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妖師 一百三十四: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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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過去,郭都尉死后成了夜游神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萬宅街。到了下午,杜晉游便也聽到了風聲。他心中有些懷疑,大庸國神明雖多,要成神卻不容易。何況那“日游神”,跟尋常野神還不一樣,這神位,在玄都城隍廟里邊,位列七品,可是正神。城隍廟要封正神,至少也得提前向郭洵家里通個氣,發一道封命吧?
但傳言,郭家人在靈堂里邊,可是親眼見到了郭洵現身。這么一來,這事兒雖有疑點,郭家人卻不敢再將那母女二人逼得太狠。無他,郭家人能肆無忌憚,是仗著無人給柳氏母女撐腰。如今他們再要惦記郭洵的那些產業,就不得不忌憚“舉頭三尺有神明”了。
杜晉游走進老鴉巷口,白墻遮蔽的偏僻處所,尋到那雕繪三蟠螭紋的門梁,扣響門環。門子認得杜晉游,開門放行。屋門里邊別有洞天,游廊九轉八回,各處布置極其相似,外人就算潛入進來,也難以分辨道路。他尋到一處不起眼的屋舍,杜成周就在里邊處理公文,這位監印的職責,整理各處送來的密信、消息,送往玉京的神咤司總部。
杜晉游扣指敲兩下門扉,待杜成周抬頭,他進去問道:“監印喚我何事?”
杜成周放下印信,“昨天你帶李郎去了郭都尉家里,他都做了些什么?”
杜晉游道:“我們去郭家時,郭都尉的遺孀正與夫家的族人爭吵。我們去的不是時候,那位李郎也沒見柳氏,告辭離開了。”
杜成周訝異道:“他沒幫忙解圍么?”
“沒有。”杜晉游搖頭,“這位郎君是個看得通透的,不會插手別人的家事。”
杜晉游嘴上說的是“通透”,心里邊想的卻是涼薄兩個字。
杜成周若有所思,搖頭道:“不見得。”
杜晉游問道:“監印怎么看?”
杜成周道:“他既然去探望郭都尉的后人,不該連她們的面都沒見過就走了。”
杜晉游怔了一下,“可他的確是走了。”
杜成周若有所思,“你說那柳氏,被郭家人欺負了這么些時日,怎么一夜過后,事情就峰回路轉了?”
杜晉游雖不如杜成周精明,但被這樣點撥一句,他也醒悟了過來,猜測道:“難不成,那位郎君去過了一趟?”
杜成周道:“我也只是猜測而已。若真是他做的,這位郎君的手段可了不得。郭都尉雖然友人頗多,他的家事,外人卻插手不得。昨天你們去郭家時,他若出手為那母女解圍,也只能解其表,解不了里邊的癥結,說不定反倒把事情鬧得更僵。如今郭都尉,成了夜游神,嘿,這法子……既幫了柳氏一把,長久地解了那母女二人的困局,他自個又沒卷入其中,真是把人心拿捏得恰到好處。”
杜晉游本還覺得那位郎君性子涼薄,聽了這么一番話,才知道,原來是自己想得太淺薄了。這時回想起那道白衣,不由生出些許羞愧,更多的卻是敬佩,“難怪那位郎君年紀輕輕,就成了神咤司中長官。”他心中不禁對李蟬的身份生出好奇,卻守規矩地沒有多問。
杜成周笑了笑,“我也只是猜測而已,至于是與不是,你自可問他。”
杜晉游見杜成周又要他去見李蟬,問道:“監印有什么吩咐?”
杜成周道:“酉時你到半日坊的紅門巷口,接那位郎君去玄明觀。我與玄明觀的觀主通過氣了,你報我的名字就是了。那位郎君,要在那隱修一段時日,這些日子,他與神咤司右禁的聯系,便由你來走動吧。”
離開洗墨居時,李蟬還有些不舍。怎么說這也是他多年以來,準備好好經營的第一個產業,結果店門沒開張幾天,這地方又要棄置了。
妖怪們從昨天就開始收拾物件,收拾了一天,才大致弄好。當初從梨溪巷來洗墨居,帶過來的物件,包括鍋碗瓢盆在內,攏共只裝了半輛牛車。這一回,離開洗墨居,眾妖怪從昨天開始收拾,帶走的東西,一輛牛車大概已裝不下了。
托曹赟跟那幾位老宮廷畫匠的福,這些東西里邊,有許多稀罕的文房四寶、丹青顏料。還有那些衣裳、鋪席、鍋碗瓢盆之類的東西,其實大可不要了,但有些是小妖小鬼們慣用的寄身之物,用久了,對這些物件有了感情,沒法輕易丟掉。
之所以收拾了一天一夜,就是這些事兒糾結不清。小妖怪們舍不得寄身之物,但阿郎不日就要離開玄都,就算要帶些行禮,也不至于拖著掃帚、火鉗、水缸蓋兒走吧?掃晴娘把小妖怪們喚去,極為耐煩地開導了一遍,才讓小妖怪們想通了衣不如新的道理,忍痛割愛,總算是把東西又精簡到四個木箱的量了。
李蟬到紅門巷口時,杜晉游已早早在那叫好馬車候著。聽了杜成周的一番話,杜晉游再見李蟬時,眼光已與昨日不同。他遠遠地見到李蟬,便上前去迎,又是為李蟬引領牛車車夫,又是請他上馬車,十分恭敬熱情。這恭敬有三分是出于神咤司右禁長官的地位,另外七分是敬其手段與仁義。
待馬車往北行駛,車窗外屋舍后退,杜晉游便在微微震顫的車廂里說道:“李郎聽說了么,昨夜郭都尉在家中現身了,據說他成了夜游神呢。”
李蟬昨天回屋后,畫了一幅夜游神圖,又因收拾洗墨居的事折騰了大半晌,幾乎沒怎么休息,正閉目養神,聞言睜眼道:“聽到了些風聲。”
杜晉游暗暗打量李蟬,試探道:“李郎不覺得這事蹊蹺么?”
李蟬見到杜晉游的神色,這才知道他那恭敬態度的來由,笑了笑,“郭家人不覺得蹊蹺就好。”
李蟬這話一說,杜晉游便知道杜成周的推測沒錯了,點頭道:“也是。”
杜晉游心中感慨,既佩服他那叔父不愧是神咤司右禁的監印,真是目光如炬,又敬佩眼前這位身份神秘的郎君,行事仁義,手段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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