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IV:陽謀春秋 第四節 峽谷叢林的蒙面馬隊
暮色時分,一隊車馬轔轔出了莊園,到得倉谷溪口便分做了三路:兩輛垂簾緇車駛上了邯鄲大道,兩匹快馬卻箭一般馳向了西北方向的山塬。大約半個時辰,兩匹快馬進入了一道險峻的峽谷,迎面一騎飛來稟報說荊云義士已經在河谷叢林聚集馬隊等候了。呂不韋說聲走,一騎當先便飛入了林木莽莽的大峽谷。三五里之后,峽谷漸漸開闊,淙淙水流旁高聳著大片青黃蒼蒼的胡楊林,進入林中一箭之地,朦朧月光下便見每株形如傘蓋的胡楊樹下都聳立著一尊黑黝黝的物事,馬罩皮甲人戴面具,鐵塔般巋然不動!待呂不韋走馬入林,黑黝黝鐵塔們突然便是刀光閃亮整齊一呼:“參見呂公!”
“諸位義士,”呂不韋在馬上一拱手,“中秋將至,不韋特來拜會,盤桓痛飲!”話方落點,林中又是一聲謝過呂公的歡快呼聲。喊聲方息,右前一騎沓沓走馬到中間高聲道:“壯士兄弟們!荊云告知諸位一個重大消息:呂公業已將我等一百零三人家室全數安置妥當,每家三百金加兩百畝良田!我等既往罪責,一概從官府了結除名!自今而后,兄弟們不再是官府追拿的要犯,家小族人也不再為我等所累!此等大德大恩,我等何以為報?”
林中鐵塔們一片沉寂,驟然便是一陣夾雜著唏噓哽咽的雷鳴般吼聲:“追隨呂公!忠于呂公!死不旋踵!”隊前荊云卻又高聲道:“呂公之意:我等護商使命業已告成,中秋之后便可各歸故里,重操桑麻耕耘!哪位弟兄若有未了之事,今晚便可說明,呂公當在旬日之內理清事端,保我等安然離趙!兄弟們意下如何?”奇怪的是林中竟一片沉默,惟有粗重的喘息夾雜著偶然的戰馬噴鼻清晰可聞。呂不韋有些驚訝,看看荊云正要說話,卻聽林中一人高聲問道:“荊云大哥如何打算?回歸故里么?”荊云一拱手道:“兄弟既問,荊云明說不妨:當年呂公救我出鯨刑苦役,此恩不報,我心不泯!目下呂公大事正在最后一步,荊云要送呂公安然出趙,再行離開,不能與諸位兄弟同走。”林中鐵塔們頓時一片騷動,一個聲音喊道:“大哥說得好!我等誰個不是呂公涉險犯難救于牢獄刑場?大哥不走,我等如何走得!”“對!大哥不走,我等如何走得!”“我不走!”“我也不走!”“任俠之風,豈能不報而走!”一片嚷叫聲終于匯成了一片吼叫的巨浪:“呂公不離趙,我等不離趙!”
荊云走馬過來低聲道:“呂公,諸位兄弟同心,我也無能為力。”
“也好,我來說透。”呂不韋走馬上前幾步,一拱手高聲道,“諸位義士,呂不韋當年所為,皆是感念諸位俠義高風,憎恨官府苛政害民。倏忽十余年,諸位與呂氏商社甘苦共嘗,櫛風沐雨歷經艱險,方保得呂氏商社龐大車隊屢遭劫難而無一次頃沒。若非如此,呂不韋豈能成事!十余年來,義士馬隊戰死者十三人,負傷者九十六人。每念及此,不韋便是痛心負疚無以復加!此等流血拼殺之大功大德,報償呂不韋昔年破財救難雖百次而有余!談何不報而走?縱是專諸、聶政、豫讓再生,誰個敢說諸位義士不報而走!”馬隊寂然林風習習,呂不韋不禁便是一聲哽咽,稍稍平靜心緒又道,“今日所以遣散義士馬隊,無得有他,皆因不韋業已棄商從政。政者,正也。戰國變法百余年,各大國都是政肅法嚴,不韋將成官身,安能有私家馬隊追隨?不瞞諸位義士,今秋之內呂不韋便要離開趙國西入秦國。諸位都是山東義士,各人家族與秦國或多或少都有血戰仇恨,若隨不韋入秦,心下豈能坦然?不韋心中無他,惟念諸位任俠之士,回歸故里便是各得其所,不韋也便心無掛牽了。”呂不韋說罷翻身下馬,對著林中鐵塔般的馬隊深深一躬,“此心惟誠,諸位義士體諒。”
林中馬隊肅然無聲。依著戰國之風,這便是不贊同卻又幾句話說不清。荊云見狀走過來低聲道:“呂公,我看先不說此事也罷,左右不在幾日。回頭我與兄弟們先私下說說再說不遲。”“也好!”呂不韋慨然一笑向林中一招手,“兄弟們,今夜月明風清,各國老酒應有盡有!走與不走姑且不說,我等先來個一醉方休!”
