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令 第七十八章 無刀取
楊林終于發現。
他先前還是太高看jing武門了。
看著這一派欣欣向榮,個個如龍似虎的氣象,他的心里預估值嚴重被拔高。
當然,這也是霍元甲的鍋。
話說,霍元甲當初面對百余槍手,教訓形意門候元亮的時候,那是如何的英雄了得。
伸手就清繳了形意高手手中的槍,并且,還說得別人不敢反駁,只能乖乖低頭。
大英雄,大豪杰氣概簡直沖破地表的樣子。
可是眼前呢?
楊林是看出來了,那兩個領頭的日本人功力不弱,空手道渡邊的確是比較能打,但也只是比較能打而已。
血手卜沉,青龍龍一,甚至包括那個猴形拳候元亮,當然,還有王小橋,哪個要對付他都不是難事。
不說一招兩招就把他干掉吧,但是,隨便都能搶占上風,打得他懷疑人生。
可是,jing武門這些弟子呢?
上了場就像是菜瓜一樣,三下五除二的就被人削了,沒有一點脾氣。
九弟子李延方就是去搞笑的,說了一句話,被人一腳踢飛。
完全沒有打架的意識,你上去了,以為人家不敢動手還是怎么著?
六弟子倒是扎了個馬,擺出了架勢,但是,你力不如人,修為不夠就不要站在那里硬頂啊。
誰告訴你打架只有扎馬沖拳一種打法,跑起來打會不會?
日本人出手之時,不打招呼的確是惹人詬病,但是,其實在楊林看來,沒什么的,比這更卑鄙的,他也見過了。
打不過,不能怪敵人狡猾對不對。
至于霍廷恩,其實才是他站在一旁押陣,并不急著出頭對敵的原因。
話說,你一個剛來的教頭,人都認不全,急赤白臉的打頭陣,對上日本人。
知道的,覺得你是護短心切,以御外侮,打倒小鬼子,振中華武術之威。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看不起人家jing武門弟子。
‘這么幾個外國垃圾,我們jing武門這么多弟子,不會打嗎?
用得著你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看看,他一出手,就會受眾人排斥,有搶怪,不對,是搶功的嫌疑。
尤其是在jing武門少館主實力一點也不低的情況下。
如果真論起實力來,霍廷恩與那渡邊功力也在伯仲之間,誰贏誰輸只是五五開而已。
這就是楊林的判斷。
然后,他就跌破了眼鏡。
事實證明,修為境界是一回事,實戰起來,還真是另一回事。
霍廷恩嘴里說的是豪氣沖天,想把人留下狠狠教訓一頓,打起來,卻是軟腳蝦。
數招之間就陷入了危局。
他以為是武林同道切磋呢,還要把底牌一點點的往外丟。
人家一上來就開大,重腿加必殺投技,根本就沒給他翻盤的機會。
敗陣之快,連自己一方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到了這里,其實也用不著楊林出手的。
這不是還有個鷹爪王嗎?
人家是正統武林名宿,資深暗勁后期大拳師,號稱鷹爪王。
他一生不知教授出多少英杰,還開了拳館,在jing武門當這個教頭也是德高望重,深受大家伙兒敬服。
這么一個高手,在上海的名望之重,甩出楊林十條街那么遠。
他既然搶先忍不住動手了,楊林除了看著,還能跟他去雙打對手?
你比他厲害還是怎么著?
這一陣,按理來說,應該是手到擒來。
最多落得個以大欺小,名聲不太好聽罷了。
然后,楊林發現自己又看錯了。
這位老前輩也許是從來沒對付過日本人還是咋地?竟然空手入白刃去擋人家的百煉鋼刀。
他一臉很有自信,可以奪刀反殺的樣子。
就連楊林也覺得可以。
老前輩嘛,胸有成竹……
結果呢,楊林一口氣噎在胸間,差點就沒嗆咳起來。
相同的境界,陳老前輩在實戰上面,比起霍元甲來差的不是一點半點了。
這一下,楊林就終于明白,當初霍元甲津門擺擂,拳挑八方來客,其中的含金量到底是如何驚人。
武術,畢竟不是關起門能研究出來的,而是打出來的。
看著眼前雞毛鴨血。
楊林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這里教的難道不是實戰派,而是教學派,或者是理論派。
想必,陳老前輩和霍廷恩,平日里估計很少跟人生死搏殺,危機感嚴重缺乏。
論實戰意識,楊林可以毫不客氣的講,他們甚至還比不上只有明勁階段的梅花盜。
至少,張鶴那人來去如電,處處殺手,見勢不妙,就遠遁離開。
見機之快,戰力之強,其實很是可圈可點的。
楊林現在倒是有些擔心了,若是霍元甲回來,看到自己的jing武門被打成這樣,會不會暗暗埋怨自己了。
四面八方,所有弟子們,包括霍廷恩,他們的目光此時看的是誰?
