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火藥和施法者 第九十七章 再造家國(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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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你被俘虜的地方是楓葉堡?而且還是以楓葉堡指揮官的身份被俘虜?”
斯庫爾上校此言一出,大議事堂內許多自由人方才驚覺——原來面前這個聯省老,就是那個死守楓葉堡的“紅薔薇之盾”!
由于楓葉堡直至七月二日才被攻克——也就是六天前——所以不少外郡來的自由人,剛好趕上紅薔薇軍旗墜下楓葉堡高墻之前的最后時刻。
因此,即使是外郡來的自由人,也多少了解到一些“紅薔薇之盾”的壯舉。
只不過,此刻大議事堂穹頂之下的人們,很難將審判席上憔悴枯藁、行尸走肉一般的聯省老,與堅韌不拔、頑強抵抗“血狼”近一個月之久的“紅薔薇之盾”聯系到一起。
甚至由于奧爾德·費爾特給陪審者留下的觀感太糟,連累溫特斯在自由人當中的評價無形間也略有下降。
“血狼就是被這種貨色擋了一個月?”有人暗暗滴咕:“看著也不怎么厲害嘛。”
更多的新墾地自由人,則因“聯省老”與“紅薔薇之盾”這兩個割裂形象的重疊而大跌眼鏡。
須知,“紅薔薇之盾”可是新墾地當下最有名氣的大議會軍指揮官。
由于悲號河谷之戰先期的籌劃、博弈以及會戰當日詳情,通通不為外人所了解。
所以缺乏信息和軍事素養的公眾,只可能通過成敗論英雄。
鑒于其他人的表現太拙劣——戰前狂發捷報的薩內爾·卡羅尹上校,真交起手,一天就被干趴下;
家世顯赫的杉德爾·卡佩羅少校,白天還在向沃涅郡縉紳拍胸脯保證一切盡在掌握,晚上就被“血狼”找上門,不僅自己淪為階下囚,連祖傳軍刀也成了人家的戰利品。
使得堅守楓葉堡的紅薔薇軍官,成為新墾地公眾眼中,唯一表現還算亮眼的大議會軍指揮者——畢竟其他人都完蛋了,他還在。
于是乎,出于跟“叛軍”發行的《通訊》打擂臺的動機,一些心向大議會的楓石城士紳,只要逮到機會,就會大力吹捧城外的議會軍殘部死守楓葉堡、面對血狼勐攻巋然不動的壯舉。
對于大議會軍為何淪落到只剩殘兵敗卒困守楓葉堡的境地,他們則善意隱去。
按照他們的說法,正是因為楓葉堡守軍的牽制,“叛軍”才未能第一時間打出新墾地、反攻諸王堡。
而鐵峰郡軍聲勢浩大的攻城演練,也在無意間“贊助”了這種認知。
故事反復倒手,設定也逐步增加。
不知從何時起,有人給防守楓葉堡的不知名大議會軍指揮官,封了一個“紅薔薇之盾”的雅號。
由于《通訊》被賦予的權威性,天然容易激起受眾的逆反情緒。比起“正義的新墾地聯軍大破偽議會軍”的新聞,帕拉圖人更樂意聽一個困守孤城的悲情故事。
隨著故事越傳越廣,“紅薔薇之盾”的名頭也不脛而走,成了大議會軍的一面旗幟。
可是此時此刻,望著審判席上面黃肌瘦、死氣沉沉的聯省老,凡是聽說過“紅薔薇之盾”的自由人,無不大失所望。
尤其還是一個聯省老!
期待與現實的差距,令人們心中生出強烈的幻滅感——這也是斯庫爾·梅克倫期望看到的反應。
若非為扯掉諸王堡最后一層遮羞布,今天被帶上審判席的聯省軍官,應該是另一位炮兵中校,而不是區區步兵少校。
面對沉默不語的奧爾德·費爾特,斯庫爾上校再次發問,給還在心存幻想的諸王堡支持者釘上最后的釘子:
“為什么?一個聯省軍官,會來到新墾地,扮演‘紅薔薇之盾’?”
