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三百年 215 大得離譜
飲食習慣的誕生,研究歷史的人,大抵上總是要將山川地理的環境講上一遍。
不外是濕度、溫度、物產等等等等。
巴拉巴拉這么一大通,卻是不如有個東西好使。
“不是吧老板,蘿卜丸子而已,八個銅板?”
“吶,我‘蘿卜強’在這里撐攤十八年,做生意從來都是明碼標價的。靚仔,不騙你啊,女皇吃了都說好啊!”
“是不是真的啊?”
“我‘蘿卜強’是專門去學的啊,騙你十八年前就被打死了啊。”
說著,老板手中的笊籬扒拉了一下鍋底,卻見他居然戴著橡膠手套,這真是讓人印象極好。
“買一份啦靚仔,我的蘿卜丸子靚,但也不如靚仔你靚啦。”
“我這個人最欣賞的就是誠實,來一份。”
“馬上收攤,買一送一!”
老板倒也爽快,兩只毛竹做的碗,直接裝得滿滿當當。
王角入手,感覺這他娘的起碼兩斤,已經不是壓手的問題了,而是這玩意兒吃得完嗎?
還別說……
吃完了。
這老板做的蘿卜丸子很特別,全素不加肉,全靠蝦皮之類的海產品來調味,攤位支起來的小桌子前,食客們有打邊爐的,燙上一燙,就能入口。
配合一種類似果醬一樣的醬料,口感很是獨特。
主要是加了檸檬汁,酸中帶甜,吃起來極為上頭。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類似清湯火鍋底的,湯是高湯,半點雞油都沒有漂著,可見老板是個用了心的,熬得時間久不說,更是過濾次數不少。
飄幾片白菜葉子,一些豌豆葉,一些紅薯粉條,配合這些蘿卜丸子,便是一餐。
只因是素的,總歸是要便宜一些,要加葷腥,又是別樣的價錢。
王角就指著蘿卜丸子,倒也是不在意這些個,跟老板一通討價還價,純屬是一種消遣。
只是沒想到,老板是個妙人,三言兩語,倒是生意做了,朋友也交了。
王角心想若是以后返轉這里,定然還是要買一份蘿卜丸子的。
畢竟,錢不錢真不算什么,純粹就是交個朋友。
竹筒碗的蘿卜丸子口味又有點獨特,依然是高湯做底,但是放了不少黃姜粉、辣椒粉,口味上,就有點類似咖喱,只是糖要多一些,于是這丸子的鮮味就越發的足。
小兩斤的蘿卜丸子,基本都是彭彥苒一個人消滅干凈。
吃得舒舒服服,還把湯喝了。
只是看她吃東西,王角就覺得痛快,很有生活氣息,很是食欲。
“臥槽?啥玩意兒?‘女皇烤魚’?”
這時候,王同學才發現,這小吃街上的攤位,不是“女皇xx”就是“女帝xx”,還有一些類似炒粉炒面的攤位,直接就是粗暴的大字報:女皇吃了都說好!
避諱?
不存在的。
還有的更絕,在一棵粗大的榕樹底下,撐著十七八個攤位,幾乎廣告詞都一個路數,“華蓋xx”。
“華蓋蓋澆飯”、“華蓋干爆魷魚”、“華蓋炒粉”、“華蓋涼拌粉”、“華蓋燒烤”……
之所以成了一個系列,原因倒也簡單,因為這棵大榕樹,便是外號“華蓋”。
傳說,當年的長孫女皇還是皇后、皇太后的時候,曾經南巡廣州,當時廣州成了南都,長孫女皇路過這棵樹的時候,稍稍地歇了一會兒。
于是就有小兒開了口,說這樹很像華蓋。
長孫女皇很高興,大家都很高興。
這年頭,就是得講究一點玄學,成不成無所謂,主要就是玩個氣氛。
畢竟,萬一呢?
