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 第一百一十七章 星河微瀾
“對了。”星河亭中,重玄勝道:“你去懸空寺的時候,記得繞過星月原。”
姜望皺眉道:“為什么?”
哪有過星月原而不入的道理,他還要跟觀衍大師聊天,炙火骨蓮也需積蓄星力呢。
“那邊會有大動作。”重玄勝只說了這一句,便不再說。
想是已經涉及了兵事堂的機密。
嚴格來說,姜望現在的官品、位置,也是有資格與聞機密的,但他畢竟現在孤身在外。
身為將門弟子,這點覺悟重玄勝還是有的。
姜望稍一想星月原的地理環境,以及西象國東旭國的格局,便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齊景之間的談判看來并不順利……
是齊國竹杠敲得太狠,還是景國太自負?難道景國真準備雙線作戰?以一己之力,同時對抗兩大霸主國?
姜望想了想,說道:“我這千里繞行,為國事隱姓埋名、頗多顛沛,到了星月原,還得繞道……上頭是不是應該,給點補償?”
重玄勝一臉震驚地看著他。
“哈哈哈,開個玩笑。”姜望干笑道。
“那你還開得挺認真的。”重玄勝不冷不熱地道。
“不來不知道,草原上風景挺好的。”姜望顧左右而言他:“我遠遠看了至高王庭一眼,真是雄闊!”
重玄勝順著他的話問道:“怎么,你那義弟,竟然沒帶你在至高王庭里轉轉嗎?”
“他在離原城。”姜望道。
重玄勝就算智計再高,姜望就算戰斗天賦再可怕,在天下霸主國的棋局上,他們也只不過是其中一子,甚至還不是太有分量的棋子。
很多事情,都干涉不了。
這話題實在不好繼續,因而重玄勝轉道:“忽然想起來一事,上次你說的那個顧師義,我最近才翻出來他的情報,簡單地摸了一個底。這段時間,事情委實太多,險些忘了!”
這段時間,他先是要幫姜望洗刷叛國污名,好不容易跟張衛雨過了一手,打了一個漂亮的勝仗。緊接著姜望又出了事,只有一封急信,一句話送來。
事涉景國趙玄陽,一說就是通魔大罪。
他又要探知事態,又要積極活動,促成齊國對景國的強硬態度。等姜望脫身了,又要幫著找齊廷討好處……
齊景之間如果有什么大動作,正是重玄氏這等將門世家發力的時候。他身為重玄家嫡子,也是要努力為自己攫取籌碼的……
如此林林總總,確實是太忙了。
姜望實在也有些不好意思,飽含熱情地道:“勝兄,真是辛苦你了!”
“唉。”重玄勝嘆了一口氣:“最近總是腰酸背痛的,也不知是不是操勞過度……”
姜望愣了愣,小聲道:“你跟十四的家事,我不好管吧……”
“想什么呢!”重玄勝一拍石桌,怒不可遏:“都是為你的事情忙的!”
“那你一定要試試我的獨家按摩手法了!”姜望果斷起身,繞到重玄勝身后去,殷勤地捏起肩來:“黃舍利有個什么二十四手,我交手的時候偷學了兩招,給你松松筋骨,叫你渾身舒泰!”
黃舍利若是知道,她的救度世人二十四手,被姜望用來給人捏肩,普度降魔杵一定握持不住,非要敲碎姜某人的指骨不可——除非是給她捏。
“使不得!使不得!”重玄勝假惺惺地阻止道:“我重玄勝何德何能,竟叫天下第一內府為我捏肩……捶背?”
姜望很懂事地捶起背來:“使得!必須使得!勝哥你每天多操心吶,一定要注意身體。你這幾百斤肉,是智慧的具現,乃齊國之瑰寶,萬萬不能有失。請務必保重!”
重玄勝滿意地哼了一聲:“剛剛我說到哪了?”
“顧師義。”姜望提醒道。
“顧師義這個人呢,乃是鄭國第一高手。”重玄勝很是享受,懶洋洋地說道:“此人俠肝義膽,有天下豪俠之美譽。”
“他本身也是出自鄭國皇室嫡脈,但對皇位毫無興趣,不入官道,對于皇室資源也不爭不搶。少時就獨行天下,好打抱不平,鋤強扶弱,闖下不俗名聲。
給自己改名叫顧師義,是以義為師。
當年他父親病危,要傳位于他,他竟離席避之,不肯受詔。說他只有一劍獨行之義,卻無擔當社稷之能。‘上有長兄,下有賢侄,吾弗受也’。原話大概是如此。
他后來更是在新皇登基之后,只身去國,就是為了避免有人拿他做文章。待新皇權力鞏固之后,才肯再回國。
他沒有用鄭國皇室半點資源,僅靠自己,卻也修成了當世真人,的確是世間少有的奇男子,天資卓絕,特立獨行。算起輩分來,當今鄭國皇帝,正是他顧師義的侄子。
不過他雖然是鄭國第一高手,卻基本不管什么事。既不受鄭國皇帝之封,也不受別國招攬。常年游蕩在外,游戲風塵。過個十年八載,才又回去住一段時間。”
小國之人要成就洞真有多難,想一想被阻于神臨的紀承就知道,難的不僅僅是道途本身。
想起顧師義那暢快淋漓的一巴掌,姜望不由得道:“確是奇人!”
“便暫且當他是個行俠仗義的好人吧!”重玄勝道。
“此話怎講?”姜望問。
“雖然他名聲很好,但名聲這東西吧……”重玄勝嘖了一聲:“你還被傳成叛國惡徒,通魔賊子呢。現在又是國之義士,大齊被冤屈的失蹤天驕了。”
他笑道:“很容易擺弄!”
“論跡不論心,論心豈有完人?”姜望卻道:“如果什么事情都要去揣測背后是不是有其它目的,那就很難有人可以信任了。”
“當然。所以我說,暫且當他是個好人。”重玄勝不以為意地道:“他救你有什么目的,不妨等以后進一步接觸了再說。若從此以后再無交集,便也不必提了。”
姜望則道:“我很感謝他救我這件事情,以后如果有機會,我會盡力還報。至于他這個人是怎樣的,只有一面之緣,我不敢判斷,更不愿猜疑。所以,且行且看吧!”
重玄勝笑了笑:“至少我們在結果上是一致的。”
“是啊。”姜望亦笑。
在很多時候,他們或許是完全不相同的兩個人。
但他們都很清醒,知道世界上不是只有自己這種人。知道自己的人生準則,并不是人生的唯一標準。
他們同向而行,但非亦步亦趨。
兩個人都走在自己的路上。
從太虛幻境退出來的時候,姜望意有所動,抬眼看天。
那星河長貫,恍惚泛起了一種波瀾。
不知道為什么,他想起了浮陸的慶火其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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