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十一章 聯絡
“虎鯊”號緩緩駛進了蘇城港,與其一同進港的,還有一艘破破爛爛的兩桅帆船。這艘帆船從型制來說,無疑是在伊比利亞半島非常流行的圓尾蓋倫船,噸位不大,兩百多噸的樣子,可遠洋航行,但更多地見于近海,充當兩個城鎮之間的貿易船只。
新西班牙總督區就有很多這類船只,活躍于各個沿海城鎮,有力補充了官方船只的不足。甚至有人統計,這些私人船只的運輸量,可能在官方的五倍以上,且航行線路也很多變,并不拘泥于一處,廣受各殖民城鎮居民的歡迎。
當然這里不得不重提一下西班牙王國腦殘、僵化無比的殖民地貿易政策。即位于馬德里的殖民管理機構西印度事務院的老爺們,在地圖上制定了好幾個非常可笑的貿易路線,并嚴格要求殖民地各檢審法院區認真執行。比如,他們最初規定,布宜諾斯艾利斯只能與利馬貿易、科爾多瓦只能與圣地亞哥貿易等等,與其他城市擅自展開貿易可能會受到懲罰,讓人很是無語。
毫無疑問,這種可笑的貿易限制極大地引起了殖民地居民的不滿,因此最終在執行落實的時候遇到了很大的問題,即哪怕殖民地的官老爺們多次下令督促遵守本土制定的貿易規則,但殖民地城鎮卻總是私下里展開貿易,視本土禁令如無物。這個時候,即便是總督也不能無視殖民地居民的利益而強制一刀切禁止了,他們多半會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直到“非法貿易”實在搞得太過火的情況下才會出手整頓一下。
“虎鯊”號這次捕獲的船只很明顯就是這類專走近海貿易的帆船,這從其船型設計就能看得出來,容量大、吃水淺、重心高、航速慢,很明顯不適合遠洋航行,多在風浪較小的近海活動,一般用于運輸大宗物資。
“在坦皮科近海抓到的,運了一船玉米,聽他們說目的地是波多黎各的圣胡安港,那里有西班牙人軍隊,應該是為進攻法國人準備的。”穿著一身短打勁裝的蘇摩輕盈地跳到了吱嘎做響的木質碼頭上,朝迎接過來的心腹海盜們說道。
“大當家的,這次劫了西班牙人的糧船,圣胡安的那些個扛槍的大頭兵可就坐蠟了。老子早看他們不順眼了,這次能讓他們餓肚子,心里不知道多爽快哩。”說話的是一個“小白臉”,名叫王昭禮,明國移民出身,如今算是蘇摩的主要心腹之一了。
此君還有個哥哥叫王昭文,與他都是明國溫臺地區的百姓,因為躲避戰亂移居東岸。老大王昭文因為識文斷字,性格也不錯,目前在寧波鄞縣縣政府內當個小公務員,跟著上司幫忙處理一些與福建鄭氏的貿易事務,這主要是因為他們父輩是從福建移民至溫臺地區的,會一些當地的方言。
王昭禮因為性格原因,加之對東岸比較感興趣,因此一路漂洋過海來到了東岸本土,隨后便被國家情報總局的人看中招錄了進來,培訓了幾年后便扔到了蘇摩的麾下,充當他的部下,同時也是與本土情報部門的主要聯絡員。
當然這并不是說蘇摩也是國家情報總局的人,這個出身不凡的家伙很顯然是個喜歡無拘無束的漢子,并不希望身后有人對他指手畫腳,那是他很難容忍的,最初幾次國家情報總局往他身邊塞人被趕走了就是明證。
