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如此多驕 第410章 來不及起名
打從探視過賈蘭之后,史湘云心下就有些不安,一夜輾轉反側,第二天天不亮就找到了寶釵屋里,拉著對鏡貼花黃的寶姐姐道:“寶姐姐,你說這事兒會不會有什么閃失?”
她雖沒有點明是什么事兒,但寶釵卻知道必是在擔心焦順的計劃。
當下笑著打趣道:“妹妹昨兒不還信心滿滿的嗎,硬是逼著我做什么魑魅魍魎,如今怎么就慌起神兒來了?”
“哎呀,好姐姐,人家是真的擔心,才來問你的嘛!”
史湘云不依的抱著寶釵的胳膊一通撒嬌,直拱的寶姐姐釵斜襟亂連忙討饒。
寶釵重新整理好衣裝,正要同湘云認真探討一下,卻發現這妮子兩眼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前襟。
寶釵不自在的虛掩住胸口,嗔怪道:“你又做什么妖?”
卻見史湘云噗嗤一笑,捂著嘴道:“怪道總有人拿姐姐比楊妃,再這么下去只怕都要趕上姨媽她老人家了。”
“呸!”
薛寶釵羞惱的側轉過身,橫臂遮攔在胸前,怒道:“你到底是來做什么的?再這樣我可不理你了。”
“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嗎!”
史湘云果斷再次討饒,嬉皮笑臉的哄了好幾句,兩姐妹這才重新提起正事兒來。
只聽湘云苦惱道:“我原本應下此事,一是想幫焦大哥的忙,二來也是貪圖好玩兒,可昨天聽了蘭哥兒的事情,我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都說是君子動口不動手,可那些學生對上無辜受牽連的蘭哥兒,尚且不惜拳腳相向,若對上焦大哥這正主兒……”
“況且這事兒牽連之廣,也遠超我們所能預料的,萬一出了什么差池,可如何是好?”
“這你大可放心。”
寶釵忙寬慰道:“焦大哥既主動挑起此事,多半就已經準備好了進退之策,斷不會將自己置身險地。”
這雖是她的心里話,但卻也不無保留。
在寶釵看來,似這樣火中取栗的事情,便再怎么計劃周全只怕也難以杜絕變數而這也正應了她當初對焦順的評價,才干心計都是不缺的,但行事卻多少有些冒失犯險。
不過這些話說出來,也只會徒增湘云的煩惱,并無半點功用。
因見湘云仍是眉頭緊皺,她又笑著打趣道:“再說了,蘭哥兒和焦大哥怎么比?真要讓焦大哥遇見這樣的場面,只怕就該輪到那幾個書生抱頭鼠竄了。”
史湘云腦海中浮現出焦順越發魁梧雄壯的身子,心下的忐忑總算是減輕了不少,又和寶釵說了會兒閑話,這才回屋洗漱用飯。
而送走了湘云之后,寶釵簡單喝了半碗粥,七八顆鵪鶉清裹牛肉羹,便動身去了清堂茅舍。
她昨兒告訴薛姨媽要打探究竟,如今得了消息自然是要回稟的不過礙于已經立下了誓言,卻也不好把話點的太透。
于是等見了薛姨媽,只能含糊其辭的道:“我已經查明了,可卻答應了別人不好明說總之此事遠比姨丈想的要復雜,便有什么旁的緣故,最好也先忍耐忍耐,左右最遲等到年后焦家自己就會搬走,何苦在這當口節外生枝?”
“唉”
薛姨媽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嘆道:“誰說不是呢,我再跟你姨媽商量商量吧。”
因擔心女兒追問內中緣由,她又忙從匣子里取出封信來遞了過去:“你二嬸差人送了信來,說是過了七月半就要送你妹妹進京,我估摸著這會兒那兄妹兩個都已經動身了。”
“怎么來的這么急?”
寶釵詫異道:“不是說在家過完中秋才動身么?”
“還不是梅家催得緊?”
薛姨媽無奈道:“說是老太太眼見jing氣神不濟,希望你妹妹能盡快動身,一應俗禮也都盡量簡便著來。”
“這不成沖喜了?!”
寶釵不禁有些惱了,坐到炕桌對面,用力搖著團扇道:“常言道‘名不正、則言不順’,如今他家不顧禮數一味的催逼,二嬸嬸對其百依百順的,又怎知日后梅家不會得寸進尺?”
