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如此多驕 第823章 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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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焦順‘說’服之后,榮國府的準備進度頓時快了不少。
許多人不明就里,都道自從得了焦家下聘的銀子,太太就又重新振作起來,看來先前那病果然是因為囊中羞澀所致。
那些領到月例的下人們,也因此愈發對焦順感恩戴德,都贊焦大爺果然是忠義之人,受人點滴之恩必會涌泉相報。
就這么上下一心的忙活到四月十三,眼見著皇太妃出宮在即,榮國府眾人的注意力,卻短暫的從省親迎駕轉移到了賈璉王熙鳳夫婦身上。
原因無它,王熙鳳懷胎十月,終于在這天上午產下一個七斤六兩的大胖小子。
得了這消息,各處有頭有臉的都來恭賀賈璉,賈璉倒也笑容可掬照單全收——這次入獄時間雖然不長,卻是徹底讓他認清了形勢。
似榮國府如今這般衰敗,自己何德何能與焦暢卿爭鋒?
既然根本斗不過,那還不如趁機多賺些好處呢。
再說了,自己是給別人養了便宜兒子不假,可那不是還有人上趕著要幫自己養兒子嗎?
到了下午,陸續又有親朋好友登門,內中就有聞訊趕過來的薛姨媽。
見到賈璉抱著孩子眉眼帶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模樣,她心下頗為觸動,回頭到了寶釵那邊兒,便忍不住道:“你瞧你璉二哥,原本和你鳳姐姐勢同水火一般,如今你鳳姐姐喜得貴子,夫妻兩個還不是高興成什么似的,眼見著一天云彩都散了。”
說完,她觀察了一下女兒的神色,見沒什么反應,又道:“還有你哥哥,原本和夏氏鬧的雞飛狗跳,自打夏氏有了身孕,兩個人不說如膠似漆,那也是一日好過一日——就前陣子,他們夫妻倆還特意出城住了兩天,回來后你儂我儂說說笑笑,別提多高興了。”
說到這里,薛姨媽臉上就忍不住浮現起笑意,以前她最大的心病就是兒子,先前薛蟠和夏金桂鬧的不可開交,把她給愁的什么似的,若不是還能得焦順時不時撫慰,說不定都要坐下病來了。
好在老天爺開了‘眼兒’,讓夫妻二人因為孩子重歸于好。
現如今還讓她放心不下的,也就是寶釵和寶玉的問題了。
剛剛見了賈璉和王熙鳳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景象,再想想兒子和夏金桂的情況,她不禁冒出一個念頭來,也或許……
“你上回不是說,寶玉這個月很可能就要回來嗎?”
薛姨媽輕輕拿手肘拱了拱寶釵,悄聲道:“雖說他確實做的不對,可你們夫妻兩個總不能一直這么下去吧?若不然,學一學你嫂子和你鳳姐姐?等有了兒女做了父親,想必他也就該收收心了。”
薛寶釵其實早聽出了母親的意思,也并不奇怪母親會這么想。
畢竟薛姨媽是出了名的好脾氣,遇上事情當時再怎么氣惱,事后也多半會選擇息事寧人——更何況寶玉還是她自小看到大的外甥,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
但薛寶釵自己可不是這么想的。
她倒不是怕和賈寶玉圓房會露餡,反正有王夫人幫忙遮掩,憑寶玉那稀里糊涂的性格,還不是想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
但她并不愿意如此,更不覺得現在的寶玉值得自己委曲求全。
見母親還要再勸,她放下手里的繡活兒輕嘆一聲,道:“媽媽,我已經和姨媽商量好了,等到寶玉回來就與他和離……”
“和離?!”
薛姨媽失聲驚呼,旋即又壓低嗓音道:“你、你可千萬想好了,你姨媽能同意這事兒?再說了,你先前不還說這是御賜的婚事,不敢擅作主張的嗎?”
“此一時彼一時。”
寶釵解釋道:“如今太上皇與先皇都已經不在了,只要咱們低調些,悄悄把事情辦了,不要別對外聲張,料想也不至于會惹來禍事。”
“這說的輕巧。”
薛姨媽那喜慶的鵝蛋臉都皺出了包子褶,拉住女兒的手道:“可要是不聲張,你怎么再找人家?難道就一輩子待在娘家不成?”
