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活帝國 第567章 你真了不起
整件事看似突發倉促,但所有節奏其實都在任重的操盤控制之中。
自從返鄉艦隊離開源星之后,在留守的于燼家族、王兆富家族、文磊家族以及偶爾蘇醒掌控全局的陳菡語等人的引導之下,資源有限活動范圍緊湊,但卻又靠著孫艾的幫助對外界保持信息獲取的源星人類迅速轉進到了一個新的發展方向。
正是學術方向。
遙控操盤的任重花了很大的力氣來逐漸建立源星上的學術氛圍。
或許是源星上的自然環境和行星系信息流背景特別適合人類大腦運轉,進而讓源星上的優秀學術人才層出不窮。
總之,在基礎理論研究的深度上,源星科學院已經漸漸超越了同宗同源的赤鋒科學院。
尤其在任重將白嫖自望疆星的富氧環境搬運回去后,即便赤鋒星和源星幾乎同時采取行動,兩個星球上的富養環境營造進度也相似,但源星上的學術人員爆發靈感的頻率顯然更高。
任重在遠疆分院這邊呆了兩年半,又送回去大量基礎學科知識。
對于這些新知識,任重主動做了細致分化。赤鋒科學院負責成果轉化,源星科學院負責消化吸收再深度剖析去蕪存菁。
到現在,面對楊米思的幾個終極問題,源星科學院已經可以給出相對靠譜的答案。
完成閉目沉思后,任重并未急著作答,他只是告訴楊米思和其他人,自己需要換個安靜的場所獨自思考。
楊米思與院長答應下來。
隨后任重便獨自去了隔壁辦公室。
會議室這邊,倒是只留下院長等人和楊米思單獨相處。
院長趁機說道:“楊老,我們之前那提議,你應該已經知曉吧?也不知道你對這事有幾成把握啊?赤鋒伯任重的確非常了不起,他的科研潛力絕非浪得虛名。這兩年下來,雖然折躍戰艦的研發還遙遙無期,但已經產出了大量新技術。我們實在不想讓他就這么走了。他這般人的才學,就該用到科學上嘛。”
之前楊米思也是這般想的,所以他是想以親自收任重為學生的方式來實現院長試圖留人的目標。
但現在,楊米思卻沉默了很久,只搖了搖頭,“我不確定。至于把握,恐怕不多了。”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三小時,任重單手拿著一本冊子回到了會議室。
院長等人伸長了脖子,翹首以盼,楊米思卻已是三步并做兩步沖上前去,作勢要從任重手中直接拿冊子。
不曾想,任重卻將東西往身后一背,給藏住了。
楊米思不解:“任先生你這是何意?”
任重輕咳一聲,鄭重說道:“楊先生,實不相瞞。這冊子里的東西都是我個人的jing華學問,其蘊含的思想價值甚至超越我的專利涂料。原本這東西該是要送到皇家科學院備了案,注冊了學術專利才能拿出來。只是我個人終究始終未能完全滿意,所以才一直只在醞釀中,不敢將其輕易示人,以免帶錯了路,誤了世人。今日,由于楊先生你的提問,你我相見恨晚,我本意是不愿答,但又不想叫你失望,所以才提前整理思緒,勉強著書立傳。”
“可是,這東西其他人是不能看的。看了只有害無益。同時,楊先生你暫時也只能在我眼前看,這本書也得閱后即焚。它的作用不是要解答你的所有問題,而是就著你的困擾啟發你的思路,你留之無益,只等看完后,再去細細品味,逐漸消化,重新整理自己的學術,最終或能走出一條屬于你自己的路來。”
楊米思做恍然狀,“原來如此。那么……”
說著,楊米思與任重二人齊刷刷轉頭看向不遠處的院長等人。
雖然沒再說話,但那目光神態里的逐客意思卻表露無疑。
院長登時傻眼。
他倒是沒想到,我明明才是地主,你兩個外來戶怎么喧賓奪主,對我下逐客令了?
過分啊!
