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錢上大學的我只能去屠龍了 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雨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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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年站在仕蘭高中教學樓的屋檐下,看著雨水連成無數條線,匯入地上的水渠,嘩啦啦地帶著試卷折的紙船搖搖晃晃飄向遠處。
全世界都籠罩在單調、反復的噪音里,天空駝著烏沉的云,雨點拉起了人與城市,人與人之間的帷幕。
還記得小時候他總喜歡張著嘴朝天上接雨水,姐姐發現之后阻止了他這樣的行為,教育科普他說雨水其實很臟的,里面凝結了不少灰塵,雨水的形成過程中,常常會包含空氣中的灰塵作為凝結核,包含著煙塵等固體懸浮顆粒。
可無論那時姐姐怎么說,他都不相信,因為雨水落到手里看著是那么的干凈,哪里有什么灰塵。
在理解他的想法后,姐姐沒有生氣,而是換了一種做法,帶他來到屋檐下,讓他去仔細看雨中的城市。在他不解的目光中姐姐詢問他,這座城市在你眼里現在是什么顏色的。
屋檐下,林年向仕蘭中學的操場上投去目光,這樣的天氣看什么都是模糊的,整個世界都籠罩在灰色中,就像被雨水洗去了原本鮮艷的色彩。
連帶著一起失去色彩的還有雨中蹲著的那個人,就像蘑菇一樣長在茵綠的草坪里,可林年知道那不可能是一朵蘑菇,首先他太大了,其次仕蘭中學的草坪一直都是仿真草坪,真草坪的維護成本太高,很早之前就被校方砍掉了預算。
林年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金發女孩躺在后面教室里放著的講臺前打瞌睡,盆栽里的花朵生長得漂亮又鮮艷,在她身后的黑板上畫滿了各種看不懂的藤蔓似的文字,一圈又一圈像是某種嵌套的矩陣,整個校園的黑板上都是那巨大工程的一部分,沒人知道她在無聊的時候算了多少遍這些麻煩的東西,但直到現在她都對此樂此不疲。
林年收回了視線,沒有詢問任何的話,只是轉頭走出了大雨。
雨水拍打在他的身上有些撕裂的疼痛,可他卻無視了那些異常的現象,徑直地往前走著,直到察覺到了來自背后高處的目光,才停在操場的跑道上回頭向高處看去。
在教學樓的高處,那個西裝革履的小男孩站在窗邊默然地眺望著操場邊上的林年,那瑰麗的黃金瞳里說不出是什么情緒,可他沒有阻止對方的行徑,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走向操場的舉動。就如從前一樣,不曾贊許,也不曾否定。
林年默然轉頭,邁步走進了操場的草坪,踩著積水的仿真草皮,一腳深一腳淺,猶如跨越泥潭般走到了草地的中央,然后停步。
在他的面前,綠茵草地中央在雨中長出的那一朵蘑菇終于清晰了起來。
那哪里是什么蘑菇,那是一個男孩。
他蹲在原地,保持著背對著他的模樣,以一個很奇怪的姿勢蜷縮著身子蹲在雨里,那些豆大的雨點砸在他的后背,無聲地撕裂著他的皮膚,鮮血從嶙峋的背脊上滑落,就算如此他依舊沒有任何的動作,像是石像一樣固在那里,一動不動。
林年在雨中呼喚對方的名字,可雨聲太大了,聲音才出口就淹沒在了灰色的世界里。于是他邁步走到了對方的身邊,在看清那蜷縮著的身子前的景象后,張了張嘴,最后合攏,陷入了沉默無言。
在保持著奇怪蹲姿的男孩身前,人工的仿真草坪上一朵白色的小花淹沒在泥濘里,片余花瓣沉浮在渾濁不清的水中,花的根莖折在水污里流著透明的汁液。
的確,偶爾也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仿真草坪上長出鮮活的花兒來。
她們生來就長錯了地方,生長在仿真草坪之中,便意味著無人會為她們澆水、施肥,即使仿真草坪看起來綠意盎然,但終究它和真實的草坪并不是同一個環境。
可不否認,她的確很努力,能從那塑料的草坪下從一顆種子開始,漸漸地受到雨水的滋潤,開始發芽,用生命無與倫比的力量破開束縛,從不適宜的環境中強行生長出一朵花來,那么的鮮艷明亮,足以讓每一個路過的人都多看一眼,感慨她的茁壯和堅韌。
林年在見到這幅光景的那一刻,便知道了那個不新鮮的故事。
在她露出那抹嫩芽的時候,有個男孩路過,發現了她,便滿心歡喜地試著為她澆水,試著養護她,為她撐傘,為她遮風擋雨,為她兇走每一個試圖從這里踐踏過的人,無微不至地關懷照顧,以為可以這樣到永遠。