寶釵故作不悅:“怎么,母親是嫌棄我了?”
“你這孩子,我……唉!”
薛姨媽還想再勸,但寶釵一旦下定決心又豈是聽勸之人?
恰巧這時候王夫人差人來請,薛姨媽就想著找王夫人問問,看她對這事兒到底是怎么想的。
結果剛轉到大觀園內,鶯兒便從后面趕了上來。
“怎么?”
薛姨媽奇道:“是不是你們奶奶忘了什么事兒?”
鶯兒猛點頭:“奶奶確實是有幾句話,讓我私下里轉告太太。”
隨著天長日久,她在外面也不敢言必稱姑娘了。
薛姨媽聞言,便揮揮手讓左右退開些,然后好奇道:“這么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么事兒?”
鶯兒略一遲疑,咬牙道:“姑娘想要和離,其實除了是被寶二爺傷了心,也是因為受了三姑娘的刺激。”
卻原來,薛姨媽在屋里那一聲驚呼,恰就被鶯兒給聽到了。
“你是說探春?”
薛姨媽聽的一頭霧水:“她怎么刺激寶釵了?我記得她們兩個關系不是挺好的嗎?三丫頭瞧著也不像是個不明事理的人……”
“不是說三姑娘與奶奶有什么矛盾。”
鶯兒掰著指頭道:“這次三姑娘能進宮照顧皇上,全靠焦大爺極力舉薦,聽說皇上登基的時候,三姑娘就站在身邊!您想想,這是多大的體面?!”
“前些日子,焦大爺來下聘的時候,闔府賞下都轟動了,且不說聘禮價值幾何,單只是從賈雨村那里弄來祭田的這份心,就足夠讓人艷羨了,往后二三十年回娘家都是個談資。”
“據傳等到她出嫁的時候,太后們還要破例賜下誥命呢!”
聽到這里,薛姨媽總算是琢磨過味兒來了,但還是沒有完全搞懂:“你是說,寶釵是在羨慕三丫頭得了這么些好處?可這跟她要和離有什么關系?”
“太太莫不是忘了,焦大爺最初求取的是誰?!”
這話一出,薛姨媽才算是把兩件事聯系到了一起。
是啊,自己都曾為此追悔莫及,女兒見了探春這等優渥待遇,再對比自身的境況,會產生落差感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鶯兒見她長吁短嘆,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于是又添油加醋道:“實話不瞞太太,我們姑娘有時候夢里都在念叨焦大爺的名姓呢。”
“當真?!”
薛姨媽又吃了一驚,女兒羨慕嫉妒是一回事,但睡里夢里都是焦順……
這可真是全亂套了!
“我還敢騙您不成?!”
鶯兒說的斬釘截鐵,她自從在桃花林里失身給焦順后,就越發的鉆了牛角尖,總覺得寶釵不該放棄最后的機會,合該設法頂替了三姑娘才是上上之選。
薛姨媽沉默了,她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若只是小兒女之間的事情倒還罷了,問題是自己和焦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這時鶯兒察言觀色,發現太太的反應似乎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樣,但想到機不可失,還是慫恿道:“太太,如今兩家才剛下聘,若能設法毀掉這樁婚事,等姑娘和離之后,是不是就能……”
“胡說什么呢?!”
薛姨媽驟然驚醒,呵斥道:“這等話你也敢亂說?!無故毀人姻緣可是要遭報應的!再說了,縱使……寶釵也不可能再嫁娶焦家,否則三家面上如何過的去?!”
就算不考慮她自己和焦順的關系,鶯兒出的這歪主意也絕不可取,壞了探春的姻緣,再讓寶釵和離去給焦順當兼祧,這分明是要讓三家徹底反目成仇啊!
鶯兒聞言,立刻屈膝跪倒,哭訴道:“太太,你總顧慮別人的顏面,可曾想過姑娘被他家傷的有多深?難道您就真的忍心看姑娘孤獨終老嗎?!”
“你、這……”
薛姨媽是左右為難,一時直愁的心頭發悶。
這時候打從對面走來一人,遠遠的看到鶯兒跪在薛姨媽面前,就下意識站住了腳。
但她的到來還是打破了窘境,薛姨媽忙道:“彩云來了,你還不快起來!”
