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何故造反? 第七百零七章:“艱難’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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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這是天子首次在群臣面前,表達出他對于近段時間關于東宮出閣的質疑的回應。
至于說法本身,其實和王文所說的差不多,但是,從天子的口中說出來,其意義便更加不同。
尤其是,
天子舉出了后宮皇子的例子的時候,群臣也不得不認真考慮起此時東宮出閣的可行性。
要知道,很多事情,在沒有發生的時候,人們明明知道它是有發生的可能的,但是,卻總是不以為意。
然而,
當有一個實例擺在眼前的時候,
反而會過于憂慮。
東宮的地位穩固,和太子自己的安康,孰輕孰重?
那自然是……
“陛下心懷仁慈,篤愛親親,雖與太子殿下并非父子,卻視之如同親子,此誠社稷國家之大幸也,何言私心?”
片刻之后,殿中響起一道蒼老的聲音,眾人定睛一瞧,卻見開口之人不是別人,卻是一直老神在在的禮部尚書胡濙。
這位大宗伯此刻面色溫和,微微躬身,
聲音認真道。
“臣等固知陛下之心,然則東宮儲本,實乃身負社稷之重,太子殿下雖幼,卻當有儲君擔當,
早日出閣讀書,
是為國家育圣明之儲君。”
“陛下親愛太子,自是好事,然陛下為萬民君父,豈可獨愛太子?”
“東宮出閣,是為承萬民所期,群臣之望,此誠大禮大義也,陛下圣明仁德,胸懷天下萬民,自當稍舍心中小情,承社稷之重,命東宮早日出閣,以成大禮,全社稷朝廷安穩。”
“臣俯首以請,望陛下三思。”
胡老大人許久沒有在朝堂上如此清晰的表達自己的看法,以至于在場的群臣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這還是那個平日里和和氣氣,長袖善舞,
從不出頭冒尖的大宗伯嗎?
誠然,
就像胡濙所說的那樣,天子擺出的這個理由,
是堂堂正正的,關心太子,這是誰也挑不出毛病的事。
但是,在場的眾臣在短暫的猶豫之后,雖然沒有說話,但是都和胡濙一樣,不約而同的選擇了繼續勸諫天子,讓東宮出閣。
這個道理說出來有些殘酷,但是事實就是如此。
對于太子,老大人們既在意又不在意,他們在意的,是東宮儲本,所代表的政治意義,是東宮出閣之后,儲本奠安,朝臣安心,百姓膺服,朝廷傳承有道,倫序分明的政治意義。
而真正作為太子的那個小娃娃,其實本質上就是一個政治符號而已,并不真的被老大人們放在心上。
所以,哪怕天子已經舉出例子,過早的出閣讀書,對太子本身來說有害無益,可站在朝臣們的角度,還是覺得,值得冒這個風險的。
這幾乎是在場眾多人的共識,畢竟,天子所說的只是擔心和可能,并不是必然來到的事實。
在朝堂上待久了的人都懂得一個道理,無論再大的可能,在到來之前,都是虛幻不可把握的,若被這種虛幻不可把握的可能所誘惑,放棄眼前實實在在的利益,是最愚蠢的做法。
說白了,就是不見兔子不撒鷹,靠畫大餅,別想騙得了這幫jing明的老大人們。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們考慮的政治因素,大于情感的因素。
太子過分辛勞固然不可取,但是,那是東宮之責,太子逃不過的命運,在這一點上,再仁厚的大臣,也清醒的近乎冷酷。谷珧
只不過,讓他們沒想到的是,一向溫吞不冒進的胡濙,會率先出來當這個出頭鳥。
要知道,雖然道理上來說,胡濙的話一點毛病都沒有,但是,這畢竟是在駁天子的面子,這可不像是這個老狐貍的做法。
不過,雖然有些看不懂,但是,有人出頭總是好的,而且,胡老大人的性格,沒有把握的事,是不會做的。
他的這個舉動,至少說明了,在他心中,這件事情是可以說服天子的。
于是,一旁的朱鑒頓時jing神一振,立刻跟上去,道。
“陛下,大宗伯所言極是,陛下體念太子辛苦,是君父仁心,敦厚親親之意,然則天下萬民,皆期盼東宮早日出閣,承社稷之重,明孝悌之義,為天下臣民表率,以忠陛下,撫黎庶,此誠東宮職責也。”
“太子殿下雖幼,但既為儲君,自當承萬民之望,不可懈怠,故臣贊同大宗伯所言,懇請陛下忍痛割舍心中疼愛,嚴格要求東宮,如此方是心懷天下萬民之大愛也。”
朱鑒話音落下,在場的其他人也反應了過來,于謙的臉色稍顯掙扎,但是到最后,還是嘆了口氣,同樣上前道。
“陛下,正是此意,東宮為天下儲本,非獨民間幼童,自當承其重責,為天下盡心矣!”
有了胡濙領頭,朱鑒和于謙緊隨其后,其他在場眾人也漸漸沒了顧慮,王翺,陳鎰,陳循等人也紛紛上前,拱手開口。
其話大同小異,基本也都是贊同胡濙所說的話的。
不過,在一幫老大人的隨聲附和之中,又理所當然的出現了一個異類,那就是吏部尚書王文。
看著一幫同僚各自進諫的樣子,他老人家不知想到了什么,臉色頗有些不大好看,籠著袖子沉默不言,甚至輕輕側了側身子,一副不屑的樣子。
但是,對于其他大臣們來說,這位天官大人,不說話就是給面子了,所以,他們絲毫都不在意王文的臭臉。
朱祁鈺坐在御座之上,看著底下眾臣齊齊俯身所請,心中不由嘆了口氣。
事實上,眼前的結果,他是有預料的,畢竟,他剛剛的話,并不是在謊言虛應,而是他真真正正經歷過的事。
朝廷的這些大臣,其實說白了,無情的很!
太子甚至是皇帝,在他們心中,看似高高在上,但是實際上,多數時候,往往只是一個冰冷的符號,也只能做一個冰冷的符號。
說到底,在東宮出閣這件事情上,朱祁鈺就像他自己說的,還是存著幾分私心的。
和太上皇之間的爭端是一回事,但是,對于朱見深這個小娃娃,朱祁鈺還是沒什么惡感的,甚至還懷有幾分愧疚之心。
雖然朱祁鈺很清楚,前世的時候,這個侄兒登基之后為自己復帝號,修實錄,并不一定是存著幾分真心,更多的是出于安撫朝局,撫順人心的政治意義。
但是,還是那句話,無論出發點是什么,受了人家的好處就是受了,受了好處就得記著。
若輕飄飄的一句,對方初心并不純粹,便將恩義抹殺,那才是自欺欺人。
前世的事,朱見深和朱見濟一樣,都是被卷入朝局的無辜之人,盡管作為天家皇子,這是他們注定的命運。
但是,就像這一世小心翼翼的對待濟哥兒一樣,這也并不是朱祁鈺可以心安理得的理由。
只不過,有些時候,皇家之人,本身就是身不由己的,即便朱祁鈺是天子,也有些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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