“唉”
薛姨媽又嘆了口氣,理了理寬松襟擺,苦笑道:“你二嬸嬸和我一樣,都是沒主見的婦人,如今薛家又……再加上這是你二叔生前定下的婚事,她自然只敢蕭規曹隨,生怕梅家悔婚。”
寶釵默默拆開那信封觀瞧,見里面的內容和母親說的并無二致,只多了托請自家幫忙采買,短時間內不易籌集的部分彩禮。
寶釵放下那封信,無奈道:“這提前一個多月,老宅那邊兒趕不及工期倒還罷了,老太太的壽辰眼見就到了,咱們這時候怎好突然抽身?”
“我也正為這事兒發愁呢。”
薛姨媽猶豫的提議道:“要不先讓他們兄妹住進老宅,咱們等給老太太過完生日,然后再過去匯合?”
“不妥。”
寶釵搖頭:“若只是薛蝌和寶琴,早一日晚一日的倒也沒什么,可梅家既催的這么急,到時候肯定是要登門造訪的,屆時家里連個長輩都沒有,豈不更顯得他兄妹二人窘迫困頓?”
“那……”
薛姨媽心煩的撥開襟擺,為難道:“那咱們該如何是好?”
寶釵不自覺的掃了一眼,發現彼此之間還是存在著難以逾越的鴻溝,看來除非是等日后自己生兒育……
她暗啐了一口,掃清心中的雜念,正色道:“依女兒看來,還是跟姨媽和老太太明說了吧。”
“也只能如此了。”
薛姨媽說著,雙章合十道:“希望老太太開恩,能放咱們提前搬回老宅。”
主意雖是寶釵出的,但她卻覺得事情多半不會這么順利。
這時薛姨媽把信重新封裝起來,起身換了便服道:“我把這信給你姨媽過目一下,待會兒說不定還要去老太太哪兒,你是跟我一起,還是……”
寶釵忙道:“我還有些事情要跟云妹妹、三妹妹她們商量,媽媽自便就是了。”
薛姨媽便自顧自拿著信去了王夫人屋里。
不過見到王夫人之后,她卻沒急著說自家的私事,而是將寶釵的話復述了一遍,然后嘆道:“寶丫頭畢竟不知道這其中的隱情,姐夫若真是個聽勸的,也不會鬧到如今這步田地了。”
王夫人剛做完早課,雖然天氣逐漸轉冷,她卻依舊不肯收斂遮掩,好在薛姨媽也早習慣了姐姐這坦蕩形態。
只見王夫人蹙眉沉吟道:“這些話別人去說倒還成,我若說了,只怕他愈發要疑心了……”
薛姨媽聽到這里正要點頭符合,忽又聽王夫人斷然道:“可我憑什么非要顧及他的感受?!”
“姐姐!”
薛姨媽大驚,剛要勸說卻被王夫人抬手止住,就見她毫無隔閡的摸著心坎道:“我昨兒被你勸住之后,也曾想過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雨過天晴,可直到方才誦經時,那心頭的羞憤也不曾減弱半分,反而積在心里沉甸甸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說白,就是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
薛姨媽見姐姐眉宇間難掩苦澀,也不好再勸,可臉上忐忑不安卻是遮掩不住。
王夫人反而寬慰她道:“我不過是秉公說幾句話罷了,并不曾把事情捅給暢卿知道,他便一時起疑又能如何?”
要說王夫人這話也不是全無道理,然而她卻哪里想得到,如今蕉太狼的耳目早已‘鞭’及東西二府。
與此同時。
李紈的稻香村里又迎來兩位女客,卻是消息終于傳到了東府那邊兒,故此尤氏便拉著許氏前來登門探視。
經過昨晚的開導,賈蘭的狀態如今已經好多了,早上也肯吃飯,見了人也知道打招呼,就是懨懨的沒什么jing神。
尤氏拉著賈蘭探問了幾句,見他確實沒受什么傷,這才放心下來,回頭拉著李紈到了外間,連聲抱怨道:“這么大的事兒你也不跟說言語一聲,我早上聽了那些狗才亂傳的消息,還以為蘭哥兒怎么了呢!”
說著,拍著胸脯道:“當時嚇的我心頭突突直跳你還別不信,擱以前我未必能體諒你,如今有芎哥兒,才知道什么叫骨肉連心。”
頓了頓,又上下打量著李紈奇道:“孩子受了委屈,怎么你的氣色反倒更好了?”
李紈雖然在實戰中是個吃干抹凈的猛將,穿上衣服之后卻還知道什么叫禮義廉恥,當下忙打岔道:“別光說我和蘭哥兒,你們府里珍大哥身子骨如何了?我聽說這回病得不輕?”
“好端端的提他作甚?”