每一次那個男孩來看望這朵小白花的時候,都報以了美好的期望。似乎這朵花本身的存在就是特殊的,仿真草坪里生長出的真實的花朵,多么有意義,且意義不凡的事情,象征著生命的叛逆,歌頌著叛逆的偉大。
可直到某一天,某一刻,男孩日常地坐在教室里,那一天的學習任務很繁重,老師在講臺上嘮嘮叨叨地講述著考試的重點,下課鈴聲早已經打響了,老師卻一直沒有放過他,窗外正巧下起了大雨,他焦急地坐在教室里擔心著那朵小白花的安危。
他有想過請同桌神經病一樣每次都喜歡穿西裝來上課的弟弟幫忙,對方卻對他的請求置之不理,言語之間有些冷嘲熱諷著讓他干正事,不要整天往操場跑去折騰那朵花。
他向著自己隔壁班一直支持自己的好兄弟請求幫忙,但好兄弟卻被留堂在了辦公室遭受年級主任、校長以及家長的多方位拷打,有心無力。
終于他下定決心逃課,借著上廁所拉肚子的理由跑出了教室,狂奔向大雨中的操場,最后看見的就是眼前的這一幕。
那朵白花折在了泥濘里,根莖斷裂,花瓣四散。
沒人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死的,是死在了草坪上踢球的學生的踐踏中,還是死在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上,又或者是大雨前的一場狂風,或者誤入操場的野狗撕咬——有太多,太多理由讓她夭折了,又或許說,直到現在她才倒在了泥濘里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分明本就不該抱以期待,倘若有一天在草坪上見到一朵白花,你所想的本就不該是如何呵護她,培育她,其實你心底里是該知道的,或許下一次再路過這里時,那朵花便會不見了,至于去了哪里,沒人關心,多半是死了。
那個男孩或許很自責吧,如果沒有他一開始的澆水,那一抹嫩芽就永遠不會開放,永遠不會真正地成長出花朵,自然也不會最后倒在風雨的泥濘中。
伱渴望擁有她,她就盛開,一旦擁有她,她就凋謝。
林年站在雨中許久,一動不動,雨水將他撕裂成血人,那些血水混合著男孩的鮮血形成了血泊,他們站在血泊中那么的安靜,給予彼此對這幅景象思考的沉默。
拋棄了憤怒,拋棄了自責,拋棄了悲傷的思考,那些多余的情緒在雨水的嘈雜中都被淹沒了,給予了兩個人片刻的寧靜。
是誰害死了草坪上的白花?是這場大雨,還是踢球的壞小孩,還是仿真草坪那不適宜生存的環境,又或者是執著要將嫩芽培育成花朵的男孩自己。
在白花凋謝之后,足夠憤怒的男孩又該向誰復仇?是移植了這片仿真草坪的學校,還是天公不作美下了這場大雨的世界,還是踢球踩過了草坪的壞小孩?
而男孩為了宣泄這些怒火,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不惜炸掉整個學校,掀掉整個草坪,還是干脆點燃整片大雨的天空?
在得到這個答案之前,男孩一直蹲在雨水前,守著泥濘中凋謝的花瓣,不斷地思考,直到麻木,直到疲憊到大腦一片空白,將身體放空到了極限,似乎期望著時間會給他一個答案。
在足夠長久的放空之后,男孩在雨聲中聽見了一個腳步聲。
那個腳步聲越走越近,很蹣跚,泥濘,卻又那么執著。
他抬起了頭看見了鮮血淋漓的林年,那雙被血糊滿的臉龐上黃金瞳黯淡又美麗。
“對不起,路明非,我也不想這樣。”對方輕聲說,“如果要怪的話,就怪我吧。”
男孩看著林年,他本該憤怒的質問什么,宣泄什么,但到頭來他發現自己其實在平靜的情況下對著面前的這個人什么都說不出來。
那些在無盡的思考之中醞釀出的那些指責和質問的話語,面對那雙黯淡黃金瞳無言的注視下都顯得那么的無力,可能這個世界上造就那朵花凋謝的原因有許多,但唯獨無法將這些過錯歸于這個人的身上。
林年可能對不起其他許多人,但他唯獨對得起面前這個男孩。可無論如何,林年都想要說這一聲對不起,都需要說這一聲對不起,只因為他認為自己差這個男孩一句道歉。放棄了針鋒相對,放棄了說教和解釋。
男孩可以對不起任何人,但他也唯獨想要對得起林年。他安靜、沉默了許久,直到最后,輕輕握住了在雨中林年伸向他的手,重新站了起來。熄滅了胸腔內那些一直水漲船高的情緒。
沒有爭論,沒有解釋,也沒有互相的寬慰。
兩個人什么都沒有說,又像是什么都說完了。
兩個男人站在大雨之中,渾身鮮血淋漓,低頭看著泥濘中的白花,在喧囂的大雨中對她做了最后無聲的悼念與道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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