聽到上校的問題,費爾特少校感到困惑。“紅薔薇之盾”是什么?少校對此一無所知。
他轉頭看了一眼背后,因為他甚至不確定,上校是否在對他說話。
但是他仍舊一言不發,以沉默回應上校的提問。
斯庫爾上校眉頭緊鎖,將木槌拿了起來。
就在這時,納吉上校主動開口,為費爾特少校解圍。
“斯庫爾·梅克倫上校,你又能否告訴我。”納吉上校面不改色地高聲反問:“為什么聯省軍官,不能出現在新墾地?”
一石激起千層浪,納吉上校的話語在自由人當中引發軒然大波。
人們先是驚愕,驚愕于堂堂上校軍團長,竟然能問出這樣一句廢話;
而后是震怒,震怒于納吉·莫達奇身為帕拉圖人,竟然敢問出這樣一句無異于叛國的廢話;
最后涌上心頭的是迷惘,因為雖然沒人想看到別國——哪怕是盟邦——的軍人踏足帕拉圖,但是在場的確沒有幾個人能講清楚——為什么聯省軍官不能出現在帕拉圖?
斯庫爾上校倒是既不驚愕、也不震怒、更不迷惘。
誘使納吉上校加入“交鋒”以后,斯庫爾上校立刻收回面對聯省后輩咄咄逼人的態度,恢復了先前的冷靜和克制。
他放下木槌,重新打開起訴書,不急不徐地宣讀:
“五月二十八日、二十九日,悲號河谷會戰期間,奧爾德·費爾特作為偽議會軍南路分遣軍最高銜階軍官,實際指揮六個步兵大隊、一個騎兵分隊及附屬輜重部隊——總計約三千三百人,沿楓石城、麥丘鎮、綠谷鎮一線發起攻勢,意欲截斷聯軍后路。
“五月二十七日,奧爾德·費爾特指揮偽議會軍南路分遣軍抵達綠谷鎮,與鐵峰郡軍交戰,被擊退,而后鐵峰郡軍主動撤出綠谷鎮;
“五月二十八日,奧爾德·費爾特指揮偽議會軍南路分遣軍占領不設防的綠谷鎮;
“五月三十日,奧爾德·費爾特指揮偽議會軍南路分遣軍再次與鐵峰郡軍之第三、第四輕騎兵中隊于綠谷鎮交戰,失利;
“五月三十日晚,奧爾德·費爾特指揮偽議會軍南路分遣軍撤出綠谷鎮,遭遇鐵峰郡軍之第三、第四輕騎兵中隊追擊,并被擊潰,其部大半被俘;
“六月二日,奧爾德·費爾特逃回楓石城,隨后占據楓葉堡;
“七月二日,奧爾德·費爾特向聯軍投降。”
“奧爾德·費爾特少校。”斯庫爾上校合上起訴書,低頭看向同樣低著頭的受審者,不帶感情地問:“以上,是你最終在楓葉堡被俘虜的原因。對于上述內容,你可有異議?”
費爾特少校緊緊抿著嘴唇,忍受著四面八方投來的異樣目光。
就連納吉上校聽到“南路分遣軍被區區兩個中隊輕騎兵擊潰”的部分時,也神色古怪地瞟了少校一眼。
對于軍人而言,沒有什么這種“審判方式”更加屈辱和殘酷。
面對冰冷卻準確的記錄,費爾特少校連說出“無可奉告”的力氣都不再擁有。
“三千三百人,被兩個中隊打垮了?兩個中隊?三百騎兵?還是輕騎兵?”南多爾難以置信:“我沒聽錯吧?”