尤氏露出個極端厭棄的表情,然后才壓著嗓音道:“不瞞你說,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這回得的竟是臟病去年底因貪圖新鮮,他曾在四方館街包養過兩個黃頭發藍眼睛的洋婆子,約莫就是那時候沾染上的。”
說著,又幸災樂禍的冷笑:“我當時就說過,那洋婆子長的就像是得了白駁風一樣,騷里騷氣的能沾上什么好?如今我們府里處處愁云慘淡,這半年曾與他有過關系的,上到那幾個偏房小妾,下到有三分姿色的粗使婦人,都提心吊膽的生怕被他牽累。”
聽說賈珍染了臟病,李紈先是吃了一驚,但細想又覺得是理所當然。
再看尤氏那鄙棄的模樣,不由打趣道:“這么說,你倒是僥幸逃過一劫,等日后可要好生謝一謝芎哥兒他爹才是。”
“呸我謝他個大胖小子難道還不夠?”
尤氏說著,忽又正色起來:“蘭哥兒雖不是他的親骨肉,和芎哥兒也差不到哪去,何況這事兒又是因他起的,可不能由著他袖手旁觀,必須讓他去討個說法!”
李紈下意識點頭道:“他昨兒也是這么說的……”
“好啊!”
這一下卻讓尤氏抓住了話柄,當下叉腰道:“我說你氣色這么好呢,原來昨兒又和那殺千刀的去鬼混了!快老實交代,你們這陣子背著我都做了多少虧心事兒?!”
李紈那里肯說?
正在笑鬧,就見銀蝶引著個小丫鬟從外面進來,妯娌兩個忙各自收斂了。
尤氏不快的問:“我這才出來一會兒,家里又怎么了?”
“沒怎么。”
那小丫鬟忙道:“是親家老太太剛才派人來知會,說是上午要來咱們府上做客。”
“又來了?”
尤氏聞言下意識往外走了兩步,才發覺丫鬟說的是上午來做客,而不是已經到了寧國府,當下忍不住失聲笑道:“我倒給忘了,如今家里也過上使奴喚婢的日子了不急,等她們來了再稟給我就是。”
且不提尤氏和李紈。
卻說這日尤老娘天不亮就起來捯飭,把女兒的頭飾借來插了一腦袋。又吩咐新聘的家奴把新置辦的馬車刷了足足三遍,外面又裹了一層細綢子炫富,鉚足了勁要在寧國府的豪奴面前掙一回體面。
不想等她押著臀傷未愈的三姐兒,喊上心疼首飾的二姐兒,雄赳赳氣昂昂的出了家門,那馬車卻被一群書生堵在了路口,好半天也沒能前進分毫。
急於顯擺的尤老娘氣的直跳腳,隔著車窗喝令車夫上前驅趕。
那車夫卻沒這膽子,惶恐的回道:“太太莫急,這些酸丁一個個臉紅脖子粗,像是要跟誰拼命似的,咱還是少招惹他們的好。”
聽他這么說,尤老娘忍不住挑開窗簾探頭張望,果見那堵路的書生們一個個義憤填膺,還不時攥拳高呼口號,說什么要‘誓討國賊、正本清源’。
這時又有書生從路口那戶人家里,扶出個一瘸一拐的滿身繃帶的人。
見此情景,書生們的情緒又肉眼可見的高漲了幾分。
卻聽那傷員嘶聲道:“諸位同窗,昨兒我因一時義憤怒斥那焦順,招惹了榮國府的貴公子,被勒令在家反省,卻不想……不想昨夜竟就有人闖進我家中,將我好一通……咳咳咳!”
他劇烈的咳嗽,仿似點燃了周遭的氣氛,一時‘誓討國賊、正本清源’的呼聲震天動地。
那傷員也跟著喊了兩聲,然后慨然道:“在下頭可斷、血可流,讀書人的氣節卻是萬萬不能丟的!如今我準備去書院揭發此事,請山長出面做主,帶領咱們討個公道諸君可愿與我同往?!”
“同往、同往!”
“若是山長不管,咱們就去禮部討說法!”
“去大理寺討賊才是正理!”
學生簇擁著那傷員鼓噪而前,明明不遠處就停著代步的馬車,卻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招搖過市。
而直到這時尤家的馬車才得以通行。
尤老娘縮回了脖子,好奇的問兩個女兒:“這朝廷又出什么大奸臣了?”
尤二姐茫然搖頭,尤三姐則是冷笑道:“這朝中頭一個奸佞就是皇上的叔叔忠順王,卻只怕這些酸丁沒膽子去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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