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宰相 第一百零九章 說親
吳家人數雖多,五艘船人數卻是不一。
家丁護院這些粗使之人自是坐了三艘,在一,二,四艘船上護衛著,每艘船上擠了近三四十人之多,還不算船工。
至于吳安詩與吳家女眷則坐在第三艘船上,這里除了船工就是貼身的女使,老媽子。
至于章越,黃好義與一名虞侯,一名都管坐在了尾艘。
章越所承的客舟,有上下兩層,上層是一個人字大桅桿,桅桿下面搭著好幾個用草棚搭得矮船艙,這都是船工于下人住的,船上除了舵工,一律都叫船火兒。
水滸傳里的張橫外號即是船火兒。
章越來到甲板頂上逛了逛,但見有晾曬衣裳的,還有搭載行李的,以及壓艙之物。
至于甲板下方是真正的船艙,四壁施以窗戶,如房屋之制,船舷兩旁都是欄循,再用簾幕增飾,里面有桌椅床鋪、茶水飲食,邊坐船邊可瀏覽沿河風光。
原來有錢人的生活就是如此啊!
章越見這一幕,不由感嘆了一番,再看看其他江上客船,那簡直是擠得除了坐的地方,幾乎沒有其他可下腳的。
有點像坐綠皮車,硬座與硬臥的區別。
當然吳大郎君的坐船肯定是軟臥,還有客廳之類。
通關前,津渡,關口派人巡查。
宋朝津渡都有監渡官員。反正宋朝是賺錢機會全部卡死。
宋朝只有官渡和買撲渡,也就是說任何渡口,除了官府運營的,就是要向官府撲買獲得運營執照。
同時禁絕一切私渡。
但是這私渡與牛肉和酒一樣,總是禁之不絕的。
官府反正在要緊地方設卡,禁絕民間競爭外,對于一般的私渡也是睜一眼閉一眼。
說來宋徽宗時期的政策,也一直都在玩這操作上。
方臘起義,方臘提出的口號是因‘官吏侵漁’。
宋江起義的原因是是朝廷宣布將八百里水泊‘公有’。百姓凡入湖捕魚、采藕、割蒲,都要依船只大小課以重稅。
章越,黃好義入艙后,吳府的嚴虞侯與張都管已是燒好了茶,等候二人。
幾人見禮后坐下喝茶。
嚴虞侯笑道:“兩位年紀輕輕,即入京考太學生,一旦及第,那么金榜題名也是遲早的事。”
章越笑了笑沒說話。一旁黃好義已道:“虞侯哪里的話,我在縣里,州里也不過是不值一文罷了,僥幸被取中也是旁人不愿去,這才便宜了我。即便不說能不能僥幸過了太學錄試一關,即便是入了,太學里面也是藏龍臥虎,我這樣魚蝦般的人物,又怎能出頭呢?”
章越心想很好,有黃好義這樣的人在,自己一路上可以少了很多口舌。
張都管笑道:“黃秀才真會說吧,似你這般歲數,將來日子還長著呢,怎好說自己是魚蝦般的人呢?兩位還不曾婚配吧?”
章越心道,自自己去太學赴試以來,怎么到處都有人問自己婚配,還真成了香饃饃了。
黃好義繼續道:“尋常人家怎么看得上我們這樣的人。家中有嚴令‘不及第不成家’,故而我是想也不敢想,三郎你說是不是。”
章越連連點頭應和道:“是,是。”
黃好義道:“咱們讀書人三十幾歲不曾婚配也是有的事,甚至四十幾歲了也未成婚也不少呢。真不知如何會選讀書這條路,哎,不能提不能提。”
章越心想這也是,人家大儒邵雍四十五歲才成婚,還是邵雍學生看不下去了,將自己的親妹妹許配給老師當媳婦。
張都管笑了笑道:“說實話我與虞侯在京二十余年,也見過大戶人家,在汴京家資十萬貫之家可謂陳街鋪路,至于家資百萬貫的也不在少數。”
“若是兩位小郎君有意思了,憑你們太學生的身份,百萬貫的說不來,但十萬貫的親事還是能說一個的。”
章越聞言會心一笑,想起了王安石一首詩來‘卻憶金明池上路,紅裙爭看綠衣郎。’
章越心想,從榜下捉婿來說,這不就是光明正大的吃軟飯么?