吉拉德竭力不使自己的表情太得意,彎彎的眼角卻出賣了老杜薩克。
“收拾他的。”他輕咳了一聲:“就是我兒子。”
費爾特少校沉默不語。
靜候片刻之后,斯庫爾上校漠然下令:“書記員,記錄——受審者對于其在楓葉堡被俘虜的前因,無異議。”
階梯坐席再次爆發出哄笑,軍官們笑得尤其大聲。
“斯庫爾·梅克倫,你們已經贏了。”納吉上校厭惡地斜睨階梯座位上的人們,面露慍色警告后輩:“不必如此羞辱我們。因為遲早有一天,你也會品嘗失敗的滋味。”
“我并未羞辱你們,納吉·莫達奇。”斯庫爾上校冷靜地回答:“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階梯坐席的哄笑更加響亮,特別是來自軍官座位區的笑聲,簡直是肆無忌憚。
“肅靜!”斯庫爾上校一聲怒喝,拿起木槌,用力敲向底座。
就像用一盆冷水澆向蠟燭,大議事堂霎那間歸于沉寂。剛剛還在大笑的人,訕訕地閉上了嘴,心中卻有困惑和不滿升起。
“納吉·莫達奇、奧爾德·費爾特,你們認為我在羞辱你們?”斯庫爾上校站起身,面目冷峻地俯瞰兩人:“這意味著,你們現在都不知道你們罪在何處!”
“還有你們!”斯庫爾上校又看向軍官們所在的座位,疾首蹙額地一掌拍在桌上:“你們以為我在羞辱他們?這意味著,你們也不知道他們罪在何處!”
軍官座位區和自由人座位區都鴉雀無聲。
“你!”斯庫爾上校隨手指向一名雷群郡的正式尉官:“站起來。”
被點到的尉官立刻站起身,但是眉宇間中滿是困惑之色。
“背誦。”斯庫爾上校直截了當地下令:“諸共和國所簽署的神圣不可侵犯的《聯盟憲章》,第二節,第一條。”
對于在軍校背了十年《聯盟憲章》的正式軍官而言,七節三十六條是比自己出生年月日記得更熟的東西。
雖然有些慌亂,但是被點到的尉官還是本能地朗誦出來:“第二節,第一條,人民、國家與聯盟的權利和權力的保障需要武裝力量,這一力量是為全體人民的福祉、而非受任此種力量的個體或團體的利益所設立。”
斯庫爾上校揮手示意尉官坐下,又點了另一名尉官:“你,第二節,第四條。”
第二名被點到的尉官也流利地背了出來:“第二節,第四條,諸共和國武裝力量在聯盟境內使用武力之范圍,僅限于其所屬共和國擁有及聲稱擁有管轄權的地區。”
然后是第三名尉官:“你,第二節,第八條。”
“第二節,第八條,未經聯盟議會及盟邦同意,諸共和國不得將武裝力量遣往盟邦,不得與盟邦締結協定或條約。”
最后,斯庫爾上校點到了坐在鐵峰郡扇區第一排的上尉身上:“第二節,第十條。”
溫特斯起身,鏗鏘有力地回答:“第二節,第十條,諸共和國除非已遭受入侵或遇到刻不容緩的危險,否則不得與盟邦開戰!”
斯庫爾上校莊嚴肅穆地聽著尉官們背誦《聯盟憲章》,從他的神情中,其他人恍忽間能夠感受到,當年締結下偉大盟約的人們是懷著何等神圣的心情,寫下這些字句。
“奧爾德·費爾特。”斯庫爾上校看向費爾特少校,目光如炬地質問:
“你是帕拉圖共和國的軍人嗎?
“新墾地是聯省擁有及聲稱擁有管轄權的地區嗎?
“你得到聯盟議會與帕拉圖共和國的許可了嗎?
“還是聯省共和國遭受了入侵、遇到了刻不容緩的危險?
“抑或是聯省共和國已經與帕拉圖共和國開戰?”
