,是吹牛皮吹的,底氣不硬,被石悅劈頭蓋臉一頓訓,只能倔強的維持著男人的尊嚴,背抄手出門溜達去了。

  “媽,這事不怪老爸,外人看不得你好,自家親戚要是也看不得你好,那這親戚還不如外人…”

  “哎,你還是小孩子,懂什么家務事…餓了嗎?走,去吃飯吧。”

  “那我叫叫爸…”

  “不叫,讓他抱著車過去吧!”

  林白藥聳聳肩,老爸,這是裝杯的代價,習慣就好了。

  吃飯的時候,外婆明顯心情不好,林白藥故意耍寶,又是學狗叫,又是扮鬼臉,逗得老人家哈哈直樂。

  飯后外婆和石悅去了廚房,外婆低聲道:“小悅,你別和燕芳置氣,她還年輕,脾氣暴躁,但人不壞。至少對小熙沒二心,也是憋著勁想過好日子,這沒錯,錯就錯在我和你爸沒本事,沒給你們留點家當…”

  “媽,千萬別這么說,更別這么想!放心吧,我們挺好的,過兩天等她氣消了,我再和她談談,沒事的…”

  “那就好啊,小悅,從小到大,你最聽話,也最孝順…”

  屋子里的林白藥坐在床邊,給外公按摩著小腿,笑道:“外公,我給你說一個秘密。”

  外公剛要咕嚕咕嚕的說話,林白藥道:“不用,您只管聽著,我要說對了,就眨眨眼,說不對,就搖搖頭。好不好?”

  外公眨了眨眼。

  “你剛才肯定聽到他們在外面吵架,心里不好受。其實那都不要緊,過日子嘛,沒有不吵架的。”

  林白藥溫聲道:“我只想勸勸您,放寬心,養好身體,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看舅舅有福相,將來會發財的。”

  外公搖搖頭。

  “確實,舅媽這人太不著調,那也沒關系,日子能過就過,過不下去就離。等舅舅有錢了,找什么賢惠的老婆找不到?”

  外公眼睛瞪了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離婚不好,但湊合著過,也未必是好。還是看他們兩人的意愿,舅舅喜歡,那就湊合過吧…”

  “我就要上大學了,今后是大人了,要是沒人能治舅媽,以后我來治她!”

  外公的眼睛頓時笑成了縫,趕緊眨了眨眼。

  這時石悅走進來,看到爺倆正嘿嘿樂,奇道:“笑啥呢你們?”

  林白藥打個哈哈,道:“給外公講笑話呢…”

  到了晚上十點多,石熙喝的渾身酒氣回來,鄭燕芳留在了娘家。林正道和林白藥過去扶著他到屋里坐下,石悅埋怨道:“怎么喝這么多?”“姐,高興啊…弟弟終于要發大財了!”

  林正道一直記掛著鄭燕芳說的那個賺錢門路,他的發財是假的,說不定人家是真的呢?

  他都可以想象鄭燕芳發財后,又知道自己沒發財的嘴臉,問道:“給姐夫說說,啥門路,靠譜嗎?”

  要是真靠譜,說不定得讓石悅去找鄭燕芳說點好話,跟著喝口湯。哪怕被嘲諷也忍了,天底下沒啥不能忍的,除了窮!

  “靠譜!”

  石熙不是吃獨食的人,相反還挺講義氣,所以之前對林正道吃獨食不帶他,感到特別的受不了。

  “真是大項目,暴利,轉手就是幾十倍的利潤,投一萬能賺五十萬,投十萬,能賺五百萬!”

  林正道驚的差點脫離地心引力,道:“五百萬?”

  石悅恨鐵不成鋼,道:“喝迷糊了?我去給你燒點熱水,洗洗臉,清醒清醒。”

  說著往外走去,到門口又回頭看著林白藥:“你在這干嗎?還不去睡覺?”

  林白藥笑道:“太熱,睡不著,明天不上學了,可以晚點睡。媽,你先去燒水,別管我了!”

  石悅離開后,石熙坐在沙發上笑的嘴都合不攏,道:“對啊,五百萬…姐夫,你說,我打工干活出苦力,幾輩子能賺到這么多錢?”

  林正道急道:“快給姐夫說說,到底什么門路?”

  石熙左右看了看,見屋子里只有林正道和林白藥,放低嗓音,道:“南方遭災了,知道吧?”

  “知道啊,天天下雨,發洪水了。電視里不二十四小時直播抗洪的新聞嗎?老感人了…”

  林白藥翻了個白眼,老爸,想打聽商業情報,就拜托專業一點,現在是感動的時候嗎?

  “是,老感人…不是,姐夫你瞎扯啥呢?是南方的災情太嚴重了,整條江線都要崩了,現在急缺各種防洪物資,鐵鍬、釬桿、編織袋、水泵、手套、雨鞋、雨傘、尼龍繩等等。那位大老板的路子野,能從日韓以及蒙古和毛子那邊搞來幾百噸這樣的奇缺物資,只要送到南方去,倒倒手,錢來的比洪水都快…”

  “不行!”林正道皺眉道:“石熙,咱再窮也不能發國難財,哪成什么人了?”