然后長孫女皇這個萬一,居然成了一萬,這事兒,就美得很。
再然后,這棵曾經的大榕樹,就牛逼了,就火了,就有人保護了,就有人過來蹭流量了。
還別說,這流量一蹭就是兩百年,效果比啥都好。
早先圍繞著這棵“華蓋”,也就是文人墨客過來發騷,你吟詩、我作賦,在找幾個沙雕填詞,唱得那叫一個蕩氣回腸。
乃至于最近幾年,要是有活動,還有京城的歌星,跑來“華蓋”搭臺子開場。
“華蓋演唱會”的票房,從來都是不低的。
大家也都喜歡蹭一下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女皇流量。
除此之外,因為長孫女皇的緣故,不少女性知識分子,也時常帶著人過來瞻仰一下。
可以說,一棵“華蓋”,養活了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幾十萬幾百萬幾千萬人,整個就是一“華蓋經濟”。
小吃街,就是個添頭,說低了作用。
不過這不妨礙一臉懵逼的王角找到狀態,帶著彭彥苒漫無目的地亂逛,還真是找著了不少好吃的小攤兒。
其中不乏藏龍臥虎之輩,至少王角就看到一個老板收攤之后,跑去另外一個老板那里點了一壺茶,一盤炒菜,一份點心,然后抓了一把花生米兒,就在那里有滋有味地……聽歌。
“……兩情若是久長時……”
“又……豈在朝朝暮暮”
“朝朝暮暮……”
眨了眨眼,王角當時就瘋了,不瘋不行,因為這位老板,用的是留聲機。
“唱片?!”
還別說,這要是留聲機換成低音炮,歌詞直接換成“動次打次動次打次”,就這燈火,就這夜晚,那不得嗨死?
就沖這老板能把留聲機架起來,還能放唱片,這家底,就不會少多少。
原本王角還想跟著坐下來聊個天呢,一看老板手腕上,還戴著一只金表……
打擾了。
還是老老實實吃東西吧。
這地方保不齊就是大富翁在給人賣宵夜……
“一個女皇,改變了多少東西啊。”
“嗯嗯嗯。”
彭彥苒用力地點點頭,表示同意丈夫的說法。
身為皇唐天朝女性的最高代表,彭彥苒也是認可的,因為長孫女皇的出現,的的確確改變了很多東西。
“大骨頭?”
“招牌很新啊。”
忽地,又看到了一處攤位,幡子都比較新,大骨頭三個字很大,但是湊近了也能看到有另外一行字:不老雄風。
合起來,就是“不老雄風大骨頭”。
聽著就莫名其妙。
但還別說,香氣撲鼻。
這老板一開口,便知道他不是本地人,但這不妨礙做生意。
“老板,這‘不老雄風大骨頭’,怎么個不老雄風啊。”
“介玩意兒不好說,總之,懂滴都懂。”
“客人聽說過‘甫里先生’嗎?”
“‘甫里先生’吃了我介大骨頭,雄風不老!”
人那是因為吃了你的大骨頭嗎?人是直接扔了金骨頭給那群骨肉皮!
吹牛講故事么,王角是不會當真的。
畢竟,滿條街都是“女皇”“女帝”,這長孫女皇真要是這么能吃,她能當上女皇?
這不是鬧么。
整條街難得出個另類,就值得保護一下。
再說了,這老板做的大骨頭,還真是不錯。
類似是脊骨帶肉一樣的酥爛做法,聞著是鹵味的感覺,但撕扯一塊脊骨上的肉到嘴中,卻發現,是帶著甜味的。
人們日常中的“南甜北咸”是不準確的,實際上,應該是“富甜窮咸”。
甜,意味著財力。
不說那些甜品、點心之類,尋常人家的菜式,倘若是傳承幾代人的甜口,多半是曾經富過。
久而久之,因循舊例,做法也就固定了下來。
這年頭巴蜀等地的富戶人家,吃辣是少數的,菜式鮮甜,才是富戶人家的標志。
而眼前這位老板的大骨頭,卻是跟北都太原的做法極為相似,聞著可能跟別家鹵味類似,入口之后,卻是甜而不膩,手撕起來,頗為享受。
再加上也不知道是老板用醋不要錢還是怎么地,這骨頭酥爛多味,嘬上幾口,能把骨頭孔隙中的汁水,都嘬出來,配合一張玉米餅,簡直就是絕殺。
粗糧的餅子并不少,老板拍了一大圈在其中,那些玉米餅,反而是少數,多的是糜子、高粱面,還有混合豆面的,顏色各異,但都有一個特點,很配這個大骨頭。
又酥又香,可是只吃一個嘗嘗鮮,也可以多掏點兒錢混個酒足飯飽。
實在是全部加起來,也花不了幾個錢。
“好家伙……”
“怎么樣客人,介餅子,介骨頭,介汁水,爺們兒騙你沒有?”
