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至微醺。
華建軍提起了他的一件最愁心事。
“盜亦有道,混江湖當然要守住江湖的規矩,我華建軍在這條道上有著自己的底線。黃賭毒,黃和賭,我可以睜只眼閉只眼,只要不是太過分,我并不想斷了手下兄弟的財路。
但這毒,我是決然不能接受。”
華建軍端起酒杯,輕輕晃動。
“然而,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雖然三令五申,并因此處罰了幾名兄弟,但根本起不到殺一儆百的效果。這窟窿啊,是越堵越大,越堵越多。
國家這幾年在忙著抓經濟,各級衙門一時半會騰不出手來狠抓這塊,但現在不抓不等于今后不抓呀!”
說著話,華建軍跟楊寧示意了下,二人一同干了一杯。
重新倒上了酒,華建軍再次舉起酒杯,輕輕晃動。
“今天放得有多松,明天抓起來就會有多緊,黃跟賭這兩塊,只要肯及時收手,以我的背景應該能躲得過去。
但到了毒這塊,你他么沾上了就別想著再丟下,只能是越陷越深。等到衙門那邊真的回過頭來準備抓這塊了,任誰誰,都別想躲得過去,早晚都得吃上那口牢飯,弄不好,直接吃上顆槍子也不是不可能。”
楊寧附和道:
“華哥的分析并非是危言聳聽,而是客觀事實。”
華建軍輕嘆搖頭,道:
“可是,像你我兄弟能看得那么深那么遠的,又有幾個人呢?
放到了嘴邊的肥肉,能忍住誘惑而堅持不張口的人,二十余年,除了你我兄弟,華哥我還沒真見到過第三個。”
楊寧暗忖,不對吧,你跟項大老板挺熟的呀,項老板家里的那位公子哥,不就是你口中所說的第三人么?
華建軍說得篤定嚴肅,楊寧自然不能打岔調侃。
認真傾聽才是正道。
“在外人看來,我華建軍是說一不二的道上大哥,有錢有勢,風光無限,但誰又能知道我每一天過得都是如履薄冰心驚膽戰呢?
就那毒這塊來說,我就像是一只被架在了火堆上的貓,空有一副老虎的模樣,卻完全喪失了老虎的尊嚴。”
迎著華建軍的目光,品著華建軍的話意,楊寧的心中凝結出了一個偌大的退字。
對華建軍來說倒不失為上策。
但,大長腿小姐姐那邊的交代,豈不要落了空?
得攔著點!
“識時務者為俊杰,但非豪杰。華哥,您可是個豪杰,可不能輕易言敗…”
華建軍淡然一笑。
“華哥已經在你身上言敗了兩回,再多一回又能如何?除非,你楊寧能支華哥一招,幫華哥渡過這場不久的將來必將到來的危機。”
楊寧登時恍然。
這才是華建軍之所以看重楊寧的原因所在。
身處困局之中,雖能看清身前致命機關所在,卻無破解躲避之法。
往上看,他華建軍已是一方霸主,上面再無可依靠之人。
往下看,手下兄弟雖然眾多,卻都是些草莽武夫,根本指望不上。
往左右看,就陳曉暉項云龍之流,其智慧還比不過他華建軍,大概率上也支不出什么妙招。
但楊寧卻是相當的另類。
昨晚上,在那間包廂中,面對他華建軍的突然出現以及咄咄逼人,楊寧不慌不亂,秒秒鐘便看透了局面。
而今傍晚,楊寧的表現再次超出了他華建軍的預料。
就像是冒險家遇見了一座寶藏一般,華建軍再也按捺不住,將原打算過幾天再托出的難題一股腦全都堆到了楊寧的面前。
楊寧沉默舉杯,喝了口酒,再點了支煙。
這困局,解起來說難不難,說簡單卻也不簡單。
關鍵是,在保證了華建軍能夠逃脫責任的同時,還得保證了大長腿小姐姐的計劃能夠順利進行。
而大長腿小姐姐的那個計劃,還不允許華建軍就此抽身退出。
“華哥,你知道我是怎么打發的陳老板么?”
華建軍含笑點頭應道:
“一句假惺惺的退休,再給陳曉暉出了個躺著就能賺大錢的招數。”
楊寧笑道:
“假惺惺這三個字說得非常貼切,看來,我能騙得了陳老板,卻騙不過華哥您。”
華建軍哼笑了一聲。
“自己辛苦打下來的江山,又怎么肯輕易放棄呢?我做不到,相信華哥也正因此而犯愁。”
華建軍再一聲哼笑,同時點了點頭。
“所以,我打發陳老板的招數,華哥您不妨借鑒一下,說不定就能解了您所面臨的困局。”
華建軍苦笑搖頭,道:
“你這一招,連我都騙不過,又怎么能騙得過衙門呢?”
楊寧抽了口煙,微笑道:
“騙騙陳老板沒多大風險,即便被他識破了,不還是有華哥您給我兜底嘛,但衙門,卻是萬萬騙不得,一旦被識破,沒人兜底,只會罪加一等啊!”
華建軍長嘆一聲。
“誰說不是呢!”
楊寧呵呵一笑,接道:
“所以,我的用詞是借鑒,而不是套用。”
華建軍先是一怔,隨即兩眼放光,盯緊了楊寧,滿懷期待道:
“把話說明!寧,華哥可沒有你那副好腦袋瓜子…”
該裝逼時不裝逼,其罪必將遭雷劈。
楊寧淺淺一笑,拿捏出諱莫如深的神色,緩緩站起身來,圍著改做了餐桌的茶臺踱了一圈。
“華哥您剛才說過,國家在開放,在擁抱世界,我等草民也要響應國家號召,也要多多領略一下西方國家的文化…
華哥,我想問你一句,我們需要領略的西方文化除了酒,還有什么?”
不等華建軍回應,楊寧已然給出了答案。
“做為商人,我們更應該學習的是人家的那種正規,一切經營均公司化的那種正規。”
回到了座位上,楊寧再點了支香煙。
“華哥,您可以成立一家主營娛樂文化的公司,把您麾下的這些個娛樂場所全部都歸于該公司的旗下,您可以占大股,但不可占全古,要分出一部分股份給您手下兄弟。
您不去擔任這家公司的董事長或是總經理,并在公司章程中白紙黑字按手印地寫明白,您只是財務投資,不參與這家公司的經營…”
華建軍原本緊鎖著的眉頭忽地展開,大喝一聲:
“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