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門養魚人 第二十六章 九萬里阿九
“嗡嗡嗡”
這時造化爐一陣震顫，爐內那條劍魚吐泡泡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反應比之前紅燒肉出爐還要大。
一時間，就連小雨跟紅燒肉也停下爭吵，都將目光看向了那造化爐，一個個眼神熱切地等待著爐內“三弟”的出世。
“轟！”
爐內水面突然炸開，原本通體漆黑的劍魚，好似蛻皮了一般，化作了一條近乎透明的青魚，在水中游蕩之時看起來就好似一道青色霧氣。
“錚”
緊接著，一道悠長劍鳴聲響起。
一柄劍身如清亮如秋水的長劍一點點從爐內水面鉆出，先是八面漢劍樣式的劍身，而后是鑄造有古木紋路的劍柄。
很難想象，個把月之前，這還是一柄銹跡斑斑只余下一小截的斷劍。
“錚！——”
等到完全出爐時，古劍陡然化作一道青芒，猶如那脫韁之馬飛掠而出，只一瞬便在張無憂他們頭頂留下了無數縱橫交錯的劍痕，那湖岸一排又一排參天紅杉，就那么在劍鳴聲中整整齊齊倒下。
“我們三弟好帥！”
風靈狼現學現賣滿臉激動地贊嘆了一句。
“三弟、三弟你好帥呀！”
小雨則站在風靈狼頭頂跟著興奮地大喊了一聲。
“激動個屁啊，還不是咱三弟呢！”
紅燒肉有些吃味。
似乎是聽到了紅燒肉這句話，原本劍鳴聲聲四處飛掠的那柄古劍好似受到了驚嚇一般，只剎那間便回到了張無憂跟前。
“喲，耳朵還挺靈的。”
紅燒肉站上小雨的腦袋冷哼了一聲。
“張無憂，快快快，三弟在等你賜名呢。”
小雨則是一臉激動。
張無憂沒有著急。
他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發現掌心的玄黃氣好像并沒有減少后，他在心中喃喃道：
“書里說的沒錯，無論是靈獸還是兵器，只要成長完成之后就不需要時時依靠養魚人的玄黃之氣，算是獨立的個體，只有在它們自身力量耗盡之后，才需要養魚人的玄黃之氣補充，或者進入爐內休養。”
想到這里，他依次看了眼身旁的紅燒肉、阿浪還有那尚未賜名的阿四，頗有老父親看到孩子一個個長大后的欣慰感。
“嗡嗡嗡”
這時阿四忽然發出一聲顫鳴，似是在擔心張無憂不給它賜名。
張無憂聞聲收回心神，好奇地看向那古劍問道：
“你以前有名字嗎？”
他屬于那種取名廢，今天已經取了一個，有點超額，如果古劍以前有名字那就用以前的名字好了，這點他并不介意。
聽到這一聲，古劍劍身微顫，然后發出一聲哀嘆般的劍鳴。
正當張無憂疑惑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么時，那柄古劍忽然緩緩轉動劍身，露出了劍身的另一面。
眾人隨即看見，那古劍的另一面劍柄下方一兩寸的位置，歪歪扭扭十分潦草地被利器劃出了兩個字——
“朽木”。
“朽木？”
張無憂越發困惑。
而一旁的小雨則像是條件反射一般開口道：
“我們先生說，很久很久以前，鑄劍的大師們在沒有鑄造出自己滿意的劍時，會在劍身上隨手寫上朽木兩個字，表示這柄劍是廢品、次品。”
對于小雨突然起來的頭頭是道，張無憂已經習以為常，不過一旁的紅燒肉跟風靈狼聽了之后卻是陷入了沉默，特別是紅燒肉，并沒有像往常一樣陰陽怪氣冷言冷語。
小雨口中的“廢物”、“殘次品”等字樣，似乎觸及了它們心底某個不愿示人的角落。
張無憂沉默了幾秒后，忽然抬起頭一臉鄭重地看向那柄古劍：“你不是殘次品，更加不是廢物，以前不是，以后更加不是，這個世界沒有無用之人，沒有無用之物。真正的無能的，是那名鑄劍師，不是你。”
因為能夠與養魚人心境互通，所以此刻無論是風靈狼還是紅燒肉，都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張無憂話語之中的堅定，知道這并非徒有其表的安慰話語，而是來自靈魂深處的堅定認知。
于是無論是阿浪還是紅燒肉，此刻眼中皆是光華閃爍。
而那古劍更是周身劍芒涌動，劍鳴之聲如泣如訴。
“我們家鄉有一句夸獎劍客的話，叫做‘劍氣縱橫三萬里，一劍光寒十九洲’，這里沒有十九州，一劍光寒十九肯定是不行，但是劍氣縱橫三萬里我看是沒問題，所以我以后叫你三萬里怎么樣？”
張無憂非常努力地想出了這么個名字。
此言一出，那古劍先是發出一陣興奮劍鳴聲，繼而又晃動了一下劍身，然后劍身下滑，在桌上劃出了一個“九”字。
三萬里不夠，它要九萬里。