只不過,出來混,還是在加勒比海當海盜,一個白人海盜占據了主流的地方,你若是背后沒點依仗,怕是早讓人一鍋端了。這可不是開玩笑,你別看跟著蘇摩一起出去瞎混的人有不少都出身達官貴人家庭,薄有身家,可在加勒比海,經濟實力雄厚與否并不是多么重要的東西。自身實力的強弱、人格魅力的高低、銷贓渠道的多寡以及運氣的好壞,都是決定一個海盜首領號召力強弱的最主要原因。
在這些方面,蘇摩和他最初的一眾小伙伴們有著天然的劣勢。在這個時候,國家情報總局的人又再度找上了門來,這位名叫王昭禮的探員在明國時期就會行船,來到東岸后又系統學習了幾年航海知識,在海盜當中也算是高級人才了。當時他秉承著高層的意志,與蘇摩密談了一夜之后,最終成為了蘇摩海盜群中的一分子,參與了隨后數年內很多起針對西班牙人、荷蘭人、英格蘭人和法國人的海上搶劫行動。
王昭禮系統學習過很多知識,會看星象、會測緯度、會算彈道,在海盜中簡直是鶴立雞群般的存在,因此幾年下來很是立了不少功勞,如今已經是蘇摩手下十三太保之一,是一艘繳獲商船改裝的“座頭鯨”號的大副。
這次蘇摩出去活動,他和其他幾個老兄弟就率部留在老巢坐鎮,因為最近蘇城港接收了一批來自本土的物資,主要是牲畜、糧食種子、金屬農具什么的,還是比較金貴的。毋庸置疑,這些都是國家情報總局調撥的,然后秘密運輸到自由邦的新京港,從科薩人手里轉一圈,“洗白”后再賣到蘇摩手里,算是掩人耳目吧。
這些物資都是給一些就近定居在蘇城港的人準備的,他們多是年老或受傷的海盜,身體狀況不再允許他們出海戰斗了,因此被無情地淘汰下來——海盜本來就是一個高淘汰率的行業——沒有別的去處,就只能定居下來靠種地為生。
這樣的情況其實在各個海盜群體中并不鮮見,幾年前被東岸人和西班牙人聯合斷掉的著名的“海盜島”,上面就有很多這類年老的海盜生活著。他們種植糧食、蔬菜,飼養家禽牲畜,偶爾還釀一些酒,出售給歸來的海盜們,說起來收入也還不錯呢,因為海盜們多奉行今朝有酒今朝醉,花錢大手大腳的,讓這些人著實賺了不少。
蘇城港如今定居下來的前海盜大概有三百多人的樣子,不光有年老的或受傷的海盜,同樣還有一些厭倦了漂泊不定的生活或自覺掙夠了錢的海盜——要知道,并不是每個海盜都是自愿的,很多商船在被劫掠時,水手們為了活命,往往會被迫入伙——這些人在蘇摩的庇護下,在這片沿海的地帶建起了農莊、果園和牧場,過起了自給自足的定居生活。
到了后來,他們中一些有條件的人,又想盡一切辦法從舊大陸遷移親眷族人來到這個名義上屬于西班牙德克薩斯將軍管轄的土地上生活。蓋因他們發現,與其在殘暴專橫的舊大陸君主的酷烈壓榨下生活,還不如在這個自由自在的新大陸定居呢,至少這里土地肥沃、野牛成群,氣候也還算溫和,是一處上好的宜居之地。
而且更重要的,這里沒有貴族和教士們過來收稅,海盜首領蘇摩和他的十三位圓桌騎士只要求他們努力種地、放牧,為海盜們提供大量的新鮮食品即可。另外,作為被海盜首領蘇摩庇護的代價,蘇城港的每戶定居海盜每年需無償貢獻一頭野牛、四只羊、兩袋干果及若干谷物,對這個物產豐饒的地方來說,簡直是輕到不能再輕的“賦稅”了,定居海盜們非常滿意。
國家情報總局當然也注意到了蘇城港這個有朝城邦國家發展趨勢的地方,并且從沒放棄過滲透、管理這個簡陋的市鎮。目前,這個城鎮的管理者就是國家情報總局的人,名叫,其父韓可昌,移民東岸的明人,與目前服務于臺灣銀行的韓金、韓銀四人乃是堂兄弟關系。
