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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星漢燦爛

第二百零六章星漢燦爛赤心巡天飄天文學手機版赤心巡天大中小  第二百零六章星漢燦爛(第1/6頁)

  “觀衍前輩…”

  在飛速消失的時光中,玉衡星光傳遞著姜望的抱歉。

  “我已知道了。”觀衍的聲音一如既往溫和。

  “止惡師伯因果自受,怨不得你。”

  “我也是今日方知,我師因誰而死。他有千般不是,萬種該死,卻沒有留恨于我,容我極樂。”

  止惡沒有告訴觀衍關于止相之死的真相,沒有告訴當年初出茅廬、號為悟性第一的小沙彌,也沒有告訴后來入主玉衡,坐觀萬界的玉衡星君。

  “人真是復雜。我遁入空門,又還俗人間,仍不知人之一字。我懷有他心通,卻見人心瞬息萬變。”

  最后他只有一聲嘆息。

  “姜望。姜望啊…”

  聲隨星光,惘于宇宙。

  玉衡星君從來是姜望信重的前輩,教他修行,助他求道,在他迷茫時,為他指引人生方向。深刻影響了他的三觀,開拓了他的視野,改變了他對人生、對世界的認知…

  可是這樣的人,這樣的智者,也有迷茫的時刻。

  迷失在森海源界五百年,念念不忘的第一件事,是還金身于寶剎。

  止惡也死了。

  曾經照料過他、教導過他的止字輩高僧,就一個也沒剩下。

  他在懸空寺里最后一個熟人,或者說“親人”,消失在紅塵劫火中。

  從小長在寺里的人,“還俗”其實是“出家”。

  命運長河,波濤洶涌。

  懸空寺的胖大方丈,獨自撐篙,湍流行舟。

  當有一人提劍而至,身似玉樹而橫大河,垂光萬里,使人不得遠見。手上已經收攏的妙高幢,便如一柄大傘,其上黃綢帶血。

  他撐著長篙未動,只是面上的愁苦,又更重了幾分…皮似皺鐵,眼窩深陷。

  “苦海艄公…命運菩薩!”

  掀起命運狂潮的人,立在萬頃洪峰之上,似有覆舟之勢:“行色匆匆,將欲何往?”

  苦命定在那里,腳下孤舟隨浪濤搖蕩。

  他看著姜望手里的妙高幢:“悲回首座自解于室,留了遺信給我,說了一些事情。”

  當代的懸空寺方丈聲音發苦:“雖然看起來很像是要去殺你滅口…但其實我是要去救你的。”

  他是要通過命運長河趕赴戰場,所以有這一場駕舟的波瀾,奈何暫止于藏時外。

  等到藏時結束,他找到了戰場,戰斗卻已經結束。

  而能感受命運的姜望,第一時間提劍與他相會。

  他嘆息:“當然現在說什么都沒有意義了。”

  昭王和神俠合圍姜望,怎么看都是必殺之局。

  苦命著急忙慌地駕舟趕來,補刀并無意義,救人才說得通動機。

  姜望平靜地看著他:“悲回首座是什么時候死的?”

  苦命道:“他死于這一戰的結果出現之前。命運在你劍下,死亡的時間瞞不過你。”

  姜望不置可否:“方丈以為,悲回首座的死,是因為什么?”

  苦命明白自己的回答很重要,而一個剛剛死里逃生的人,一個有足夠力量紓恨的人,一個在這種時候還要等回答的人…讓他更覺苦澀!

  空門之外,猶見此仁。修佛一世,禪心安在?

  他一手撐篙,一手豎掌在身前:“悲回首座說他是受不得內心熬苦,身為業火所炙,魂為梵鐘驚散,故而自解,遺信于我交代。”

  “但我想悲回師叔心中只有懸空寺基業,為此可以忍受所有,這么多年都沉默,又將自己掌控的洞天寶具交給止惡法師,仍是存著滅口的心思…他的死,大概是想以自己的性命,為懸空寺留一條后路,希望可以獨自擔下所有的孽債。”

  “此外…”

  “他也很有可能是我這個方丈推出來的替罪羊。”

  這胖大的和尚,現今整張胖臉都幾乎長成一個‘苦’字,肥肉是垮下來的,顯得并不寶相。

  “就像很多年前…我師父對苦性做的那樣。”

  他提供了三個視角,每一個視角都很認真。

  姜望看著他:“方丈看什么都通透,無怪乎能擺渡于命運長河。”

  苦命道:“醫者不能自醫,命者不可自求。”

  姜望又問:“您的師父…悲懷方丈,他和苦性法師之間的故事,您怎么看?”