斯庫爾上校的語氣一句比一句嚴厲,如同大錘一般敲打著所有人的心臟。
雖然不是被上校問到自己頭上,但人們還是下意識屏住呼吸。
至上校問出最后一句話時,大議事堂已經安靜到能聽見飛鳥從掠過天窗的扇翅聲。
費爾特少校無言以對。
尉官們背誦的《聯盟憲章》,他同樣爛熟于心。但是十幾年的蹉跎和苦熬,他早已把七節三十六條都當成了空話和廢話。
當前往諸王堡的調令出現在眼前時,比起詹森·科尼利斯口中的‘保衛聯盟’的使命,他更多把此次調遣當成一次升遷的臺階,毫不猶豫答應下來。
同樣,面對獨立領軍參戰的機會,他也立刻抓在手里。
愧疚?或許有一點,或許干脆沒有。
但是,無論有多少理由,他終究無法回答上校的質問。
所以,他只能低下頭。
“奧爾德·費爾特少校。”斯庫爾上校收起怒容,坐回法官椅,措辭嚴謹地發起指控:“作為聯省在役軍人,你在帕拉圖境內指揮部隊、參與作戰,造成了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
“你,以及命令你的聯省陸軍軍令部,以及聯省陸軍軍令部背后的指使者,作為被賦予公權力的整體,已經事實上踐踏了《聯盟憲章》中關于諸共和國武裝力量之相關條款。”
斯庫爾上校冷冷地問:“你,還‘無可奉告’嗎?”
“我……”費爾特少校欲言又止。
“斯庫爾·梅克倫!”納吉上校一聲暴喝,打斷了費爾特少校的思緒:“只有你會背《聯盟憲章》嗎?!”
大議事堂內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隨之被納吉上校吸引走。
納吉上校轉向四周的聽眾,仿佛在做公開演講,他同樣拿起《聯盟憲章》作為武器:“第四節,第四條,聯盟必須保障諸共和國的共和政體、保護諸共和國免受外敵入侵,并應根據諸共和國議會或行政長官之請求,援助諸共和國平定內亂。”
斯庫爾上校不禁皺起眉頭。
“奧爾德·費爾特少校等盟邦軍人,應大議會請求來到帕拉圖,協助平亂……”納吉上校故意把“平亂”一詞咬得特別重:“有何不可?”
“平定內亂是‘聯盟軍’的權責。”斯庫爾上校立即予以反駁:“不是聯省陸軍的借口。”
“聯省陸軍也好,帕拉圖陸軍也罷,本來就是聯盟軍的一部分。”納吉上校針鋒相對:“雖然從屬于不同的共和國,但是聯盟軍的性質仍舊沒有變化。”
“荒謬!聯盟軍早已解散,諸共和國武裝力量與聯盟武裝力量,豈能混為一談?”
“《聯盟憲章》并未有條款規定,諸共和國武裝力量就不能是聯盟武裝力量。”
兩名上校一個坐在法官席、一個站在審判席,唇槍舌劍、你來我往,辯得不亦樂乎,倒是把階梯坐席上的自由人們都聽得傻眼。
鐵峰郡座位區,南多爾捅了捅兩邊的人:“呃……到底誰贏了?”
“站著那個占上風。”黑水鎮的理查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辯論現場。
或許是認為繼續爭論“聯盟武裝力量”的定義不會有結果,斯庫爾上校主動求變:“你聲稱奧爾德·費爾特是‘應請求’來到帕拉圖。是誰請求的?又是誰批準的?”
納吉上校見斯庫爾·梅克倫有所退縮,立即乘勝追擊,大聲道:“當然是大議事會請求!聯盟政府批準!”
斯庫爾上校聲色俱厲地追問:“你有什么證據證明諸王堡偽議會發出過請求?又有什么證據證明聯盟政府給予過批準?
納吉上校神色自若地反問:“那你又有什么證據證明大議會沒發出過請求?聯盟政府沒給予過批準?”
“站著那個要贏了。”鐵峰郡座位區,黑水鎮的理查冷不丁再次開口。
“啊?”南多爾大驚失色:“那家伙不是在狡辯?”
“這可是審判!”理查摩挲著胡茬,確信無疑地說:“只要能把水攪渾,就已經贏了。”
明眼的自由人大都已經瞧出來,講究邏輯和理性的斯庫爾上校,被紅薔薇上校胡攪蠻纏的策略搞得灰頭土臉。
正如黑水鎮的理查所說,這是一場審判,一場構建新政權合法性基礎的審判。
坐在法官席上的一方要的是道義和法理上的完勝,而不是單純在肉體上消滅被審判者。
如果只是為后者,壓根不必如此大費周折,一個劊子手就能把事情辦的漂漂亮亮。
也正是針對敵人的核心訴求,站在審判席上的納吉·莫達奇發起了反擊。
他的反擊方式是撒一個謊,一個所有人明知是假的、卻無法在法理上證偽的謊言。
并以這個謊言為抓手,將必須一塵不染的法官,一共拖進糞坑之中。
只要他辦到了這一點,那么納吉·莫達奇就算剛走出大議事堂就被送上絞架,他也雖死猶勝。
“但凡大議會通過的決議,都必須刊載在邸報上,公之于眾。你說諸王堡偽議會發出了請求,為什么近期的邸報上不見記錄?”
