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妖師 一百四十:聶空空(感謝jadsss盟主)
一百四十:聶空空(感謝jadsss盟主)畫妖師一百四十:聶空空(感謝jadsss盟主)鹿鳴山上桃花凋謝的日子,蜀地的澤更江上,青雀宮的五艘金字號商船也通過水關,駛入了桂廬。
聶空空隨船一路顛簸過來,已記不清吐過多少次,整個人都消瘦了三分。她每日坐在船尾,向北遙望,只能看見水面和飛鳥。她從未出過遠門,在這船上,聽篙工繚手們談論各地的見聞,偶爾聽到玄都的事,便對故鄉更加思念。
她想回禮泉寺靈鷲塔里拜一拜阿爹阿娘的牌位,也想知道阿叔是否平安,但這船上音書斷絕,這些念想便只能在心中煎熬。有幾天,她盤算好了,下船后,就托信客送一封信到玄都去,但再三斟酌過后,想到李蟬大概不會再回洗墨居,就算送信也找不到地方,二則也怕暴露行蹤,于是放棄了這想法。
就算不適應乘船,每日晨昏之際,聶空空都到甲板上練拳腳。金太平號的管事徐得福走南闖北,察言觀色的功夫爐火純青,雖然沒問過聶空空,但大概也猜到了,這位小娘子怕是個逃禍的。徐得福年過四十,也有個女兒如聶空空一般大,不免心生憐惜,對她十分照顧。
如此過了半月,這幾艘滿載石斛、瓷器等貨物的商船,總算接近了江由郡。
青雀旗迎風飄揚,五艘商船駛入江由郡護城河的碼頭時,已近黃昏。腳夫們上下搬運貨物,忙得不可開交。腳夫們大都隸屬漕幫,漕幫主事拿著貨簿,一邊點算貨物,一邊不動聲色的觀察船載之人。
大半月前,洪宜玄才死幾個時辰,李蟬跟聶空空的畫像就被描摹出來。李蟬被追殺躲進了青雀宮,已不是秘密,聶空空的去向,卻一直沒個結果。于是當日離開玄都的五艘商船,自然落入了有心人眼里。
這五艘商船畢竟掛靠著青雀宮,船行途中,無論希夷山還是崔氏,都不至于貿然窺探。但船到江由郡前,便有一道希夷山的神符傳至郡中的丹稜觀。觀中道人見符后,知會世俗,幾度輾轉后,那神符交待的事,便落到了這漕幫主事身上。
漕幫主事邊上,又有一名互郎跑前跑后,同樣打量著青雀宮的商船。這名互郎的來意,是出于神咤司右禁的一道符信。
一個漕幫主事,一個互郎,都看過那少女的畫像。但直到五艘商船的貨都卸干凈了,二人都沒瞧見一個女人的蹤影。
就連個模樣清秀些的少年都沒有,盡是些五大三粗的船工。
二人不知道的是,距此地十余里外的上游處,一艘浮舟穿過比人還高的蘆葦叢,只露出一根棲歇魚鷹的長竹竿。
船靠岸后,聶空空交付船錢。她雖作男兒打扮,女孩兒的骨相卻是遮不住的。船家是個皮包骨的老叟,看穿她男扮女裝,卻不點破,說道:“聽這位郎君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聶空空搖頭,說了一句不是。船家又說:“這時候來江由郡,可來錯地方嘍。”
聶空空道:“此話怎講?”
船家嘆道:“近來又是亂匪,又是妖魔,攪得四處都不太平。郎君若要去江由郡,可要趁早,聽說有不少災民趕往此處,說不得哪一天,城門就不開了。”
亂匪與妖魔,對聶空空來說,是耳熟卻遙遠的兩個詞。
也不知道是蜀地本來就不如玄都那邊太平,還是說近來突然就世道亂了。
江由郡數十年前也是戰亂紛紛,故而城墻高筑,皆由青磚砌成,并非土夯。
好在城門未關,聶空空順利進入郡中,找了間腳店住下。
從玄都城逃到江由郡,只為逃禍。來之前,聽蕭靈素與李蟬說話,得知這兒民風彪悍,也是個臥虎藏龍的地方,她生出了學藝的心思。但來了之后,人生地不熟,就算想要學藝,也沒法操之過急。江湖武館里頭,沒法學到神通,想學飛劍,非得拜劍仙為師不可,但世間想求神通的人,不計其數,劍仙又哪里好找?去兩教館舍學院,倒是個門路,但這門路,不是她能走通的。
好在懷揣百余兩銀票,暫時不用擔心生計。她便偶爾出入酒坊茶肆,探問蜀地的奇人異事。
身為女兒,獨行在外,聶空空十分謹慎,把眉間青用麻布纏裹,從不示人,又買了柄三尺長劍,隨身攜帶,用以震懾他人。為防別人惦記錢財,在一間腳店住不到六七天,就另擇他處。偶見不平事,縱心中憤怒,卻知道對于游俠兒,往往是打一個惹一群的結果,從不招惹麻煩。
直到入江由郡的第九日的夜里,睡在腳店中,聽到窗外的瓜平巷里嫖客跟妓女爭吵。聶空空本想無視,翻身去聽江邊船聲,又聽到那妓女的哭聲。那哭聲有些沙啞,聶空空心里浮起顧九娘的影子,終于忍不住提劍出了門。
論武功,聶空空勉強算得好手,筋骨打熬得不錯,吐納法也練得有了些底子。她三兩下把嫖客打趴,奪了錢袋給妓女,那妓女臉上鉛粉哭花了,千恩萬謝,平靜下來以后,怕那無賴帶人回來找麻煩,勸聶空空快走。
聶空空卻拿著劍,在妓女舍內住下。
來江由郡時,徐得福本來要把聶空空安置到熟人那兒,聶空空為防暴露蹤跡,選擇了提前離開金太平號。她獨入江由郡,連口音都沒來得及適應,便從未與人深談,一直沒探聽到什么消息。于這妓女相處時,卻聽到了許多蜀地傳說,其中就包括那蠱雕劍的來歷。
據說那蠱雕,以前就在江由郡北邊九十里外的鹿吳山上,如今那山上也偶有仙人出沒,也有妖魔害人。
聶空空在妓女舍內一住就是五日,當夜的無賴并沒有再來尋麻煩,聶空空便向妓女告辭。不知是因為甘棠巷住慣了,習慣與妓子打交道,還是因為那妓女也姓顧,離開時,她竟有些不舍。
但還是挎上長劍,北出江由郡,去向鹿吳山。
抵達鹿吳山腳,已是兩天后的黃昏。山腳荒僻處有間客棧,裝潢頗新,眼看附近已沒了其他客棧腳店,再往前走,恐怕要露宿荒野,聶空空卻沒踏進那客棧一步。在這荒郊野嶺,行人稀少,還能把店面經營好了,錢從哪兒來?
