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小學生 第六百七十五章 伴君如伴虎(中)
把歸有光塞進開往教坊司本部胡同的車,并鎖死車門后,秦德威與奶兄弟徐世安一起翻身上馬,押著車前進。
在路上,徐世安忍不住很關心的問道:“你為何絲毫不見慌忙?難道你早有預料不成?”
旁邊馬背上的秦德威嘆道:“誰能預料得到這個?不過以二十一歲年紀半步入閣,肯定要招致非議,可謂是欲戴烏紗、必承其重,被人群體攻訐也在情理之中。”
徐世安又問:“你有沒有猜出,究竟是誰在興風作浪?”
秦德威搖頭道:“真猜不出來。”
徐世安很詫異的說:“你竟然猜不出暗中黑手?這不是侮辱你的智商嗎?連我都能猜出幾分端倪!”
對此秦德威很是懷疑,反問道:“那你猜出什么了?”
徐世安自信的說:“推測黑手無非是兩種方向,第一種就是你的仇人,比如我看左都御史霍韜嫌疑就很大!
他與你結仇很早也很深,而且他身為左都御史,自然有足夠的能力組織一定數量言官圍攻你。
還有,如果你在內閣站穩了跟腳,以你的歲數,他的門人黨羽就永無出頭之日了。就算霍韜本人沒這個意思,他的門人黨羽也會鼓動起來!”
議禮派碩果僅存大佬霍韜確實是老仇家了,從嘉靖十二年就結仇,但秦德威還是嗤之以鼻道:
“你這個推測一點參考價值都沒有,我的仇家太多了!要說起近幾年,只怕嚴閣老父子對我的仇恨更深!
除了霍韜、嚴嵩這樣的高官,就是很多中層只要串聯得力,一樣可以組織起言官圍攻。”
徐世安很不服氣,又繼續說:“哪還有第二種推測方向,除了仇家之外,可能為此受益的人也有黑手嫌疑!
文淵閣不可能沒人值守,如果你被罷掉文淵閣,總要有個人來接替,那么誰最有可能接替你入閣?
我想來想去,感覺你老師張大宗伯就很有嫌疑!他這禮部尚書替代你入閣順理成章!”
說到這里,徐老三又長嘆一聲,悲天憫人的說:“為了區區權位,竟然可能發這樣師生互戕之事,真是道德淪喪、人倫慘劇啊!”
秦德威:“......”
他差點一鞭子抽在奶兄弟身上,再聽徐老三胡咧咧分析,他就是豬!
最終還是忍不住駁斥了幾句:“可能入閣的人多了,吏部許天官,賦閑的大學士翟鑾,哪個可能性比我老師小?此外還有張璧、溫仁和、孫承恩等學士,都可以取代我!”
徐世安問道:“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秦德威回答說:“不著急,讓箭矢再飛一會兒,觀望一下形勢。”
“就這?”徐老三覺得這種坐以待斃方法,并不是秦德威的風格。
秦德威很自信的說:“我入直文淵閣乃是陛下欽點,這些人攻訐我,就是反對陛下!
只要陛下還肯維護,我暫時就沒有什么可擔心的,當然就有余地再觀望一下。”
以嘉靖皇帝的偏執性子,有的時候,別人越反對,皇帝就越執拗堅持。
徐世安嘀咕說:“那你不就成奸臣模樣了嗎?”
秦德威沉默了片刻,嘆道:“你今天說了半天廢話,就這句似乎有點道理。”
類似的例子有兩個首輔,張孚敬和嚴嵩。
這兩人都是一直被輿論攻擊,但大部分時間被嘉靖皇帝庇護的人,最后在輿論里和史書上的口碑都不好。
夏言就是相反例子,夏言為什么斗不過嚴嵩,很大原因就是夏言還在意形象。
當上首輔的夏言經常有意表現剛直,結果惹煩了嘉靖皇帝,但最后夏言在史書上評價反而最高。
所以秦德威忽然想到,這次還有另一種可能,會不會有人故意組織言官圍攻自己,為的就是挑起嘉靖皇帝怒火?
