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思源自然知道,一旦他講出了這個事情,像他這樣的大家族的利益,將會受損。
但是,他還是講了!
白水張氏,依附而活者,何止十萬,卻沒有一人會說了張氏的壞話。
門風,他張思源不能敗壞!
朱慈炯看著張思源遠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
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大山寨本是道觀,有正殿兩重,偏房百余間。
張氏將山頂的道觀修繕一番,又在半山腰擇要地修建了很多關口,如此一來,除非是幾千人一起攻山,要不然,這大山寨就是一處固若金湯的堡壘。
朱慈炯上得山頂的時候,王老夫人也在。
此時,已經凜冬,山頂上氣溫更低,不過在陽光下,背風處倒是暖洋洋的。
是以,張嫣、王老夫人,和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兒,正在墻角閑話。
朱慈炯進來的時候,那個女孩正在纏裹腳布,見到朱慈炯到來,瞬間紅了臉。
她急忙背過身去,將腳掌匆忙放入鞋子里。
“你在干什么?”
朱慈炯騰的就爆發了。
該死!
竟然在裹腳!
他一臉惱怒,厲聲喝問起來。
“我,我…”那女子本來就心虛,又被朱慈炯一番呵斥,卻是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炯兒,你干嘛呢?”
張嫣皺起了眉頭。
這孩子真是的,她和老夫人商量著,該給朱慈炯娶一房正妻了。
這女子正是張思源的親生女兒張采柳,老夫人帶她來,是要張嫣掌眼瞧瞧的。
男離**詩經,自古漢家名諱,大都是從這兩個里面挑選字眼的。
這采柳二字,出自詩經《采薇》:“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剛剛她和老夫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將李家也拉過來,還沒有說了半個八字呢,哪知道就撞到了朱慈炯回來。
剛才,她們卻是聊到了現在新刮的一股風氣。
明朝的時候,女子裹腳,是裹挾腳掌,不使長成蒲扇腳。
這裹腳之后,因為修正了骨骼,是以女子腳掌瘦長,很是好看,并不會出現腳趾跟處,猛然增寬一截的情況。
哪知道,自從清廷下達不準旗人女子裹腳之后,忽然從山西那邊傳過來了一股子歪風——
他們竟然將十來歲的女子,腳趾折下包裹,每日包緊一分,等到三月之后,這腳趾就已經全數折斷,腳掌便不會生長了。
如此一來,女子的腳掌便只有巴掌大小,甚至,聽說更有甚至,在女子五六歲時,就開始裹腳。
因為那時候孩童骨骼尚軟,是以裹起來的腳掌,最后只有三寸多長,并謂之——三寸金蓮!
張嫣和王老夫人正在討論這件事,兩人都是蘭質蕙心的人兒,自然明白,這怕是對康熙前年發布詔令的無聲反擊了!
在旗人入關之初,旗人是不許和明人通婚的。(漢軍旗本質上就是旗人。漢軍旗、旗人可以通婚;漢軍旗、明人可以通婚;旗人與明人之間不許通婚。)
順治五年,曾允許漢旗通婚,等到康熙四年的時候,就被嚴厲禁止了,直到光緒二十七年,才廢除了這一律令。
(婚,指的是媒妁之約,也就是妻。妾在古代沒人權,等同財產,更別提被搶走了的女人了。某吹會拿這個說事。)
“干嘛?”
朱慈炯冷笑一聲,轉而大怒道:“她在干什么?裹腳嗎?”
張嫣愕然:“裹腳怎么了?”
“怎么了?”朱慈炯氣急反笑:“敢問一聲皇后娘娘——這裹腳時候就不疼嗎?這畸形丑陋到了令人反胃的東西,就不惡心嗎?”
“你…”
張采柳豆大的眼淚,滑落臉頰:“嗚嗚…”
她咬著嘴唇,擦著止不住的淚水,起身朝著山下跑去,甚至,就連拖了老長的裹腳布也不管了。
“看看,看看,這拖泥帶水的,像個什么樣子?!!
清廷加在我們頭上的豬尾巴,就夠惡心了,難道我們還要再給自己弄個臭裹腳布嗎!”
朱慈炯怒吼道。
“夠了!”
張嫣氣急。
平素朱慈炯喊她都是大母,今日卻是以皇后娘娘相稱,這讓她難受極了。
“你說難看?”
“你說疼?”
“你說丑陋?”
張嫣坐在地上,抬起了自己的腳,伸手就要脫鞋子。
“娘娘,不可啊!”
王老夫人大驚,她伸手阻攔:“娘娘若是想讓小爺知道真相,老身來即可,娘娘萬萬不可啊!”
張嫣身份高貴,不可做出了這等有傷大雅之事。
而就算是尋常女子的腳,要藏得嚴嚴實實的呢!
女人的腳,真的不是給別人看的,除了自家丈夫…
張嫣卻是不顧阻攔,直接蹬掉了鞋子,三兩下解開裹腳布:“你給我看個仔細,這裹腳可有你想的那么不堪嗎?”
朱慈炯閉上了眼睛,他不敢看。
張嫣這樣的女神,竟然也裹腳了!
他心間一座大廈轟然倒塌…
“睜開你的眼睛!你這個懦夫!”
張嫣厲聲呵斥道。
女子的腳,除了自家相公,誰都不能看,她豁出了一切,現在朱慈炯卻是這個態度,委實讓她瞧不起!
懦夫…懦夫…懦夫…張開眼睛…懦夫…張開眼睛…
仿佛一百萬道指責的聲音,在朱慈炯的腦海響起。
“我不是懦夫!”
他霍的睜開了眼睛,迎上了張嫣那雙潔白無瑕的腳掌。
陽光下,粉嫩的腳丫正在微微顫抖,四個秀氣的小腳趾,正在調皮的張開著,而那肉嘟嘟的大腳趾,卻微微勾著…
顯然,縱然張嫣露出了自己的腳,但是,她的心里卻很是害羞…
“這…”
朱慈炯驚呆了,怎么可能!
他親眼見到張嫣解開了裹腳布啊!
朱慈炯難以置信極了,甚至還跑上前,活動了幾下張嫣的腳趾頭——
怎么和印象中的裹腳不一樣啊!
驚詫之下的朱慈炯,渾然沒有發現,當他摸到了腳趾的時候,張嫣的臉,已經紅到了耳根。
“收起你的傲慢和偏見,去給我向采柳道歉!”
張嫣強板著長輩的臉,呵斥的語氣不知不覺就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