“好。”
張無憂看了眼然后點頭。
他這話才一出口，一道金石碎裂之聲驟然炸響。
道道金色絲線自造化爐內涌出，一點點纏繞在古劍劍身，最后又將劍身“朽木”二字一點點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由那金色絲線篆刻而成的“九萬里”三字。
這三個字說不上好看難看，但一氣呵成，豪邁無比。
“主人！”
九萬里三字刻的下一刻，一道稍顯稚嫩的女子聲音忽然從那古劍身上響起。
隨后它更是語氣有些顫抖地朗聲道：
“從今日起，阿九定會助您劍氣縱橫萬萬里，一劍光寒九九州！雖然……雖然現在阿九……阿九還不行……現在還很……很沒用……”
說到最后那聲音變得十分羞怯，似乎是那前半句話，已經耗盡了他畢生的勇氣。
“好。”
張無憂聞言卻是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沒看出阿九比阿浪還會說話。”
“我才是沒想到不是三弟是三妹。”
“阿九阿九，原來你是女孩子呀，以后你能不能帶我飛？”
一旁的小雨跟紅燒肉他們很快便熱絡地圍了過去。
不過阿九在對張無憂說完那句話之后便陷入了沉默，只是通過與張無憂之間的感知告訴眾人，自己似乎因為劍靈不穩不能說太多的話。
但這并沒能阻止一旁小雨跟紅燒肉他們的嘰嘰喳喳，反正她們從來就是各說各的。
“那妖修，真是我們的福星啊，如果不是他，阿九跟我不會這么容易突破，阿浪更是不知道在那個山溝里刨土呢，早知道上次就留他一條命了。”
“是呀，是呀。”
“張無憂你給我也改個名字，就叫十萬里，三妹九萬里，我多一萬里不過分吧？”
張無憂無視了喋喋不休的紅燒肉，抬頭看了眼天色，再看了眼旁邊還沒升起來的爐火，然后有些惆悵道：
“阿九，來幫切菜吧。”
夜深。
小雨依舊睡得很早。
阿浪在帳篷前守夜，紅燒肉跟阿九在爐內休養。
張無憂是最后一個睡的。
不過他今晚睡得很好，幾乎是腦袋粘上枕頭就睡著了，而且難得地做了個夢。
是個好夢——
那是一個陽光很好的清晨，天氣不冷不熱。
一間孤兒院內。
一名打扮得體的漂亮女士在院長的陪同下，來到孤兒院一間教室的門口，喊出了一名模樣清秀好看但神情卻很木訥小男孩。
漂亮女士蹲下身牽起小男孩的手，臉上滿是笑意地問道：
“小無憂啊，你還記得我嗎？”
男孩沒有說話。
他眼神依舊空洞，就好像面前根本沒有人。
“小無憂，跟阿姨回家好不好？”
漂亮女士并不惱，依舊笑盈盈地看向男孩。
可男孩依舊沒有說話。
“阿姨，他是個啞巴，不會說話的！”
“不只是個啞巴，還是個傻子哩。”
“他連拼音字母都不會讀的。”
這時教室里忽然響起了幾名頑皮小孩的嬉笑聲。
院子立刻呵斥了教室里那幾個小孩幾句，然后一臉歉意地看向一旁的那位漂亮女士：
“許女士，這孩子的腦子，的確……的確有點問題，你如果介意的話，可以再慎重考慮考慮。”
“不用。”
漂亮女士無比堅定地搖頭。
隨后她雙手搭在面前小男孩的肩膀上，臉上露出十分好看的笑容看向那小男孩說：
“小無憂，我知道的，你不是啞巴，你也不是傻子，你只是不想說話，不想讀那些拼音，沒關系的，都沒關系，這個世界很大很大，人生很長很長，在這么大的世界，這么長的時間里，小無憂你總會找到你想跟他說話的人，你總會找到你想要做的事，這個世上沒有無用之人、無用之物，他們都只是暫時的遇上了困難，碰到了難題，這些困難，這些難題，總會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被解決的，我們不能放棄他們，更不能放棄那個自己。”
漂亮女士輕柔地說著。
她說話的節奏很像這清晨的風，讓人感覺很愜意。
在說完這些話之后，她蹲著笑瞇瞇地向面前的小男孩伸出了手：
“小無憂啊，跟我回家吧。”
又是一陣久久的沉默。
久得讓一旁嘆息著的院長都開始沒了嘆息的理由。
就在那院長準備勸說漂亮女士放棄的時候，小男孩忽然艱難地說出了兩個字：
“你……好……”
然后在那院長跟漂亮女士的驚喜眼神中，小男孩將他那只黑瘦的小手，一點點放在漂亮女士手心。
“許……女……士……”
小男孩再一次艱難說出三個字。
這一次，男孩那空洞的眼瞳之中有了光，也有了漂亮女士那張喜極而泣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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