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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1章 偷換概念

  在劉弘目眥欲裂,朝臣意味深長,陳平慌亂中略帶些催促的目光注視下,劉揭略帶些‘惶恐’,終于為劉弘的問題給出了一份答案。

  “臣奉陛下之諭,查得長安糧商不自占之事,實乃由來已久;具體遺漏之商租幾何,更早已無從查證。”

  “臣復聞,長安豪商所賈之糧,多于秋收之時,石錢七十之價入,今又以石八十二錢出,石得利十二錢。”

  “按律,凡物販于市,皆當分利之十一,納于市吏,以為商租。”

  “故臣乃令東市之吏,以糧商所得利之百倍,以充糧商所欠之商租;恰糧一石,補征商租一算···”

  不得不說,作為一個能在封建官場屹立多年的官僚,尤其是九卿一級的高官,劉揭的應急公關能力,無疑算得上十分出眾。

  ——商人逃稅有多長時間,具體又逃了多少,已經無法查證,所以就以糧商每售賣一石糧食,所能得利潤的一百倍,作為商稅補繳的標準。

  劉弘心里也很,明白,劉揭說的都是事實——《漢律·關市律》規定,除房屋、田畝等大宗物品的交易外,其余所有錢物交換,都被納入商業交易范疇,必須在官府規定的場所,即市集進行。

  而商稅的繳納標準,則是‘販物所得利之十一’,也就是純利潤的十分之一。

  至于如何判斷‘純利潤’,《關市律》說的也很明確:按照此物購入時,市場平均售價為成本價,售出時的價格為成交價,成交價減去成本價,便是純利潤,即‘得利’。

  七十錢,大概就是秋收后,糧商從百姓手里收購存糧的價格,這一點即便劉揭不說,殿內百官心中也都大概有個數;至于如今的糧價,在長安城中更是婦孺皆知——石八十二錢!

  為了保證這個環節不會被鉆空子,《關市律》還規定:但凡不屬于‘偶然***’,即類似‘農民去市集將母雞下的蛋賣出’這種意外狀況,其他所有交易的過程,都必須在市吏的監督下進行。

  而劉揭派內史衙役前往東市征稅的理論依據,便出于此——從行政規劃來講,長安東西二市,均屬于內史管理。

  恰逢糧商集體補繳所欠商稅的‘高峰期’,負責征收商稅的東市市吏人手不足,作為直屬上司的內史派出人手,輔佐市吏征收商稅,合情合理。

  但即便如此,劉揭依舊無法解釋一個現象。

  “便是催繳糧商所欠之商稅,內史何以取之于購糧百姓民?”

  徑直道破劉揭話語中的漏洞,劉弘憤恨的目光頓時帶上了一絲危險:“莫非內史與關中糧餉有舊,遂網開一面,轉由欺壓朕之子民邪?”

  這才是劉弘如此震怒,如此不顧天子體面,不惜破壞自己長久營造出來的‘溫和仁善’的形象,于朝會之上大發雷霆的緣由——憑什么欺壓百姓!

  商稅,確實是漢律明文規定,現在的劉弘根本無從插手;即便是想要對其作出改動,也需要精心做出切實可行的計劃,拿出可以擺上臺面的理論依據,并交由朝堂反復商議,才能正式對這條律令做出改動。

  甚至于,如果劉弘不想在制定這條律令的蕭何臉上扇巴掌的話,就不能直接改動漢律,而是另起一份副署性質的‘詔令’,作為補充條款:在某某某某狀況下,可以不遵守這則條律。

  漢律之所以被稱為‘律’,正是因為其毋庸置疑的政治正確性,以及不可動搖性;只有發生如歷史上‘呂氏之亂’,導致呂后被打上‘全錯’的政治標簽時,才可以借由否定呂后這個人,從而廢黜由呂后增設的《金布律》。

  所以,劉揭給出的解釋,劉弘完全能夠接受——且先不論劉揭的真實意圖如何,起碼這份解釋,是能在法律意義上站住腳的。

  如果劉揭靠著這套說辭,從長安的糧商手里薅羊毛,那劉弘絕對一點意見都沒有——無論是此時的價值觀,還是此時商賈們的所作所為,都決定了短時間內,商賈就是漢室社會所有問題,所有矛盾的‘罪魁禍首’。

  但劉揭拉著‘依法懲治豪商惡紳’的虎皮,去向本就因糧價波動而大受影響的百姓下手,這劉弘就忍不了了。

  ——哪怕劉揭真如他所說那般,乃‘陛下之肱骨’,做出這樣的事,劉弘也不可能忍得下這口氣!

  被擊中要害,方才面色雖有些惶恐,但話起碼還能說順暢,甚至語氣中頗有些‘陛下冤枉’之意味的劉揭,言辭頓時就磕磕絆絆起來。

  “陛,陛下,此誠非臣之所欲也!”