  苦命豎掌禮佛,是表示他所說的一切,都可以證于佛前。

  這一刻也垂眸言切:“苦性師弟心性正大,行事光明,眼里揉不得沙子。他在得知止惡法師的身份后,一定要揭露于天下…我能理解,但不同意。”

  “因為偌大的天下,不是只有一個懸空寺,作為佛門圣地立于東域,從來不是巋然無憂,不可八風不動——涉及止惡法師的身份,懲罪可以被我們開啟,但無法由我們結束。”

  “無論景齊,早覺光頭礙眼。況乎天下,豈有禪宗生途。使天下問罪止惡,是以天下傾山門,懸空必無幸理,古剎永絕禪音。”

  他又道:“我師父悲懷方丈,在屢勸無果,且苦性已經逃到角蕪山,取得止惡法師是神俠的關鍵證據后…出手將其斃殺。”

  “我能理解,但不同意。”

  他慢慢地道:“我理解悲懷方丈保全宗門的執念,也理解他心心念念,想要救出世尊。但不能同意他殺害一個并無過錯的人。從始至終犯錯的并不是苦性!”

  “苦性只是在宗門和大義之中選擇了后者,且對現世當權者有相對天真的幻想。認為明正典刑之后,此事會罪止神俠一人。”

  “我師悲懷,最終禪心崩壞,早早圓寂。悲回首座自解后,他那一輩,已無存世者…或者便是惡果。”

  姜望看著他:“方丈對誰都能理解,又對誰都不同意…難怪法號是苦命!”

  感同身受,究竟是一種天分,還是一種詛咒?

  苦命低頭看著自己的一雙手,一只手禮佛,一只手撐篙,都肥胖,都有老繭,都不干不凈。

  “知命不認命,故自苦也。”

  他只是嘆道:“世間安得雙全法?我亦行來,方知路難行!”

  當上了方丈,才知道這個位置意味著什么。

  遠看是宗門領袖,近看是自中古傳承至今的歷史,無數可歌可泣的故事,以及活在當世的數十萬僧眾。

  “如我師父那般,進退無門,血淚都咽,確知行路難!”姜望立住潮頭:“方丈執掌大宗,尊奉圣前,大事小事,一言而決,也說路難行么?”

第二百零六章星漢燦爛赤心巡天飄天文學手機版赤心巡天大中小  第二百零六章星漢燦爛(第2/6頁)

  “哪有什么一言決之,不過是一肩承之。懸空寺之所以能懸空,是有人在上面提,有人在下面撐!”

  苦命緩緩搖頭:“那些看不見的血淚,堆成了看得見的恢弘。”

  姜望想起第一次去到懸空寺的時候,那懸空巨寺,仿佛天境,的確給他長久的震撼感受。

  后來他又走了很遠的路,看到很多風景。但已不是最初的那個少年,不能夠再大驚小怪。

  “這世上的道理,豈有人能言盡?無非是每個人,都守著每個人的一畝三分。”

  姜望最終只是道:“一段時間不見,方丈瘦了許多。”

  獨佇孤舟的胖大方丈嘆息:“老衲是一個在油鍋里滾幾圈,也掉不得秤的癡肥人。唯獨良心自煎,不得不瘦!”

  姜望將手中收攏的妙高幢,扔到了命運渡舟上:“我在路上撿到這個——約莫是懸空寺之物,方丈收好了,莫再有遺。”

  懸空寺的兇菩薩,是平等國的神俠。神俠他殺了,身份他便作不知。

  但他會盯著懸空寺。

  一直盯著。

  倘若發現懸空寺跟平等國確有勾結,止惡法師并非孤例,事情便不會這樣結束。

  苦命以掌合篙,對姜望深深一禮:“承真君此情,懸空寺上下無以為報,必夜夜誦經,為君祈福,以祝平安。”

  “姜某平安與否,自有劍橫。”姜望道:“方丈如有心,便祝衛人吧。”

  苦命合掌未開,仍自低聲:“止惡法師生于懸空寺,學于懸空寺,隱于懸空寺。自執地藏敗亡后,愈見其執。乃至一念有差,貽害天下——這是老衲作為懸空寺方丈,必須要償還的業。”

  “禪門慈悲之地,方丈肯定知道應該怎么做。”姜望按劍轉身:“便不叨擾。”

  “稍等——”苦命叫住他,又是一禮:“老衲與施主也算有緣,于懸空寺幸結因果。”

  “今厚顏相請——不知能否送一枚青羊天契,給老衲作護身之用?”