但在宋朝這社會很普遍,嫁妝錢要高于彩禮錢,比如范仲淹的義莊女子出嫁給錢三十貫,男子娶妻才給錢二十貫。
嫁女兒要遠比娶妻難得多,常常是要貼補大量嫁妝的。
所以很多讀書人也有‘不高第不成親’的說法,很顯然之前的何七,黃好義都是如此,都是想將來及第后給自己找一門好親事。
這在當時不受詬病,反而是官府民間以及讀書人中都十分嘉許的一種行為。
故而考不中的讀書人,三十幾歲‘晚婚’的在當時可是真不少。
對于章越來說,自家不算富裕,自家在浦城算是個家財幾百貫的一等戶,但到了汴京……
汴京的房價可是整個大宋第一高,連寇準這樣宰相都蓋不起房,說白了普通人家隨便一間破屋,都妥妥地碾壓了章越的身家。
至于黃好義看起來也與自己差不多,在小地方可是人人稱羨,當到了大城市恐怕就要泯然于眾了。
也不知這嚴虞侯和張都管來找二人說親,是不是吳大郎君安排來拉攏他們的。
下面但見嚴虞侯道:“兩位若是不方便,我在這里可以與你們私下做主說個親事,我有一個好友乃將虞侯,有一個愛女到了二十仍沒有婚嫁,他乃武官出身,家里也小有家資,就尋一個太學生為女婿。”
“你們看看是不是在京里按個家,當然我事先與你們說好,需考上太學生方可。”
章越突然想起,除了榜下捉婿,還有榜前擇婿比如王曾,富弼都是考前即被宰相李沆,晏殊選中,然后考中進士,王曾還是三元及第。
當然榜前擇婿風險太大,那只有宰相才玩得起的。
那么就是榜前約定,榜后成婚,這在宋朝也很普遍的一等婚姻。
當然毀約的也不少,如考上進士后,拋妻棄子的陳世美雖說是個段子,但毀約之人肯定不少。
但是有陳世美,也有正直之人。如劉庭式進士及第前在老家許了婚姻,那女子因以病失明而且貧甚,知劉庭式中了進士不敢此事。
有人勸他娶此人的妹妹好了,劉庭式笑曰:“吾心已許之矣,豈可負吾初心哉。”
后來劉庭式喪了對方,數年此女病死,劉不肯復娶。
蘇軾問他曰:“哀生于愛,愛生于色。你到底愛她那一點呢?”
劉庭式答道:“色衰愛弛,吾哀亦忘。若是以色娶妻,只要看上姿色好看的,都要娶回來家不成。”
話說回來,趙押司當初看上自家二哥,也是榜前擇婿。
不過……
一旁張都管似看出二人的疑惑,連忙問道:“這位女子容貌如何?二十未嫁難道……”
“容貌平平,傾國傾城那等女子,就算娶回家,也是不好是不是?”嚴虞侯曖昧地笑道。
章越,黃好義都是點頭,沒錯,漂亮女人娶回家,會讓咱們讀書分心的。宋朝男人也很現實,婚姻嘛,還是容貌普通,而且能在錢財或仕途上提供幫助的女子最好。
黃好義道:“正是如此,我娘說了好看的女子都是老虎精,會將人吃得骨頭都不剩的。”
章越瞠目結舌,你娘初衷還是好的,說到底還是怕你沉迷于床榻之事啊!
這時候船已張帆搖擼,緩緩行進在河中央。
人家明朝有《夜航船》之說,說得是晚上行船看不見景色無聊,眾人聊天的談資。
但衢江的景色雖好,兩個少年聽到了這事都很敢興趣,加之旅途寂于是一直聊個不斷。
在陸虞侯和張都管的鼓動之下,黃好義已是決定上門去拜訪一下這位虞侯家的女子,章越則是猶豫了一下,既被黃好義搶了先,自己不好再說。
換了上一世肯定是加個微信號,先看個朋友圈,然后聊一聊再說嘛。
而這邊張都管也給章越又介紹了一個女子,雖說好似不如陸虞侯介紹的女子。章越想了想也沒不去,一來拉不下對方的面子,二來自己確實也想看看。
一個人飄零在外,這樣孤寂的感覺,不是誰都能頂得住的。
上一世他漂在異鄉時,已是嘗過了這樣滋味,要不然怎么剛畢業就著急著相親,也是想早早認識一位宜家宜室的女子,早早成婚然后開開心心地當一輩子房奴嘛。
如今再去汴京,章越也是害怕如此,如果能有這樣一位女子早早成家也是不錯,反正兄長之前有交待,他的婚事自己做主就好了,畢竟浦城汴京隔了這么遠,他也不能替自己拿主意不是。
萬一哪天碰到一個榜下捉婿的,咱裝作掙扎一下也就從了不是。
如此一路談天,讀書,船從衢江進入了錢塘江,然后抵至了杭州。
章越本想是在杭州停留個兩三日的,沒有修蘇堤前的杭州西湖是如何樣子,看看許仙,白娘子還未相會時的斷橋是如何模樣。
故而吳大郎君一行似十分匆忙,直趕往汴京,沒有在杭州停留則是直接換船去了汴京。
這時杭州還沒叫作臨安,但章越從旁人口中得知杭州城人口已達二十萬戶,連蘇州,越州也是不如杭州繁華。
杭州僅官酒歲入二十萬貫。
換了船后繼續北上。
這一日章越在船艙里睡至半夜,忽被唐九叫醒。
ps1:感謝書友小抽的金爺雙盟,老書友了謝謝。
ps2:再次感謝楠木盟的二十五萬大賞。
ps3:年節前事忙,更新遲了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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