  “許是刀筆小吏自作主張,與惡商狼狽為奸,以得私利···”

  砰!!!

  又一聲玉器破碎聲,御案上最后的一件器物,也終究是沒能躲過劉弘地滔天怒火。

  “刀筆小吏,便膽敢將糧商之欠租,征到少府頭上了?!!”

  “小吏便有如此能耐,內史真可謂人臣典范吶!!!”

  霎時間,本深深俯首匍匐的朝臣百官猛地一抬頭,雙目圓睜,直盯著劉揭已繃不住,開始微微發顫的身軀。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朝臣中再愚笨的,也都弄明白劉弘為何如此發怒了。

  ——好家伙,劉揭這廝才得封徹侯不久,居然就敢明目張膽挖少府墻角了!

  少府,說是漢九卿,但漢室官場誰不知道,少府實質上,就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庫?

  在正常的政治秩序下,別說是同為九卿的內史了,哪怕是丞相薅了少府羊毛,都未必躲得過少府的一頓痛扁——漢室官場,從來都是說不過就罵,罵不過就打!

  劉揭這個舉動,其本質就是在挖劉弘的錢袋子!

  在封建時代,挖國家墻角的官,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文帝的鄧通也好,后世著名的‘奸臣’和珅也罷,都是一邊挖著國家墻角,一邊讓皇帝贊不絕口的狠角色。

  但挖皇帝的墻角,則必然躲不過專政鐵拳!

  華夏兩千年封建史,真正能在挖了少府墻角之后,還壽終正寢的人,絕對不超過五指之數;距離這個時代最近的,便是景帝朝勢力最大的女性:館陶長公主——劉嫖。

  后世有一個笑談:西漢皇帝的長子,將來不一定會是江山的主宰;但西漢皇帝的長女,將來絕對會是天下的禍害!

  相較于西漢的‘長公主’們,后世那幾個臭名昭著的公主,根本就不是個兒!

  先有高帝魯元長公主,逼得劉邦長子劉肥割讓一郡,贈予其為湯沐邑,而后更是以親姐姐的身份,被弟弟劉肥尊為了王太后!

  而后更是有景帝館陶長公主,仗著自己‘帝姊’的身份,就將漢少府當成自家后花園,拿著太后的令牌,論車從少府往家里搬東西!

  就連歷史上赫赫大名的漢武帝豬爺,為了順利坐上太子大位,也是不得不討好這位大姑,而撒下那句在后世為人‘津津樂道’的彌天大謊——金屋藏嬌。

  ——館陶長公主,就是歷史上武帝爺的第一位皇后:陳皇后陳阿嬌親母!

  漢室,有且僅有這幾位女性,能合理合法的從皇帝的少府刨食,還不受皇帝記恨。

  顯然,劉揭的姓,還不足以使他成為‘漢長公主’這一級別的存在。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作為百官之首的陳平,縱是心中千般無奈,萬般不愿,也是不得不出身,來‘勸勸’劉弘了。

  ——即便撇開劉揭和陳平身處同一政治陣營不說,哪怕是皇帝與其他臣子鬧了齷齪,在東宮無主的情況下,這個紅臉,也只能由丞相出來唱。

  “還望陛下暫息雷霆之怒,萬莫傷了肝血···”

  費力的從地上站起身,陳平滿臉苦澀的向御階之上深深一拜,繼而道:“內史所為雖未得善果,徒使百姓民遭難,然其本意當善,亦當無私···”

  稍抬起身,見劉弘面上怒意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陳平只好再道:“商租之事,本乃蕭相國所擬,太祖高皇帝交由廷議,終定位制,以為漢律;內史所為,當勿有亂法之嫌。”

  “況商者,賤業矣;自太祖高皇帝始,吾漢家國策,便以強本弱末為要。”

  “本者何?農也;末者何?商也。”

  稍捋了捋紊亂的氣息,陳平小心的擦了擦額角的虛汗:“內史所為,于吾漢家之國策相合,縱有小錯,亦當無有大罪。”

  “及至東市吏取租于購糧之民,征稅于少府所售之糧,當乃狡詐佐吏以公謀私,借內史之令,中飽私囊也···”

  幾乎費勁了所有的氣力,才將劉揭從漩渦中稍稍拉出,陳平緩了好一會兒,才復又跪拜在地:“臣愿立軍令狀,三日之內,必緝殘民惡吏,下廷尉,以正國法,望陛下允之!”

  看著陳平氣喘吁吁,虛汗直冒得模樣,劉弘不由眉角一挑,目光中隱隱帶上了一絲了然。

  ——在原本的歷史上,陳平最終的死亡日期,就大概是今年十月到明年九月之間!

  如今看來,劉弘引發的蝴蝶效應,并沒有使得陳平的壽命得以延長——陳平,已經時日無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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