聶空空徑直走進鹿吳山,一路上已打聽到,山中有廟觀庵堂,里邊住著修行者。她已做了打算,就算修行者清高避世,不喜打擾,但有人借宿,也總該施以援手,不至于把她拒之門外,到時候只要能跟修行者說上話,總有拜師的機會。
入夜前,果然在山腰處尋到一間草庵。叩門而入,里邊只住了一位比丘尼,見有人求宿,也并無不快,反而微笑著將聶空空迎入庵內,領她去了一間臥房,便秉燭離開。
不知是因夜深,還是因為那蠟燭質地不佳,映在比丘尼臉上的光,仿佛是青白色的,有些瘆人。
她心生不安,眉間青墊到枕下,和衣而臥。
夜深時,忽然又從夢中驚醒,睜眼一瞧,床邊直直站著一道人影。
月透窗欞,那比丘尼面色青白,笑得嘴咧到耳根,正低頭看過來!
聶空空驚呼一聲,猛地從床上坐起,順勢摸出眉間青,向那人影劈去!
一晃神。
卻不見什么比丘尼的身影,她渾身冷汗,仿佛只是做了個噩夢。
這一夢,卻讓她再無法安睡。在床上死死握住眉間青的劍柄,壓下喘息聲,細聽四周動靜。發現自己剛才那一聲驚呼,似乎沒有吵醒尼姑,聶空空便悄然下床,穿好靴子,摸向草庵外。
離開草庵,總算松了口氣,卻聽背后傳來冷笑聲。
聶空空猛回頭,那比丘尼站在門后,一襲黑色僧衣,笑得十分詭異。
“走那么急做什么?”
比丘尼說著,一步跨過來,轉瞬間,就到了聶空空眼前,幾乎是臉貼著臉。聶空空這才看見比丘尼眸中瞳孔豎起,聞到比丘尼散發出極重的腥氣。她一劍刺向比丘尼肋下,卻手腕一疼,下一刻,眉間青便被比丘尼奪入手中。
比丘尼捉住眉間青,打量一眼,笑道:“喲,還是柄靈劍呢!”
聶空空心墜入冰窟窿里,面色蒼白,知道是遇上了妖魔。無論她如何謹慎,也終究遇上了這種事。她勉力去奪眉間青,手腕卻咔嗒一下,被比丘尼折斷,她曾執眉間青殺死修行者,此時卻束手無策了。
但從登上望雀臺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會慌亂。就算強敵當前,毫無還手之力,縱死也要拼盡最后一分力,她一言不發,牙關緊咬,用尚完好的左手抽出懷中最后的鋒銳之物,那枚金繕的玉簪,揮向比丘尼的脖頸。
比丘尼見狀,只露出不屑的謔笑。但它那謔笑還停留在嘴角,頭顱便已高高飛起。
那玉簪的尖處,甚至離比丘尼的脖頸還有半尺之距,一道劍氣便悄然掠出,切豆腐一般,令比丘尼身首異處。劍氣未消,整座草庵,亦被攔腰切斷。緊接著是草庵后的桑竹傾倒,那劍氣悄然無蹤。
草庵與桑竹傾倒的聲音里,聶空空握著玉簪,瞪大眼睛。
那劍氣無形無蹤,最終掠上高空,仿佛一陣清風,吹散一片云角。
鹿吳山某峰上,一間竹廬掩于林中。廬內,一白衣女子舉目望向竹葉后方的夜色殘云,目光一動。她走向竹林深處,腳步不緊不慢,一步過后,卻已離開竹林。
只用了五步,白衣女子來到草庵前,看到那少女手持短劍,正剖開一條巨蟒的肚子,割下一枚水囊般大的蛇膽。她氣喘吁吁,在月色下呼出陣陣白氣。
白衣女子打量著少女頭上的玉簪,看了一會,問道:“你不怕么?”
聶空空一怔,這才發現不遠處的白衣女子,提著蛇膽后半兩步,“你是誰?”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我是人。”
聶空空剛被那妖魔欺騙,自然不肯輕易相信,取下玉簪,對準白衣女子,“你若想給這蛇妖報仇,我勸你打消這份心思。”
白衣女子失笑,“若這玉簪的主人來說這句話,倒也說得過去。從你嘴里說出來,卻有些瞧不起人了。也罷,你受了驚嚇,我不跟你計較。這荒山野嶺,你也沒個落腳的地方,今晚,就先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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