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三百年 601 矛盾、屁股、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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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氏開完了家族會議?”
“開完了,不過基本沒什么變化。房從真……還是明面上的臺柱。”
衡陽,王角在辦公室中聽取了匯報,外勤秘書中有不少是直接搜集情報的,實際上絕大多數的有效情報,都來源于公開消息、渠道,然后加以提煉、分析。
秘密渠道獲得的情報,只是相對來說比較重要,占的比重則是很微小的。
“不過……委員長,房家有個人,我個人建議,可以接觸一下。”
“說說看。”
“是這么個情況,我們發現潯陽縣縣長房從仁,是個生活作風腐敗,但性格比較軟弱的人。對底層有一定的同情心。”
“怎么接觸上的?”
“江淮省魏氏現在在做‘人豬’生意,找合伙人。房氏在海外的產業相對豐富,對蓄奴一向是很在意的。只是現在房氏有獨立官方平臺的不多,房從仁所在的潯陽縣雖然是三級部門皆在,但該有的權力,還是有的。”
“‘人豬’?”
“黑話,就是販賣的人口。魏氏現在想把大量的江淮省失地農民賣到南天涯去,天龍江那里正在私自鑄造銀元,號稱‘天龍銀元’,八十個銀元一個成年男子。”
王角直接傻了。
這種事情,居然是魏氏這樣的豪門在做……
不是他不能接受豪門這么下三濫,而是魏氏的家風,在整個皇唐天朝,都是數第一流的。
《魏氏家書》更是編纂成書,“金菊書屋”還各種刊印,不少人還經常引用其中的文字加以自勉。
這樣的門風、家風,干啥都行,哪怕全家做娼,可真是沒想到,販賣人口居然干得這么起勁。
更離譜的顯然不是家風門風和實際行徑的劇烈矛盾,而是魏氏乃魏征之后,江淮省自魏征以來,魏氏都是最大的本土豪門。
地頭蛇中的“過山風”,絕對的土霸王。
結果……就這?!
鄉里鄉親的,就真下得去手。
“這跟‘曾剃頭家書’一樣下賤啊。”
“曾剃頭?”
秘書見王角表情詭異地在那里感慨,有些奇怪。
“沒什么。”
擺擺手,王角嘆了口氣,然后話鋒一轉,“這個房從仁,想必沒答應。”
“委員長怎么猜到的?”
秘書也是奇了。
“你之前都說他對底層有一定的同情心,那這種事情,應該還無法讓他接受。”
“房從仁的確沒有答應,比較委婉地拒絕了。不過,潯陽縣的副縣長,卻是參與其中,房從仁應該還是會沾一點份子錢的。”
“他這是‘君子遠庖廚’啊。”
王角搖了搖頭,這年頭,什么詭異的玩意兒都能蹦跶出來。
貞觀三百零四年,遍地的妖魔鬼怪。
“委員長,那……房從仁還要接觸嗎?”