  石熙生氣道:“姐夫,你這就不地道了,你發財,不缺錢花,站著說話不腰疼,輪到我發財,咋就成國難財了?“

  林正道耐著性子,解釋道:“小熙,咱們平頭百姓,發財誰不想?可南邊造災的也是普通老百姓,洪水鬧的家沒家,人沒人,還不可憐呢?別人咋掙錢,我管不著,可咱們不能掙這個錢。”

  “你當我是什么人?國難財當然不能發,那大老板可說了,這些物資是官面上高價收購的,只要有能力搞到,再有能力送過去,明碼標價,該給你多少錢就是多少錢。知道不?這是國家的抗洪策略,用高價收購吸引手里有物資的能人們支援災區。我們不是發國難財,而是救國救民,既能賺錢,說不定以后還能領個獎什么的…”

  “這樣啊…”

  林正道想想,人家說的也有道理,為了吸引資源,確實有可能高價收購,好像古代救災就用過這種法子。

  騙術的精髓就在于此,讓你乍一聽,感覺沒毛病,然后各種洗腦,制造焦慮,打斷繼續深入思考的機會,然后乖乖的把兜里的錢,放到騙子的口袋里。

  你想要人家的利潤,人家只想要你的本金。

  “這個大老板叫啥?有什么證明嗎?”

  “好像叫胡…對,胡偉康…他包里有一份報紙的采訪專題報道,我看了,照片確實是本人,并且報道里說的也是他通過對內對外貿易成為千萬富豪的經歷…我看靠譜,特別靠譜。”

  林正道被說服了,這年頭的人們對報紙的信任度超乎想象,之前紅顏十二釵就是差不多的操作,先利用媒體的權威,給自己的身份背書,做起事來就會事半功倍。

  林白藥也忍不住給胡偉康點了個贊。

  難怪會有人上當,這個胡偉康先利用報紙,包裝身份,再緊跟時事,包裝項目,然后能說會道,誘之以利,再把牛皮吹到日韓蒙古毛子這些一般人根本無法接觸的地方,四板斧劈下來,腦殼子都被劈成橘子瓣瓣了,誰能頂得住?

  98年啊,人們獲取訊息的渠道很有限,對詐騙的提防意識極差,可又都想著發大財,于是錢沒了,騙子跑了,更可恨的是,連找也找不到。

  “燕芳她爸打算投多少錢?你們是不是也要投?”

  “投啊,這么好的機會,不投不是傻子嗎?我老丈人應該有三萬家底,他準備再找戰友們借三萬,湊夠六萬塊。胡大老板說了,六萬的股本,至少賺三百萬。”

  石熙眼睛發著紅光,道:“我和燕芳這些年沒存下錢,她說能找人借兩萬,讓我再想辦法搞兩萬…”

  林正道坐不住了,可他畢竟大男子主義,剛剛和鄭燕芳鬧的不愉快,這會實在開不了口說弟弟,讓姐夫也入一股吧。

  但轉念一想,牛皮吹大了,車不是自己的,早晚會有揭穿的那天,與其那時候丟丑,還不如現在彎彎腰。

  “石熙,姐夫以前對你不錯吧?買球的事,說白了就是賭,我都不敢保證能賺錢,所以沒帶你。不過,那也是姐夫不對,姐夫給你認個錯,這次就幫忙和燕芳說說…”

  “姐夫,你不是賺了二十萬嗎?買車花了十四萬,還有六萬呢?借我三萬,我再給胡老板求求情,讓你入一萬的股…”

  林正道有個屁的六萬塊,為了買球湊的四萬,兩萬退了押金,還搭進去幾百塊的手續費,五千還了親戚,手里的一萬五千積蓄,包括最近飯店賺的錢,也重新投進去購買廚房用品和食材采購,只剩下一萬出頭。

  心里盤算著怎么圓謊,嘴上卻反問道:

  “為啥我只能入一萬的股?”

  “胡老板說了,他其實不缺錢,分出十萬給我們,已經是看在朋友的面上,再多肯定不行。我老丈人占了六萬,我和燕芳占四萬,我幫忙說說,最多只能讓你占一萬…姐夫,一萬塊不少了…”

  林正道有苦說不出,他要真有六萬,這會絕對二話不說借了,可這不是沒有嗎?

  難道就眼睜睜看著發財的機會從手指頭縫里溜走?

  看戲看到現在,林白藥把林正道的心態和胡偉康的局看的清清楚楚,雖然知道沒用,但還是勸一勸,道:“舅舅,我覺得胡偉康是騙子,你還是別往里砸錢了…”

  “去,你懂什么!”

  石熙不屑的抬腳佯踹,道:“這次等舅舅發了,你想要什么給舅舅說,對了,上大學了,給你買個手機,出去讓同學們都高看…”

  林白藥心中一動,鄭燕芳的為人就不提了,至少舅舅對自己還是不錯的。

  看舅舅面子,這事,不能不管。

  但怎么管才能既讓他們吸取教訓,還能讓鄭燕芳今后不敢撒潑胡鬧,那就很考驗操作了。

  “那我先謝謝舅舅了,胡老板走了嗎?是回東江,還是有別的落腳點?”

  “回東江干嗎?胡老板說了,這筆生意得抓緊時間,也就兩天之內,得把錢籌夠給他,過期不候。他住在縣里的海天酒店,晚上還是我送回去的…”

  “哪間房?”

  “407,咋了?”

  “沒什么!不過,你要非跟著胡老板投錢,估計得找別人借。我爸的錢放到銀行存了死期,取不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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