不是陳子正老前輩。
也不是還沒有出過手的其他jing武門弟子。
看的就是自己了。
也許,在他們感覺到真的可能會出丑,會丟臉出人命的時候,終于記起了,這里其實還有著一個新進的武教頭。
當初聽介紹時,似乎還是一個厲害的刀法高手。
有一個名號叫做“梅花刀。”
這時候,你叫楊林怎么做?
天可憐見,他老早就想出手了。
一個個的搶著排隊出去送,竟然讓他連插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出去打,陳子正會不會覺得自己打了他的老臉?
jing武門眾弟子會不會覺得,你這么厲害,早干啥去了?真要等到師兄弟們全都被打傷打死,才出手,好顯出你的厲害來?
當然,此時自然顧不得這些細枝末節……
被人欺到頭上,他就算是剛來,也算是jing武門中人,榮辱共擔著呢,不能置身事外,該打還是要打。
更何況,他對這些日本武士,天生就看不順眼。
“你是個用刀的好手,可我不明白,比個武為何還要磨磨蹭蹭,簽什么生死狀?”
看著楊林出場。
佐藤十一郎眼中爆出jing芒,雙眼瞇成了一條細縫。
長年處于生死之間爭鋒的他,此時已經感應到了某種危險。
他知道,這是同類的感覺。
對方是個厲害高手。
那種鋒銳,光是看著,就能迫人眼目,讓人不敢輕忽。
比起先前那個看起來很厲害,實際上進退失據的老頭,要危險十倍不止。
“我信不過你們日本人,輸了死了,到時會糾纏不休,開出軍隊來,誰有心思跟你們扯來扯去?”
這是肯定會出現的事情。
如今,國人勢弱,日本已經有五千全副武裝的軍隊開進了上海虹口區,英國也有戰艦在外灘海面上游曳。
法國人自不必說,有著一只常駐軍隊。
唯獨只有中國人,沒有屬于自己的jing銳軍隊駐守上海。
有的只是一些民團商團,雜七雜八的雜牌軍。
手中用的槍都是人家更新換代淘汰不用的垃圾貨色。
他真的無緣無故打死了日本浪人,恐怕今天剛剛打死,還不等明天,連夜晚都過不去,日本軍方就會出動了。
到時大軍云集,楊林又不是金剛之軀,能擋得多少子彈?
他的家人,還有jing武門這些人。
全都得遭殃。
甚至,都不用日本人動手,中國人自己維持治安的巡捕,就會把他綁了去向日本主子請罪。
可日本人卻不一樣的,他們想打就打想殺就殺,真殺死人,后面來一句一時失手就行了。
除了苦主,想必也不會有人追究。
弱國無外交,也無自尊……
這個時代,就是這么操蛋。
“八嘎……”佐藤臉上羞怒之色一閃而過,又沉聲道:“中國人,你小看我大日本帝國的武士道jing神了,我們可以敗,可以死,不會賴。”
“反正,簽了狀書也沒妨礙,既決高下,也決生死,豈不是好?”
“行,就依你,簽生死狀。”
佐藤十一郎和渡邊互相對視一眼,點頭答應了下來。
農勁蓀猶猶疑疑的走了上來,小聲勸道:“楊師傅,那日本人心狠刀快,你看,咱們是不是先認輸,等霍師傅回來……”
陳子正長嘆一聲,撕下布條,把手掌包扎起來,湊過來道:“有沒有把握?我看那日本人刀法jing湛,不好對付。
還有那叫渡邊的空手道高手,也在一旁虎視耽耽的,很可能不講規矩。”
“沒事,我心中有數。”
楊林笑道。
于是,雙方寫了生死狀。
各自簽上大名。
算是各憑本事,打死莫怨。
“不是要比刀嗎?你的刀呢?”
雙方對峙,佐藤提刀在手,看著楊林空手向前,疑惑問道。
“我的刀?”
楊林帶著莫名意味,忽然笑了笑:
“在你手上。”
佐藤微愣,好一會才明白意思。
他緩緩俯身低頭,眼中寒光愈盛,刀鞘尾部高高揚起,右手五指緩緩合攏,搭在刀柄之上。
“剛剛那個鷹爪老頭自高自大,差點就沒斷了爪子,你這也是想學著他,用無刀取?”
“沒錯,不過,我們中國不叫無刀取,而叫做,空手入白刃。”
楊林腳下微沉,兩腳拉開齊肩,右手沉肩伸手,“請吧。”
“好,我這把刀名叫冷月,隨身八年,斬過北海道流寇,也殺過新陰流宗師,殺人不沾血。
告訴我你的名字,就沖你這份膽氣,也有資格死在我的刀下,做個有名之鬼。”
“我倒是沒興趣告訴一個將死之人,自己的名字。”
楊林深吸一口氣,冷然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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