“沒有!老板您是介個!”
王角豎起了大拇指,給老板點了個贊。
“過譽,過譽了啊。”
老板還挺高興,樂呵呵地繼續忙著,這攤位跟別家的,還是要高級一些,畢竟,有圍欄有頂棚,怎么地也算是能遮風避雨,吃起來也要更加干凈衛生。
兩人都是稍稍地吃了一份,沒有多吃,便是啃著餅子往前走。
然后就發現新的攤位上,居然又多了“炭烤海蠣”,“爆炒香螺”,“白灼小海”……
這“炭烤海蠣”,王角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近了才知道,居然都是巴掌大的生蠔。
香螺更是絕了,居然不是海螺,而是一種更修長一些的螺螄。
至于“白灼小海”,便是各種小雜魚、章魚、烏賊、白蝦……
白灼之后,再自行沾醬料吃。
用來下酒,正是絕配。
這小吃街上,不管是露天還是不露天的攤位,酒水都是不缺。
除了米酒之外,還有各種黃酒、葡萄酒、果酒。
前來吃夜宵的人,也是分了兩種畫風。
一種是穿著長衫的,身上干干凈凈,多是抿了一口小酒,都會回味無窮的家伙。
另外一種,則是穿著背心、短袖短衫,手中不是攥著蒲扇,就是攥著酒壺,衣服半卷著,露出了肚皮,渾身的皮膚黝黑,幾大口炒面下肚,那也是爽得多喝上幾口酒。
整個小吃街,整個夜市,再去那種宵禁的感覺,而是跟王角穿越前的認知,幾近相同。
爐火可以旺到宛若行星發動機;鐵鍋在翻炒的過程中,發出叮鈴當啷的聲響;空氣中的油煙味,并不讓人頭疼,反而其中混合的美味香氣,鼻子竟然都能夠分辨出來。
涇渭分明的香味,涇渭分明的聲響。
“哇,相公!有‘小管’啊!”
秘制的醬油,大約是老板自己釀造的,很吃手藝。
倘若曬得不好,醬油半點香味都沒有,甚至連咸味,都會被掩蓋。
一只卷曲的白腳小章魚,被燙熟之后,宛若一朵花,卷起來之后,沾一點點醬油,入口脆爽不說,鮮味也被激發了出來。
只是,身為“小海”之一,這些個長腳的小白章魚,終究還是不如“小管”。
這些小小的,宛若筆管一樣的烏賊,隨便燙一下,就是極品美味。
冰鮮的“小管”在殺龍港,那是見不著的,大多不是被重鹽腌一下,就是直接現吃現殺。
冰這個字,就離得殺龍港比較遠。
而在廣州城的這一處夜市,小吃街依然充當著藏龍臥虎的道具,在這里,王角頭一次看到了……冰箱。
冰柜中的冷氣,不會作假。
這就是冰箱。
只是,讓王角驚訝的是,這冰箱的功能,居然是蒸汽機驅動的……
牛逼!
時不時,就會看到一陣白霧升騰,哪怕到了半夜,也是如此。
隨著夜晚逐漸深入,王角這才感覺到,四周的空氣中,總有著一絲刺鼻的氣味,時不時的霧氣,不用想,肯定是蒸汽機在泄壓。
“差距,這么大的嗎?”
吃著蘿卜丸子,又嘗了一口“小管”,王角可以確信,這皇唐天朝的中央核心區,那些個發達的地區,甩開殺龍港的,絕非是僅僅“先進”二字可以解釋的。
差距,大得有點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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