然后嘉靖皇帝如果用力庇護自己的話,那幕后黑手轉而就可以操作輿論,把自己打成逢迎媚上的“奸臣”。
徐老三此刻居然生出了幾分感觸,“來京師真是長見識了,這便是伴君如伴虎啊。”
說話間,地方到了。隨便找了家門臉豪華的院落,秦德威和徐世安夾著歸有光進去。
老鴇子小跑著過來迎接,熱情招呼:“秦學士稀客!上次還是......”
秦德威阻止了老鴇子進一步靠近自己,“別扯交情,那沒用!我老師如今乃是禮部尚書,正管著教坊司,你看著安排!”
然后又指著歸有光說:“他要在你們這里住幾天,你要保證讓他流連忘返,不想離開京城!”
老鴇子連口答應,就安排著一行人先進去。傾盡所有,把本院最出色的幾個美人全都喊了出來,還去其它人家里借了幾個。
秦德威又派人請了些好友過來,就趁這個機會,在此地一聚。
今天任憑外面如何風云激蕩,秦德威真就喝了一天花酒,直到深夜才離去回家。
徐老三號稱要陪著歸有光,流連忘返的不肯離去,也就留下了。
次日,秦德威正坐在書房,琢磨謝罪疏怎么寫的時候,忽然有個叫陳春的同年進士急匆匆的來拜訪。
“皇上有朱批發到都察院,我抄了一份與你送來!”陳春眼下正在都察院當御史,借著便利通風報信來了。
朱批就是皇上對奏疏的批字,因為字跡是朱紅色的,所以才叫這個名字。
秦德威聞言連忙展開看去,只見上面寫道:“若論資歷,秦德威以狀元任修撰,后歷任右贊善、侍讀學士、左庶子、左春坊大學士、翰林學士、少詹事。
以此積累而入直文淵閣,有何不可?倘若秦德威不可,詞臣升遷次序有何用哉?
若論功業,秦德威尚有遼東平亂及改制、新式火器制造、鹽法改制,修《皇明寶訓》、議征安南、行宮救駕等功績。
即便為酬功,以詞林功臣入直文淵閣又有何不可?
偏有無尺寸功勞之輩,專好妒賢嫉能,故作狂悖大言,希圖賣直沽名,再有犯者嚴懲不貸!”
陳春表示非常羨慕:“這都是原樣抄來的御批文字,由此可見皇上對你的袒護之意。
你歷任的官職,你做過的事業,皇上居然都能記清并一一羅列。如此知遇,亙古難有!”
然而秦德威卻捂住了臉,他不想讓自己的痛苦表情被別人注意到。這是好事嗎?從某些意義來說并不是!
秦德威不是很理解,陛下你較這個勁干什么?措辭這么嚴厲干什么?而且大范圍地圖炮攻擊圖什么?
這必定會激起那些言官的逆反心理啊,到了那時,他秦德威夾在中間怎么辦?
按照大明官場的習俗以及言路暢通的政治正確,權臣被言官彈劾了后,是不能直接禁止言官彈劾,或者指責言官彈劾本身不對。
如果權臣想收拾言官,只能在私下里進行報復,或者另外再找機會報復。
另外權臣被言官,尤其是一群言官集體噴了后,切忌與言官直接對線,因為很難占到理。
而且從現實來說,短時間內一口氣搞定幾個十幾個言官,效率很低,代價也很大。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尋找言官背后的操縱者。只要能找到幕后黑手,一切問題自然就迎刃而解。
偏生嘉靖皇帝的朱批,就犯了上面所說的錯誤。
不但不去尋找主謀黑手然后一網打盡,還直接對言官開噴,這不是火上澆油又是什么?一點都不像是以統治技術聞名的嘉靖皇帝。
所以就嘉靖皇帝這個表現,稱為一聲豬隊友,也不為過吧?
皇帝真不如什么也別說,他秦德威自己就能搞定的!現在反而把情況搞得更復雜、更被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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