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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46章 鳩占鵲巢

  對于這個問題,漢室自高皇帝時起,就一直沒有一個準確的定論。

  面對天下‘禮樂崩壞’,高皇帝劉邦先是繞過《禮》傳人陸賈,由叔孫通負責漢禮的制定,在本就不堪重負的‘禮樂’頭上狠踩了一腳。

  緊接著,叔孫通又莫名其妙的跑到魯地,就漢禮的制定,向精通《周禮》的魯儒請教,試圖以此作為參考,又抬了‘禮樂’一手。

  等‘漢禮’制定好后,劉邦興高采烈的玩了兩天‘禮樂’主題的沉浸式體驗,就開始帶頭破壞禮樂。

  至于《禮》《樂》專家:魯儒,更是在劉邦面前沒討到一點便宜。

  先是項羽烏江自刎,天下傳檄而定,為由魯地誓死不降,宣稱要為霸王‘披麻戴孝’。

  結果等劉邦一聲令下,帶兵把魯地圍了個水泄不通,魯儒們又跳出來三叩六拜,口稱萬歲。

  等魯地‘解放’,魯儒們又開始拿捏起來,宣揚‘漢室立而禮樂崩,當興禮樂’,試圖借此在漢室占據地位。

  看到自己的業務被叔孫通搶走,魯儒們又把臉一轉,一口一句‘哎呀,這個禮樂,那是要王朝行仁德百年,才能弄的東西’···

  所以,漢室的‘禮樂建設’,實際上屬于甲乙雙方都不妥協,也都不完全撕破臉的尷尬階段。

  作為甲方爸爸,高皇帝劉邦像制定一個專屬漢室的‘禮樂設計’,但出于新仇舊恨及個人喜好,對與設計師魯儒一脈,又沒有什么尊重可言。

  作為乙方的魯儒一脈,對于這個項目還是非常饞,但又放不下臉面,不想恰爛錢,對于甲方爸爸又沒有足夠的尊敬。

  雙方一拍兩散,甲方劉邦找到了一個不怎么樣的設計公司(叔孫通),拿出了一個勉強能用的設計,就把這個項目給敷衍了過去。

  見到手的項目飛走,魯儒們又開始酸這個設計‘簡直亂來’‘毫無藝術價值可言’。

  結果客戶(天下人)聽說此事,就看穿了劉邦對這個項目的敷衍態度,也都開始對此敷衍起來。

  就這樣,‘漢室禮樂設計’的項目,在經過一次‘豆腐渣工程’級別的交工之后,就徹底‘崩壞’。

  而對于身為后世人的劉弘而言,‘禮樂崩壞’所帶來的影響,幾乎不比‘頭皮癢’棘手到哪里去。

  在后世文學界當中,儒家公認的糟粕部分是什么?

  毋庸置疑,便是臭名昭著的世襲、尊卑、上下有序!

  光憑著一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或者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儒家便一手促進了華夏兩千年歷史上,九成以上的王朝覆滅!

  蓋因為封建時代的‘秩序’‘尊卑’,往往就意味著社會階級固化,社會矛盾加劇,貧富差距無限拉大。

  而儒家思想中,幾乎所有宣揚‘老爺永遠是老爺,泥腿子永遠是泥腿子’的部分,都出自于一部《禮》!

  也只有《禮》,才會宣揚上下尊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倫理綱常。

  這樣一來,在劉弘對漢室未來的學術規劃當中,儒家五經中的《禮》,便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這種提倡社會階級固話的思想,真的是有多遠,滾多遠的好!

  至于失去《禮》后,漢室的禮儀、道德、民風建設問題,也同樣不算是什么棘手的難題。

  具體的禮儀,有叔孫通那套山寨般的‘漢禮’撐撐場面,做做樣子,就足夠了。

  至于具體的內在核心,光一句‘漢家以孝治天下’,就足以解決絕大多數問題!

  簡而言之就是:對于儒家五經當中,《禮》這一部分,劉弘認為,對漢室是絕對的弊大于利。

  雞肋都不足以形容《禮》在漢室所能帶來的影響!

  自然,對《禮》乃至于《樂》的打壓,乃至于為漢室‘禮樂崩壞’給出一個明確的指示,也就是劉弘所必須要做的事情了。

  畢竟漢室之強,卻不建立在父父子子、君君臣臣之上,也不建立在‘仁義禮智信’之上。

  ——漢之強,強在民風之剛,武夫之貴,天子之烈!