  這一枚青羊天契名為護身,實為監督。

  他愿意將自己置身于姜望的眼皮底下,以證他這一生,的確不曾參與過平等國。

  法家大宗師韓申屠對衛郡慘案的調查,已經追蹤到平等國,鎖定了護道人馮申。

  而姜望確認了主持此事者,是平等國神俠,并將其格殺。

  往后或者因為馮申,還能牽扯出更多的平等國成員。

  但因為神俠已經煙消云散,這把火燒不到懸空寺。

  其實猜疑難以避免。

  景國本身就對止惡有懷疑,只是沒有確定性證據,難以支持他們大軍壓境,伐山破廟。如今神俠一死,止惡也失蹤,難免舊事重提,聯系到一起。

  但人已經死了,止惡永遠無法被證明是神俠。

  懸空大寺,傳承萬古,為現世做出過巨大貢獻。又有苦命這一尊命運菩薩坐鎮,僅僅猜疑,無法滅宗。

  此外子先生也是知道這件事的,只是在姜望登山之前,他不曾對人說。在姜望離山后,他也不會幫景國確認。

  姜望的沉默,確實是保住了懸空寺傳承,拯救了數十萬僧眾。

  苦命作為懸空寺方丈,給出所有他能給的交代。

  姜望想了想,終是抬起手指,一只折紙青羊,在他的指背跑出,躍上命運渡舟:“折紙不佳,方丈莫要嫌棄。”

  是非山一戰之后,昭王絕對不會再展現天道尊王身,從此以后會隱藏得更深。

  要說以“了解天道”為線索…

  在命運長河泛舟的苦命方丈,的確是個有可能的存在。

  況且這種監督…又怎么不是證明呢?

  作為當代懸空寺的執掌者,苦命比誰都希望能夠證明懸空寺與平等國無關,可是因為止惡法師的存在,懸空寺在這方面的信用已經被抹去。

  而若是姜望站出來說一句,他一直盯著苦命,這比任何自證都更有說服力。

  以姜望魁于絕巔的戰績,超脫之下堪稱無敵的姿態,他的青羊天契,也沒可能讓非超脫的存在做手腳。

  小心地將這枚青羊天契收在懷中,抬眼看向已經轉身的姜望,苦命不知怎么,忽然就想到了那個不回頭的、吊兒郎當的身影,不由得脫口而出:“還有一事。”

  姜望回頭看他:“什么事?”

  苦命拄著長篙在那里沉默了一陣,似乎非常掙扎,但最后還是道:“神俠…或許不止一人。”

  “一是我不能確認止惡法師的身份,懸空寺永遠無法將這件事上秤稱量;二是有一回神俠做事的時候,我確然看到止惡法師在寺中…”

  他又補充:“當然也有可能是止惡法師的匿身之能遠勝于我,留假身使我不能知。我姑妄一說,你姑妄一聽。莫受干擾。”

  如果姜望在是非山上沒有沉默,苦命大概永遠不會說這些。

  倘若真的神俠不止一人,而又未得苦命提醒,那另外的人就永遠翻篇了,不會再被懷疑——止惡法師跑去是非山行險,有沒有“勝則嘗試超脫,敗則為理想遮掩”的意思呢?

  “知道了。”姜望點了一下頭,轉回身去,仍自踏浪而走。

  命運長河浪聲遙遠,像是間隔了很長的時代。

  在離開的那一刻,不知為何,心中忽然響起一個悲傷的聲音。人的記憶,果然是從聲音開始——

  “姜望割下這縷頭發,代首為誓,與大師相約。此生雖不能剃度,但已視大師為親人。大師走后,姜望一定好生看護懸空寺,讓大師香火不絕,金身久享…啊!”

  曾經苦覺在他面前裝死,離莊之后愈發壓抑情感的他,因而吐露心聲,表示早已視其為親,但還是死守底線,不肯拜師…

  最后那一聲“啊”,是苦覺的回應。苦覺當場跳起來,給了他一頓胖揍,然后揚長而去。

  后來苦覺真個走了,他卻沒機會在他死前說些什么。

  真正的離開,不讓人有道別的準備。

  姜望揮了揮手,消失在命運里。

  苦命獨自靜了一陣,才放開長篙,任由命運之波瀾,推著他和他的渡舟往回走。

  師父悲懷當年臨終時,把他叫進房間里,問他方丈之位,誰人可繼。

  他說苦覺靈慧質真,最具佛性。

  又說苦諦為人方正,處事端嚴。

  又說苦病是金剛秉性,有佛子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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