“邸報每季度一送,上一期的邸報上沒有,不代表下一期的邸報上沒有。”納吉上校對答如流:“更何況,新墾地派遣軍鎮壓新墾地軍團總部以后,諸王堡便不再往新墾地發送邸報了,不是嗎?你又怎么知道,最新一期邸報上有什么?”
“你聲稱,諸王堡偽議會發出了請求。”斯庫爾上校輕輕擦了擦額頭的汗,轉為從細節入手:“什么時候發出的請求。”
納吉上校面帶微笑:“我年紀大了,記不住具體的時間。”
“記不住具體時間?”斯庫爾上校一下子瞇起眼睛,抓住了對方稍縱即逝的破綻,沉聲問:“那就是有一個具體的時間,只是你記不住。”
納吉上校也謹慎起來:“我說了,我記不清楚。”
“大致的時間你總該知道。”斯庫爾上校步步緊逼。
這一次,納吉上校沒有立刻回答,沉思良久,給出了一個絕對無法被證偽的答桉:“三月以后,四月之前。”
斯庫爾上校將這個時間與記憶對照,片刻后,他嘆了口氣:“好巧的日子,邸報一季度一發,但十二、一、二月是一期,三、四、五月是一期,你認定我手里只有上季度的邸報,所以說是三月以后;四月一日圭土城政變,四月三日奧爾德·費爾特等人收到調令,所以你說是四月之前。”
納吉上校輕描澹寫地回應:“如果我所言有假,找第二季度的邸報來,就可以輕易證明。”
“不要裝模做樣了,納吉·莫達奇。”斯庫爾上校的目光直刺納吉上校的眼睛:“二次諸王堡政變以后,邸報徹底停發,第二季度的邸報根本不存在。”
“所以。”納吉上校大笑著解開衣扣,張開雙臂,將胸膛袒露給在場所有人:“你們不如直接對著這里來一劍,可比搞這套審判的把戲要省事得多。”
“斯庫爾·梅克倫。”納吉上校轉頭看向老同學,氣定神閑地說:“你把我們放上審判席,就是一場賭博。上一次你我對局,是我輸了。但是這一次……”
納吉上校勝券在握:“是你輸了!”
斯庫爾上校面無表情。
大議事堂鴉雀無聲,自由人們連氣都不敢喘,生怕觸怒斯庫爾上校,淪為犧牲品。
片刻的沉默之后,斯庫爾·梅克倫鼓起了掌。
“從幼年學校,你就每次都能贏我。”斯庫爾上校卸下法官的面具,感慨地說起了往事,緊接著,他突然話鋒一轉:“但這回,是你連輸兩次。”
納吉上校微微一怔,穹頂之下的自由人們同樣驚詫莫名,甚至連不少低階軍官也摸不著頭腦。
“我的確找不來納吉·莫達奇口中的邸報。”斯庫爾上校朗聲對自由人們說:“但是我有更確鑿的證據。”
說罷,他拿起木槌用力敲響,向憲兵下令:“帶證人上庭!”
很快,憲兵押著證人走入大議事堂。
這時人們才發現,斯庫爾上校口中的證人不是一個人或兩個人,而是一長、一短整整兩隊囚犯。
短的那一隊,都是孔武有力的年輕人,雖然被千百雙眼睛審視,卻不露懼色,只是戴著鐐銬,行動稍顯狼狽。
長的那一隊,則是男女老少都有,沒人被上鐐銬,僅以繩索縛著,不少人一進門就被嚇得哭哭啼啼。
“肅靜!”斯庫爾上校不怒自威地發出警告,把證人們的眼淚嚇了回去。
這時,階梯坐席中爆發出一聲驚呼,好像有人認出的“證人”的身份。
隨后,接二連三的驚呼聲響起,緊接著是嘁嘁喳喳的交頭接耳聲。顯然,證人們的出場大大刺激到了新墾地的自由人們,令他們迫切需要更多的信息。
“肅靜!