韓鐘同樣是蘇摩麾下十三太保之一,早幾年也是在船上混過的,甚至還參與過對新西班牙殖民城市坎佩切港的襲擊,親自發炮擊斃了西班牙人的指揮官,自此一戰成名。后來,在國家情報總局的暗中運作下,蘇摩半推半就地將此君安排到了蘇城港鎮長的位置上,管理最初區區數十戶年老傷退的海盜。
很明顯,韓鐘是有一定的管理才華的,小鎮的規劃幾乎全部出自他手,各種生產生活的安排也都是他一手操辦。說句不那么中聽的話,在目前那三百余戶定居海盜的心目中,縱橫四海的大首領蘇摩的威望,未必就會比“圓桌騎士”韓鐘高多少了。
今天蘇摩的“虎鯊”號回港時,前來碼頭迎接的人里面同樣有韓鐘,不過他素來沉默寡言,話不多,沒上前說什么而已,只是和蘇摩默契地點了點頭,示意一切正常。
繳獲的一船玉米對小鎮上的居民們來說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因為他們的糧食早就可以自給自足了,因此這船糧食注定是要被收入倉庫了,充作海盜們的儲備。管理的倉庫的人交周作人,歷史名人控周申沃的私生子,是蘇摩從老家帶出來的小伙伴,關系非常親密,十三太保之一,而且并不是國家情報總局的人,不然的話也不會成為掌管倉庫的人了。
“最近西班牙人有什么動靜嗎?有沒有發現過我們這個巢穴?”將腰間的一帶裝滿寶石和黃金飾品的布袋扔給王昭禮后,蘇摩隨意地問道。
話說在蘇城港及其附近土地上,海盜們最大的敵人自然是印第安人無疑,這是和他們有些直接的土地沖突的群體,之前已經發生過幾次沖突了,幸好規模都不大,且海盜們也會拿一些繳獲的戰利品賄賂印第安部落的酋長們,讓他們約束部眾,盡量不要來蘇城港附近晃悠,免得雙方打起來。
而除了印第安人之外,他們最大的敵人無疑就是西班牙人了,更準確地說,是新西班牙總督轄下的德克薩斯將軍。不過讓人有些捧腹的是,這位名叫華金的半島貴族的辦公地點可不是在荒無人煙的德克薩斯哦,而是在墨西哥城,簡直讓人無力吐槽。這位爺最主要的工作,大概就是在墨西哥城發號施令,然后派出一支支探險隊、一隊隊傳教士深入德克薩斯境內的荒野,試圖征服、教化當地的印第安人——當然這項工作目前看來還很不成功。
蘇摩當初第一次得知這個德克薩斯將軍的事情時也是是愣了很久,然后在進一步得知整個德克薩斯一座像樣的西班牙殖民城鎮都不存在之后,他就漸漸有些欣喜若狂了,因為這意味著他們可以免受西班牙殖民勢力的侵害,自由自在地在當地發展。
東岸國家情報總局的官員們自然也是樂意看到這一幕的,只不過他們的興奮程度沒蘇摩那么高罷了。因為在這些日理萬機的官僚們看來,遠離本土的德克薩斯是缺乏足夠的價值與吸引力的,既沒有什么用得上的礦產,也沒有名氣很大的土特產,簡直除了可以種地與放牧外一無是處。因此,他們現在也僅僅只是將蘇摩這個海盜群體在德克薩斯的擴張看做一步無關緊要的閑棋罷了,有進展固然信息,沒進展也無所謂。
這次他們批了韓鐘秘密傳回來的報告,給了一些種子、農具在內的物資,同時還撥了五十桿步槍及配套彈藥,這基本就是他們援助的極限了,不可能再多,因為他們很顯然并不看好這些海盜們在德克薩斯能夠折騰出什么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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