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吐露心聲
夜色像是被紫紅之光浸透的紗布，在昏黃的路燈映襯下，泛出多彩的迷幻之色。
湖水悠悠蕩蕩，被夜風撫摸出一道道波紋，周遭的光景倒映于其中，像是地獄之中的魔國，深邃幽暗，變化多端。
小路微亮，蜿蜒盤旋，如糾纏的黃龍穿行于碧綠之間，吐出一片片朦朧的霧氣。
周衍面無表情，大步朝前走去，看著這迷幻的人間，哪里有半點光明的樣子。
所謂的光明大陸，不過是光明之道的人對這個世界的美稱罷了。
這個世界充滿了幽暗，黑暗隱沒于人間各處，就如這夜色一般，多姿多彩，又讓人捉摸不透。
去他的世界，去他媽的復雜，那么多英雄人物，那么多豪情萬丈的天才，他們足夠吸納這個世界的目光了，為什么老子要退出就這么難？
這么大的天地，少一個天才怎么了？多一個普通人又怎么了？
我周衍胸無大志，就想和康叔一起混吃等死，有錯嗎？
越想越氣，周衍來到了湖邊，忍不住撿起一塊石頭砸進湖中。
水花濺起，一聲巨響之后，對岸湖邊傳來聲音：“王八蛋，老子和相好的出來約會，礙著你了是嗎？”
周衍愣了愣，隨即搖了搖頭，媽的，倒霉的時候什么糟心事都遇得到。
跑到這里來，都被人秀了一臉。
“為什么出來？你的傷還沒有好。”
背后傳來清澈的聲音，這聲音干凈又平靜，如徐徐清風，如昭昭明月，本來是極好聽的。
但周衍真的很厭煩。
他霍然回頭，看著月光下身穿白衣的北搖明月，張了張嘴想罵她，卻又狠心不下來。
這一切不是她的錯，是自己陰差陽錯運氣不好。
他重重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著前方的湖景一言不發。
北搖明月看了一眼地上的灰塵，眉頭皺起，緩緩道：“你的心情似乎不好。”
“對，我的心情是不好。”
周衍沒有轉頭，只是沉聲道：“我沒有受傷，我沒有心力交瘁，我只是不爽，你知道嗎？”
北搖明月道：“我知道，不過你放心，郭老前輩既然答應了幫你洗清污染，就一定會做到的。”
“你就那么確定我被污染了嗎？”
周衍低吼道：“我有沒有被污染，難道我自己都不知道嗎？我平時嘻嘻哈哈的，莫非真讓你覺得我是個傻子了？”
北搖明月沉默了片刻，才輕輕道：“曾經的你，自信而霸氣，高傲且自律，有著用不完的精力，有著高遠的志向，也有高尚的情操。”
“自從你去了夢魘魔窟之后，你修為廢了，道基沒了，只剩下全身強悍卻雜亂的靈氣。”
“你變得懶惰，變得沒有毅力，失去了人生的目標，甚至開始鐘情于低級欲望...”
“前后的反差太大，很顯然是被污染了。”
周衍霍然站了起來，轉身看向北搖明月。
她的臉干凈無比，精美絕倫，像是渾然天成的藝術品。
可周衍此刻無心欣賞，他一字一句道：“可是人會變的啊！”
“一個人經歷了生與死的掙扎，從絕望的盡頭好不容易復活，難道還像以前那般堅定嗎？”
“我不是沒有人生的目標了，我只是不想卷入江湖的紛爭，去爭名奪利，去與人決戰，去瘋狂的修煉、突破，與暗黑做斗爭。”
“我厭倦了那些東西，明白嗎？”
北搖明月臉色有些蒼白，看著周衍，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話。
而周衍也豁出去了，他不想再裝了。
什么辦法都不頂用了，只有把事情擺出來說清楚，或許還有退路。
他沉聲道：“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知道活著是多么重要的事，我知道生命是多么珍貴。”
“所以我受夠了，我不想再殺人了，更不想被人殺，不想整日擔驚受怕，結仇無數，也不想讓別人怕我。”
“這個世界上英雄夠多了，天才也夠多了，到處都是強者，到處都是傳奇人物，我不想成為那樣的人，更不想成為曾經的自己。”
“我只想安穩地睡到自然醒，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漂亮的婢女伺候著，山珍海味隨時吃著，遛遛狗，看看風景，隨時挑逗一下美女，頹廢地過好每一天。”
說到這里，周衍自嘲一笑，搖頭道：“你不會理解的，就像你的家人無法理解你一樣。”
“你不屑于世俗的蠅頭茍利、卑鄙手段，而我不屑于修煉界的正邪之分和名氣實力，也不想去追求那虛無縹緲的道。”
說完了這一切，周衍只覺心中痛快了許多，整個人都空了一般。
他看著天空的月亮，渾身舒暢，這番話忍了快一個月了。
夜空寂寥，紫紅的光在黑暗的天上作畫。
大地靜謐一片，偶爾會聽到昆蟲細微的聲音。
北搖明月閉上了眼睛，消化了很久，才呢喃道：“所以，你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逃避因果，包括最初的退婚帖？”
“不錯。”
周衍點頭道：“我的目標一直很明確，因為我的決定并不是一時沖動，而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后的選擇。”
“醒來的前十天，我都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直到第十二天，我才把退婚帖送到北搖家，同時宣布葬劍歸隱。”
說到這里，周衍看向北搖明月，道：“你當天來看我，我說的那些話也是心里話，我的確已經想好不修煉了，而你太過于耀眼，我們不會是同一條路上的人。”
“我不想耽誤你，我也的確配不上你了，同時也害怕你的因果打擾到我，所以我勸你離開。”
周衍重重嘆了口氣，道：“但我沒想到那番話反而感動了你，讓你非要留下來。”
北搖明月面無表情，但可以看得出她目光很復雜，一直在消化著這些信息。
然后她才說道：“因為北搖家很冷，所有人考慮的都是利益，都是家族崛起，我雖然看似風光，但卻也無法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沒有人會在意我的感受，他們只在意家族的未來。”
“所以當我第一次見到你，你的那些話，是足夠打動我的。”
周衍無奈攤了攤手，勉強一笑，道：“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喜歡你，也沒有辦法成為你理想中的那種男人。”
“我只想做個普通人，因為我擔不起那些風風雨雨。”
說到最后，周衍躺了下來。
湖邊的草地很柔軟，濕漉漉的很舒服，睜開眼便能看到滿天的星彩。
來到這個世界這么久，他第一次如此放松，如此敞開心扉去面對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