!”斯庫爾上校再次發出警告。
這一次,大議事堂陷入徹底的安靜。
“讓我來為你們介紹諸位證人吧。”斯庫爾上校站起身,用手指著較短的那一隊證人,直接叫出了他們的姓名和身份:“雷尼爾·鮑爾中尉、約翰·費爾特少尉、阿克塞爾·奧蘭治少尉、揚·柯恩少尉……”
自由人們先是困惑,然后有所明悟,震驚接踵而來,最終憤怒壓倒一切。
“沒錯,他們都是聯省陸軍軍官。”斯庫爾上校挑開全體自由人心中最后一層紗網:“他們秘密潛入新墾地,與心懷不軌者合作,武裝各郡的流氓盜匪,伺機作亂。”
斯庫爾上校又指向較長的那隊囚犯:“那一隊證人就是他們的合作者,看樣子在場有幾位紳士已經認出了他們的身份。”
“而這些間諜和密探被派來新墾地的時間,是去年夏末初秋!”斯庫爾上校轉頭看向奧爾德·費爾特和納吉·莫達奇,厲聲道:“遠早于悲號河谷之戰!遠早于楓葉堡慘桉!遠早于四月一日圭土城政變!”
斯庫爾上校每說一句,就重重拍一下桌子,也砸拍在每個聽眾的心臟上:
“甚至早于新墾地派遣軍進入新墾地!早于特爾敦部赫德人劫掠!早于你的每一個謊言!
“早在我們還沒有成為敵人的時候!你們就已經在謀劃對我們的攻擊!甚至已經把匕首插進新墾地!
“無論是諸王堡大議事會,還是遠在天邊的聯省政府,你們從來就沒想過用和平的手段解決問題!
“武力從不是你們的備用方案,而是你們的第一選擇!
“從一開始,你們就打算用武力征服新墾地!你們帶著刀劍和槍炮而來,哪怕殺得血流成河也毫無憐憫愧惜之意。”
斯庫爾上校拍桉怒斥:“鐵證如山!你們還有什么好說的?!”
片刻的安靜之后,納吉笑了起來:“成王敗寇,我們只是輸了而已。”
納吉·莫達奇大笑著掃視四周的自由人:“成王敗寇!我們只是輸了而已!”
“你和薩內爾果然是一丘之貉。”斯庫爾上校回敬:“真不敢想象,如果你們贏了,又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絞死他!絞死聯省老!”熟悉的吶喊聲再次在大議事堂響起,從錯愕和震驚中恢復過來的新墾地自由人,比前一次更加憤怒:“絞死他們!”
“肅靜!”斯庫爾上校高高舉起木槌,勐地砸在底座上。
伴隨著碎裂聲,錘柄斷裂,木屑迸射,錘頭不知飛到了那里去。
大議事堂的吶喊聲也像是斷掉的木槌,沒頭沒尾地消失不見。
“帶他們下去。”斯庫爾上校有些疲倦地擺了擺手,他擦了擦單片眼睛,深吸一口氣,給出了一道出乎全場自由人意料之外的命令:“帶下一組受審者。”
鐵峰郡扇區,南多爾已經口干舌燥:“啊?還要審?還要審誰?”
黑水鎮的理查眉心多出三道深紋,他驚疑地看向老杜薩克。
“我也不知道要審誰。”吉拉德對著理查搖了搖頭,然后自言自語:“但是恐怕這個才是最難的。”
奧爾德·費爾特少校和納吉·莫達奇上校被憲兵帶了下去。
第三組受審者被帶了上來。
只有一個人,校官軍服、四十歲年紀、相貌英俊、滿頭銀發梳成了漂亮的馬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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