“他們販賣人口,肯定還是要名目、名分的,說不定還想扣屎盆子在‘勞人黨’的頭上。所以,接觸是一定要接觸的,但也要擺明立場。必要時候,予以威懾。”
“是,我明白了。”
威懾的手段有很多種,講究官場套路和同年風評的,便從為官把柄上下手;而有些豪橫狂妄的,那就比他們更豪橫、更狂妄,直接鋤奸,張延魯的“飛鷹銃”,每一顆子彈之下,都沒有冤魂。
盡管王角沒有在“勞人黨”內部成立這樣的特務機關,但不代表王角沒有這樣的力量,說到底,他除了“勞人黨”黨魁的身份,同時還是南昌“斧頭幫”的幫主。
而“斧頭幫”的核心凝聚力,就是“鋤強扶弱”“懲惡除奸”。
只是單一且弱小的暴力,無法對抗國家這樣的暴力機關,所以,王角并沒有去引導和“斧頭幫”,但“斧頭幫”之中,又不是只有他一個幫主,馮延魯……現在的張延魯,各種孤狼式的行動,其實還是借了“勞人黨”的光。
一個情報共享,就給張延魯省了不知道多少事情。
再加上“勞人黨”在底層中越來越具備特殊的地位,所以一個廣泛的宛若江河湖海的天地中,藏上張延魯這么一個人,還真不是個難事兒。
所以“斧頭幫”和“勞人黨”的深度融合,還是在持續的,尤其是“斧頭幫”事實分裂之后,這種分裂,也只是行事手段的分裂,不代表jing神意志的分裂。
王角需要“武器的批判”,但這個形式,顯而易見,不可能選擇江湖女兒狂吹的“斧頭幫”,只會是平平無奇的“勞人黨”領導的武裝力量。
這樣的武裝力量,是很樸素的,有感情,但那也只是階級感情,是要代表底層工農、小市民以及小知識分子而戰斗的。
不會以好惡而行使手中的暴力。
但反抗一個老大帝國,反抗一個腐朽的反動的老大帝國,王角自然而然地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暴力和暴力,同樣是可以合作的,甚至是可以互補的。
江湖兒女們的無組織無紀律,往往也是極其浪漫和熱血的,往往也能迸發出驚人的感染力,使得人們進一步渴望行俠仗義的英雄兒女,也促使著一些江湖兒女,從普普通通的報仇雪恨,進化成具備一定理想的真英雄。
而這個時代中,在揚子江兩岸,南昌“斧頭幫”算是佼佼者,是諸多江湖人士口中絕對的“名門正派”。
再加上王角本身還是“斧頭幫”的幫主,這就進一步擴大了影響力,使得“斧頭幫”的江湖號召力,幾近一兩百年前那種跨省縱橫的頂級豪強。
也就是時代的局限性,否則,這樣的號召力,已經足夠讓中央政府給予一定的勛爵官位來封賞。
在王角的指示傳達下去之后,王角還專門召開了一個定向動員宣傳的小會,主要針對的,就是在不同時期針對不同的目標人物,應當進行什么樣的輿論攻勢。
不僅僅是要主動在輿論上出擊,更是要通過輿論,放大自身的優勢,削弱目標敵方的強處,然后形成一定范圍內的絕對優勢。
軍事上是要“集中力量以多打少”,宣傳上更是要“抓住重點一擊斃命”。
“人都到齊了是吧?”
小會一般都是分管領導參會,然后“勞人黨”的一部分實務高層旁聽,會議記錄由機要秘書記錄,偶爾由內勤秘書代理。
都倒上了茶水,王角自己抱著茶杯也是整理了一下要說的話,然后呷了一口茶,這才說道,“相信同志們也收到了一些江州的情報,了解到了一些新的情況。開這個會呢,主要是講一講新情況的應對。”
將茶杯放好之后,王角接著道:“‘江西房氏’在江州開完了家族會議,具體的內容是什么,我們不太清楚,但大體上的方針、路線,還是可以得窺一二的。”
“像房氏這樣的帝國第一流豪門,他們內部的家族決議,基本上是能直接影響到數以百萬人口的。越是底層,越是容易遭受沖擊。”
“那末,房氏現在的戰略,不出意外就是‘明哲保身’,當然了,這個‘明哲保身’,也就是說辭,實際上就是‘坐山觀虎斗’。看我們跟帝國中央政府斗,斗得死去活來,對他們來說,就是最好的。”
“從南昌的反饋來看,也大抵上是印證了這一點,房氏固然有十幾個分支,但‘保存實力’這個共同做法,是有的。”
“我們現在繼續拓展生存空間,必須將‘勞人黨’的影響范圍擴大,最好是能夠直接建立地方新政權,如果不能,在遠方地區建立基層的根據地,或者活動范圍,那也是很好的。”