  別說區區一部《禮》了,哪怕整個儒家都在一夜之間,消失在漢室天下,劉弘也有著絕對的信心,帶領漢室踏上一條打破三百年王朝周期率的康莊大道之上!

  所以對于此次事件,劉弘的預定目標,也就很簡單了。

  ——把魯儒一脈掛在臉上的bz牌坊扯下來!

  如果魯儒一脈肯低頭,愿意接受劉弘的‘適度’改造,那劉弘也樂得清閑,讓漢室禮樂重新回到正軌。

  但要是事后,魯儒一脈還是一副‘老子是禮樂專家,誰都不敢動我’的架勢,那就不能怪劉弘心狠手辣,學秦始皇‘焚書坑儒’了。

  看著殿內面色各異,目光深不見的公卿大臣,劉弘暗自一冷笑,便又坐回了御榻之上。

  這,也是劉弘不惜這般擴大態勢,也要一腳踢飛魯儒一脈的原因。

  ——在漢室鼎立不到三十年的今天,曾經在戰國時期連飯都吃不上、在秦時連始皇帝的屁股都拍不到的儒家,已經潛移默化的將思想核心,擴大到了漢室開國執政學派:黃老學之上!

  早在前世研究漢室歷史的時候,劉弘就對此感到十分詫異:春秋戰國時期,儒家開山鼻祖孔子是周游天下列國(到處求官),都沒能謀得一官半職;

  前秦之時,儒家更是恬不知恥的對秦始皇歌功頌德,最終卻擺在了法家、墨家、農家、陰陽家,乃至于小說家手下!

  到漢室鼎立之初,儒家更是不惜編造‘始皇帝焚書坑儒’的世紀謊言,以博取天下人同情。

  在景帝、武帝期間,孔子嫡系子孫孔安國,更是不惜編造出‘古文尚書’的彌天大謊,以謀取個人以及學派的學術地位!

  這樣一個劣跡斑斑、與法、墨諸子相比狗屁不是的學派,居然在歷史上的景帝末期武帝初期,這短短數十年,乃至十數年的時間里,做到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歷史性事業?

  正所謂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如此短的時間,儒家就能掃除漢室開國執政學派黃老學,以及景帝一朝勢頭強勁的法家,怎么想都不對頭。

  所以在此之前,劉弘一直認為:儒家在漢室的復興,并非是在武帝一朝‘一夜暴富’,而是自漢室初,就一直在努力積累,準備日后厚積薄發。

  如開國之初,儒生叔孫通‘馬屁式輔佐’的道路探究,文帝一朝,賈誼‘學霸式論證’的嘗試,乃至于景帝一朝,儒生轅固‘自殺式走紅’,都是儒家在尋求漢室政壇的生存之道。

  但令劉弘萬萬沒想到的是:儒家對于日后的強盛,所做的努力遠不至這一丁半點!

  這件事,還得從去年年初,劉弘頒布詔書,改元正武時說起。

  對于任何王朝而言,改元一事,都算得上毋庸置疑的大型政治事件。

  無論是由于先皇駕崩、新皇登基導致的改元,亦或是皇帝在位期間一拍腦門下決定,都屬于‘普天同慶’的喜事。

  為此,劉弘也案往常的慣例大赦天下,并向官僚進行了一定程度的賞賜(主要是糧食)。

  緊接著,自然就是政治事件中的保留項目:官僚階級集體拍馬屁了。

  短短半個月,未央宮內就飛進數不盡的‘賀奏’,無論是文人士子,亦或是朝臣百官,都沒有在那次‘大型拍馬屁活動’中幸免。

  對這種友好的階級溝通,劉弘自也是不置可否,象征性的許下了幾百匹布的賞賜,便也沒再多管。

  真正讓劉弘感覺到事情不對勁的,正是賈誼成為尚書令后,將朝臣百官的‘賀奏’篩選,送到劉弘面前的部分!

  對于滯留長安,尋求‘偶遇舉主’的文人士子,劉弘自是大致掃了一眼名單,看看有沒有眼熟的人名。

  至于這些人遞上的馬匹折子,劉弘是一張都沒看。

  但朝臣百官的賀奏,劉弘出于彰顯‘朕尊敬公卿百官’的意圖,便大致看了一眼。

  不看倒好,這一看,讓劉弘嚇得好幾天沒睡著覺!