他本也是學問人,當然也想看書,此時見寶山在眼前,心癢難耐,急得抓耳撓腮,又不知道說什么好。
楊米思見他不識趣,終于失了耐心,只側身一揚手,“請。”
說是“請”,其實就是“滾蛋”的意思。
院長閣下嘴唇直抖,幾欲暴怒。
但他又看了看面前看似中年,實則輩分高到沒譜的楊先生。
罷了,我是有修養的晚輩,不和出了名的社交破落戶楊某人一般見識。
帶著莫大的遺憾,院長與一眾遠疆分院高層一步三回頭地走了人。
等他們走了人,任重便與楊米思去到隔壁一間封閉式小會議室,先關緊了房門,又檢查了這會議室,確定沒有任何攝像頭,任重再打開信息流探測屏蔽干擾儀,這才將他手寫出來的小冊子遞給楊米思。
楊米思帶著惴惴不安的心思翻開冊子,在第一頁開門見山便見著這樣一行字。
“所謂人的思維,是信息的集合。信息的本質,是信息流。思維信息流如何來?來自規律的集合。規律從何來,來自電子作為存在態的震蕩與旋轉,來自電子作為能量態的漲落,來自原子核內部質子與中子的旋轉……總之,人的思維其實是大腦內部一切物質與能量聚合在一起之后形成的規律的總和,與智腦中貯存的信息其實是同一類存在,只不過它更復雜,容納的信息量更龐大。”
這是總綱,有點大言不慚,但楊米思并不急著反駁,而是繼續往下看。
在后面的十幾頁中,任重羅列了大量實驗數據來對總綱進行證明,以至于楊米思對總綱里的內容從起初的質疑,慢慢變得將信將疑,再到看完相關的所有相關論文,只覺意猶未盡。
閉目沉思消化良久后,楊米思問道:“雖然前言總綱里給的論調很驚世駭俗,畢竟按照通常的觀念,人們都認為不管人工智能性能再優越,與人的思維都還是有本質不同。可你卻是干脆將人的思維與智腦中的信息等同視為一物。我起初想反駁,但又忍了一下。看完后續全文后,我又覺得,這總綱似乎又有那么些道理。但卻讓人覺得很悲觀,人真的和智腦沒有區別么?失去了無限的可能,那人類的上限是不是已經提前注定了?你這些文章,看似有理,可卻又似乎都只是旁敲側擊,最終還是未能定性啊。”
任重點了點頭,“大膽猜想,細心求證,是為科學。我所提出的,起碼是一條可能正確的路,對吧?”
“是的。至少你已經真在這條路上走出去很遠了。我很佩服你。”楊米思誠懇道。
任重:“繼續看下去吧。”
楊米思再翻開下一頁。
“宏觀與微觀宇宙之美:對稱美學。”
在這篇文章里,任重以楊米爾斯理論為核心骨架,從頭到尾地梳理了一遍地球人類曾經走過的路,從牛頓的經典力學到麥克斯韋的電磁光理論,從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到蓋爾曼的量子色動力學,從泡利的整體規范對稱性與局域規范對稱性到非阿貝爾規范場論,從質子中子同位旋守恒到楊米爾斯理論,從規范玻色子到夸克模型,從費米子到希格斯粒機制,再一股腦拋出漸近自由、夸克禁閉、自發對稱破卻、規范場的重組等等概念,隨后又在機械帝國現有的微觀觀察科技水平的基礎之上繼續往下推進,從暗物質暗能量與引力的關系延展到無處不在的信息流的物能二象性,再引申到折躍亞空間的樹狀網絡與宇宙坐標系的無限jing確論。
在這短短一萬余字的論文中,任重用自己的筆,以一股腦猛砸理論結晶的方式,帶著楊米思重走了一遍真正的地球人類文明曾經走過的路,又再往前多走出去一些。
當然,任重在具體表述時,都沒把這些理論的名稱拿出來,甚至在內容和表述上也做了很多模棱兩可的帝國本土化改寫。
至于一些在帝國中尚未出現,又或是他本人尚未接觸到的理論,他也都用了純數學推演以不斷追求心中的對稱美感的目標,強行以猜想的方式砸了出來。