“在江西這里,就是要主動出擊,房氏收縮力量、保存力量,是為了將來更好地進攻,我們就不要給他們創造這樣的可能和機會。”
“所以,盡最大可能事實削弱房氏,將房氏分化、肢解,直到完全消滅或者改造,這就是目的。”
“軍事上的事情,我說不好。但是宣傳上,就要集中火力猛攻一處。現在江淮省的慘狀,已經徹底遮掩不住,說是人間煉獄……大概也為不過。而在這個人間煉獄之中,還有人要在煉獄里大賺一筆。這個新情況,就是人口交易以及大范圍蓄奴。其中便是以江淮魏氏為首,同時拉攏了一部分江西房氏。”
“憑良心說,或者從人性出發,我們首先要攻訐的,顯而易見是這個魏氏,但是不能,至少現階段不能。魏氏離我們遠,我們暫時也無法前往江淮省開展活動,也無法遠距離保證江淮省同志們的安全。所以,江淮省的活動,依然是宣傳為主,底層老百姓擁護擁戴的根據地為輔,直接建立新政權,是要暫時放一放的。激進的冒險,這時候要不得。”
“從實際情況出發,房氏離我們最近,江西省又是通衢各方的要沖,江州不但毗鄰長江,更是有一條鐵路貫穿南北,我們擊敗房氏,或者說讓房氏從江西省退去,就能事實上壯大和盤活我們現在脆弱的經濟生活。”
“因此,接下來的宣傳工作,輿論上,要jing準地批判江西房氏之中,參與人口販賣和大規模蓄奴活動的成員。言辭要狠辣,要充分地調動起情緒,使得社會輿論,要形成對罪大惡極之人的集體性批判。即便嘴上不敢說,也要讓大多數人在內心有深刻的認識。這樣,我們在打倒他們的時候,原本的‘中間派’,或許也會有一部分人因為憤慨和同情心,選擇我們。”
“至于魏氏,不是不清算,只是時候未到。”
遠期目標和近期目標,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這些東西,宣傳部的人都是反復揣摩反復學習。
哪怕現在情緒上不能接受,但工作上,還是得按照事情的實際情況來操作。
魏氏大發國難財,甚至是大肆吃絕戶,這都是罪該萬死的事情,可憤怒和沖動,解決不了問題。
于江西省本省的普通老百姓而言,隔著一條揚子江,其實已經是另外一個天地。
就好比趙家灣的趙一錢,在遇上王角之前,他都沒有見過耒陽縣的縣城,一個小佃戶、小長工的天地,就是趙家灣那么大。
他們眼中最大的山,便是天元山;最大的河,就是永樂江。
別人傳說的五岳,山再高,離得太遠,自然無所謂五岳風景以及災害。
趙一錢覺醒了階級身份認識之后,自然是想要為階級兄弟撐腰、出頭,但更多的,還是眼門前一畝三分地的人,不是他們沒良心,只是不能奢望太多。
所以,在長沙或者南昌,不管怎么描述江淮省的魏氏如何罪大惡極,帶來的宣傳效果是有限的,除非說魏氏要打到江西來,要把湖南人殺個干干凈凈,那么,這種保家衛土的意愿,就會非常強烈、極其強烈。
同樣的道理,魏氏販賣江淮省的老百姓,還不能夠感知強烈。
而當知曉江西本省的房氏,這樣的豪門貴族,也開始販賣老百姓,宛若售賣運輸牛馬牲畜一樣,這就會讓本省的老百姓感覺到惶恐。
因為,誰也不敢打包票,那運輸奴隸的交通工具之中,是不是有一個江西老表。
再進一步,誰也不敢保證,自己不會成為被販賣的一員。
屁股決定腦袋,唯有自己的利益被極大地侵害了,才會反抗,亦或是逃避。
以前沒人撐腰,自然是選擇逃避,乃至自殺。
現在不一樣,有了“勞人黨”,便有了充足的反抗底氣,便敢于向本地的主人呲牙咧嘴。
“勞人黨”需要底層老百姓,而這些老百姓,何嘗不是需要“勞人黨”。
于是,有了這個基本的認識之后,南昌城內,由“勞人黨”宣傳部創辦的《南昌勞動報》,打響了輿論攻勢的第一槍。
頭版頭條。
《向無恥的奴隸主宣戰》!
碩大的標題很有沖擊力,讓本就不活躍的南昌城,竟然一天之內,就迸發出了驚人的激情、能量。
而且毫無疑問,這種激情和能量,不管怎么看,都是洶涌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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