  眾所周知,在漢初政壇,無論是皇帝頒布詔令,還是臣子上奏議政,其書中內容,都要有三分之二以上的部分,是需要‘引經據典’,以加強言論可靠性的。

  朝臣百官給劉弘上的賀奏也不例外——在拍馬屁的同時,公卿百官同樣沒忘記引經據典。

  好巧不巧,劉弘那幾天,剛好在惡補黃老學派的理論知識,以備做日后之用。

  黃老學,畢竟是執政學派嘛,劉弘哪怕不精通,也多少要有些了解。

  就這樣,滿腦子‘道可道,非常道’,就連做夢,都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劉弘,看到了一篇篇寫滿‘仁義道德’的賀奏。

  再看看賀奏末尾的署名,這一下,劉弘終于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在漢室鼎立不過二十余年,朝堂百官清一色黃老學出身的現在,劉弘在朝臣百官的賀奏當中,幾乎看不見幾句黃老學經典的影子!

  反倒是儒家思想,如‘君臣尊卑’‘圣王之道’‘仁治天下’等內容,劉弘看了不下百遍!

  如果說,這種奏折是出自賈誼陛下,亦或是眼前的老博士浮丘伯、殿內跪著的陸賈所寫出,劉弘倒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對。

  但這是漢室初啊!

  推崇小政府,講究‘法無禁止則無咎’,推崇黃老之道的漢室初啊!

  高皇帝往儒生帽子里撒尿、與故曲周侯酈商之兄酈食其留下‘高陽酒徒’之典故,才過去二十年!

  距離曹參連續許久三個月,以彰顯‘垂拱而治’的正確性,也才過去十多年!

  別說和李斯一起‘治刑名學’的廷尉吳公了,就連正版儒家出身的御史大夫張蒼,都寫不出那么一篇‘儒里儒氣’的賀奏!

  難道在這二十年甚至十幾年間,儒家的思想核心,就已經滲透進了開國執政學派:黃老學?

  劉弘絕不相信,諸子百家中,堪稱‘最不能打’的儒家,有這般逆天的本領!

  劉弘更不相信,殿內站著的這數百人,在歷史上留下了‘黃老執政’的傳說,實際上,卻都是學詩、書、禮、樂的儒家學子。

  這樣一來,事情的真相,就顯得一目了然了。

  ——在沉浮宦海的過程中,這滿堂公卿,都在大環境的熏陶下,不同程度上受到了儒家思想的影響。

  而這個結論,無疑是在劉弘心中,沉沉落下了一記重錘!

  對于歷史上,武帝豬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劉弘在個人情感上,是一直抱有遺憾的。

  諸子百家爭相閃爍,各家思想交融結合的摧殘時代,實在是令人心生向往。

  即便是出于現實角度的考慮,貴為漢天子的劉弘,也不希望漢室政壇,成為儒家的一言堂。

  所以對于儒家,劉弘是極力按捺個人情感上全面掃除的沖動,偏向于客觀角度的‘適當戒備’,促進諸子百家重新摧殘漢室的。

  最起碼,也要促成儒、法、墨三家并存,黃老學一直作為備用方案存在的局面,才勉強算得上劉弘認知中的‘健康的學術格局’。

  這樣一來,對于儒家‘稱霸學術界’的意圖,劉弘自然是持有十分的戒備;對于朝臣百官說話都‘儒言儒語’,劉弘也有意扭轉。

  在原本的打算中,劉弘并不急于壓制儒家,即便是在發現朝堂學術氛圍現狀后,劉弘也依舊這么想。

  ——畢竟再怎么說,儒家現在也只是個弟弟。

  但陸賈出使南越一事,以及從南越帶回來的外交成果,卻是讓劉弘感受到了一些急迫感。

  儒家‘野蠻增長’的負面影響,已經影響到了漢室的實際利益了!

  就拿陸賈此次在南越的所作所為,拿儒家一句臭名昭著的思想核心來說,就是‘先有家,后有國’。

  說白了,就是個人利益大于國家利益。

  對此這個時代而言,這樣的看法也更受廣泛認可。

  但對于劉弘而言,這算是少有的‘絕不能入鄉隨俗’的時代背景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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