鶯兒瞥見遠處的彩云,也不得不擦著眼淚站起身來。
薛姨媽又正色叮囑:“這事兒你千萬別再亂說,我……等我去見過你們太太,看她到底是怎么個意思!”
撂下這話,便逃也似的快步走向彩云。
彩云雖然好奇方才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但見薛姨媽眉頭深鎖,自然也不會去主動探究,裝作什么都沒看到一樣,解釋道:“我們太太見親家太太遲遲沒到,特意差我過來迎一迎。”
“嗯。”
薛姨媽心不在焉的點點頭:“那咱們走快些。”
一路無話。
等到了清堂茅舍,薛姨媽都不等落座,就喧賓奪主的揮退了左右。
王夫人本來笑著相迎,見她如此模樣也不由嚴肅起來,奇道:“你這又是怎么了?”
“姐姐還想瞞我?!”
薛姨媽氣咻咻坐到椅子上,瞪著王夫人質問:“寶釵要和離的事兒,你怎么也不跟我說一聲?!若不是我接連提起孩子的事兒,讓寶釵不得已吐露實情,你們還想瞞著我到什么時候?!”
王夫人自知理虧,忙親手斟了杯茶,捧到薛姨媽面前連聲陪著‘不是’。
等薛姨媽的氣惱稍稍消退,她這才辯解道:“不是我要瞞著你,實在是我也不知道這事兒該怎么處置,所以想先拖一拖,等寶玉過陣子回來再商量不遲。”
“就算是寶玉回來又能如何?!”
聽到寶玉二字,薛姨媽又忍不住重重把茶杯拍在了桌上,咬牙道:“禍都是他闖下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難道你還指望著他能幡然悔悟不成?再說了,就算他肯悔悟,又怎及得上……”
薛姨媽說到半截,又下意識收住了話頭。
王夫人本來正被她問的心虛,畢竟賈寶玉間歇性悔悟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有那回不是過陣子就固態萌發?
這時突然聽她卡了殼,內中似乎別有隱情,立刻追問道:“及得上什么?及得上誰?你倒是把話說清楚些啊!”
“這……”
薛姨媽遲疑片刻,嘆道:“這人誰心里沒桿子秤?總要拿自己和被人稱量稱量的,尤其還是身邊的小姑子。”
“你是說三丫頭?”
王夫人隱隱猜到了什么,但還是佯作不知的問:“這又跟她有什么干系?”
“你說呢?”
薛姨媽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想當初暢卿求取寶釵,還是你給牽的線搭的橋,現如今眼瞧著三丫頭一個兼祧,都被暢卿呵護的如此風光體面,她自己卻……若換成是你,你心里能平衡的了?!”
猶豫了一下,她最終還是把鶯兒那話說了出來:“我聽說,寶釵這陣子睡里夢里都在呼喚暢卿的名字,顯是悔恨到了極處……”
話音未落,門口突然傳來了急促遠離的腳步聲,緊接著是彩霞彩云的驚呼:“二爺、二爺?您做什么去?!”
王夫人和薛姨媽都是大驚失色,心道這怎么悄默聲的,就把賈璉給放到門口來了?!
王夫人鐵青著臉推門而出,呵斥道:“怎么回事?璉哥兒過來,你們怎么也不通稟一聲?”
彩霞和彩云對視了一眼,戰戰兢兢的回道:“不是璉二爺,是寶二爺從南邊兒回來了,他、他方才說要給您一個驚喜,攔著不讓我們通稟,誰知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突然又跑掉了!”
是寶玉回來了?!
王夫人和薛姨媽面面相覷,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半晌,王夫人才一跺腳喝道:“都愣著做什么,還不去給我把他追回來!不然但凡出一點差池,我就揭了你們的皮!”
彩云彩霞答應一聲,急忙結伴追了出去。
王夫人和薛姨媽回到屋里,又對坐沉默了半晌。
王夫人忽然嘆道:“聽到就聽到吧,這也是他自己作出來的,若是當初他沒有胡鬧,有何至于淪落到現在這步田地?”
見薛姨媽依舊悶著頭沒反應。
她又補了句:“也算是萬幸,至少咱們沒說那最不該說的。”
這下薛姨媽才面色稍霽,是啊,虧得兩人方才沒有提起那最不該說的。
雖說寶釵睡里夢里都念著焦順的行為很是出格,但也總比兩個做母親的全都紅杏出墻更容易讓人接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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