這些數學計算的過程,都由源星科學院里的頂級數學家和理論物理學家在任重通過孫艾實施的引導之下,群策群力完成。
如果是一個學問做得不夠jing深,理論知識不夠扎實的人,看了這篇文章,大約會只想罵娘。
但楊米思顯然已經跨過了文章的閱讀門檻。
看完后,他一言不發地摸出紙筆,開始低著頭在紙上唰唰唰地記錄起來。
他在整理自己的知識體系。
任重在一旁也沒說什么,只看著他不斷拋出概念。
時間過去一個多小時,楊米思開始了自己的計算過程。
一邊計算,他嘴里還一邊念念有詞,似乎也是在對任重說話:“其實這個被你命名為神之粒子(希格斯粒子)的觀念很令人驚艷。但它還不夠微觀。我認為,神之粒子不只有一級,還有二級三級四級乃至于無窮大級。每往微觀層面多走一步,神之粒子就往下多順延一級,變得更復雜,細分出更多不同的種類。在無窮大級的層面,神之粒子賦予了物質一切特性,甚至可能讓光波和膠子也能具備質量。”
“甚至,當這無窮大延展到一定的程度時,神之粒子和引力、弱電力、強力、信息流、暗物質、暗能量、可觀測物質之間都不分你我。”
“當我完成所有的計算,將神之粒子和信息流理論等等一切可觀測力都合并到一起時,就窺破了宇宙的本質。”
時間不知不覺飛逝著。
楊米思這一次廢寢忘食的計算,一共耗時八小時。
他深吸口氣,將筆拋下,回頭看向身側的任重,“任先生,你覺得怎么樣?”
任重看著寫滿了一整頁的數學計算框架,沉吟良久,緩緩說道:“深度還是不夠。”
“是啊,不過沒關系,我暫時只能做到這一步,但以后總能慢慢搞明白的。”
任重:“是的,循序漸進,一步一個腳印。”
其實任重心里想說的是,你確實是個人才。
楊老只是第一次接觸這些理論,就用純計算的方式,推出了楊米爾斯理論的完整數學框架,而且這框架的深度,其實已經超越了20世紀地球人類的研究,抵達了夸克的下一層再下一層。
在沉默中,任重與楊米思對視著,心里想的卻都是,對方真是了不起啊。
到得此時,任重可算是見識到了學術大宗師真正的能耐。他只是扔出一些非常寬泛的概念,目的只是不斷引導楊米思的思維方向,再催發著對方主動向楊米爾斯理論的方向前進。
哪怕楊老暫且得不到結論,給卡在里面,也沒有關系。任重想達到的目的只是把人徹底帶進溝里即可。
但任重也萬萬沒想到,對方真就根據他的綱要式描述,迅速發散整合,直接把數學框架給擺了出來。
屬實恐怖。
任重自愧不如。
楊米思卻也對任重的奇思妙想驚為天人。
他簡直不敢相信在帝國的邊陲之地,竟有一個從出生到如今跨越的時間不過兩百年,甚至從未正式進入過皇家科學院下屬的帝國大學學習過一天的人,會在純理論領域思考到這般jing深的境地。
在他本人計算出數學框架之前,他也曾想過,任重的這些猜想是否太天馬行空,看似jing妙,其實又如無根浮萍站不住腳。
結果倒好,他自己把框架擺了出來,又反過來證明了任重的諸多猜想之正確。
“任先生,這就是你的能力么?你在赤鋒族中踐行的,就是這樣的理念?我……”
楊米思顫顫巍巍地舉起手,手中正拿著那一頁紙,不知不覺竟已是老淚縱橫。
他再喃喃自語,“我在黑暗中不斷跨越時間,摸索了上萬年,又在冷凍沉眠中等待了百萬年。我的確從未想到,竟能在你這里看到科學的真諦。我……哪怕現在我就死在這里,就憑著這一頁紙,也算是此生無憾。也正如你所說,哪怕我未能一蹴而就,可往后只要有人還在這條路上繼續往前走下去,便終究能抵達彼岸!對吧?”
說著說著,楊米思竟已老淚縱橫。
朝聞道,夕可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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