“呂公萬歲——!”林中一片歡快的呼喊。
一場豪俠夜飲直到東方發白。胡楊林中篝火熊熊酒香彌漫一架架烤羊烤豬蔚為大觀,紅木酒桶咕咚咚抬來轟隆隆滾去,騎士們卸甲摘面大陶碗酒花飛濺,叢林河谷便是一片呼喝笑語。呂不韋醉了,荊云醉了,所有一百零三名騎士都醉了。直到落日西沉又是暮色,呂不韋兩騎才出了谷口,一路之上心緒竟是說不出的百味雜陳。
這支馬隊與呂不韋實在是血肉相連。二十年前,他初入商道與田單達成第一筆鹽業買賣之時,便深深體味到了行商長途運貨的艱險。從即墨海濱的鹽場到中原大市,迢迢千余里,一二百輛牛車,三五百號人馬,當真是談何容易!然則,行商最要害處尚不在這事務繁難,畢竟戰國之世比起春秋時期的諸侯林立關卡重重路途要通暢許多,只要有幾個精于運籌的執事與主東齊心協力,做到井然有序忙而不亂倒是不難。行商之要害,只在一個險字,險則在于盜。盜,是春秋戰國之世對游離于官府法網之外的亂民的稱謂,實際便是后世所說的匪。戰國之世大戰連綿天災人禍此起彼伏,所滋生的“盜民”比春秋之世大大增多。盜民者,或是大戰之后被丟棄的重傷兵無計還鄉,或是各國逃出的苦役犯(刑徒)、復仇殺人犯不敢還鄉,或是各種名色的逃逸奴隸無鄉可還無家可歸,或是大饑謹后殘留的奄奄孤兒,或是逃離本國苛政遠走他邦卻依舊流離失所。凡此人等流竄嘯聚匯于各邦國交界處的險要山川,官府鞭長莫及,窮山惡水地薄無收,狩獵亦不足以存活,便成了以劫掠商旅富豪與小國輜重糧倉為生計的盜群。
初為鹽商,呂不韋對要隘劫道者或送一筆金錢,或卸下半車一車鹽袋,或丟下幾口袋商旅路上必備的干餅醬肉加幾桶好酒,總是求買得個路途通暢人馬無傷。然時間一長,盜們得寸進尺胃口膨脹,大盜群更是動輒便要五七車財貨,呂不韋便不堪重負了。恰在此時,田單在即墨抗燕,呂不韋受托做起了秘密供給齊軍物資的總籌辦,無論是分散采買或是集中運送,件件都是大宗生意十分火急絕不能中途出事。開初幾次,都是魯仲連親自帶領著臨時招募的一支馬隊護送貨車。半年之后,呂不韋深感諸多不便。一是牽累魯仲連不能專一襄助田單;二是匆忙招募的騎士難免良莠不齊,幾次被盜群首領收買,若非魯仲連與幾名骨干騎士奮力血戰,車隊便是全數被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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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復思慮,呂不韋請魯仲連舉薦一個義士,重新物色遴選可靠武士,組成一支可共患難甘苦的護商馬隊。魯仲連也正在焦慮即墨戰事危機而不能脫身,聽罷連連點頭,說齊國有一個義士堪稱當世任俠,只怕你我目下財力起他不出也。呂不韋便問此人何在?魯仲連說,此人被齊南百姓呼為“魚鷹游俠”,現在莒城以東百余里的一座刑徒營服苦役;燕軍滅齊后,燕將秦開奉樂毅之名,立即占領了齊國南部這座關押三萬余人的牢獄大營,要將這些刑徒押送回燕國填充勞役;為宣示燕軍的王師仁義,樂毅通告齊人:舊齊國苛政,刑徒多有冤獄,齊人可以金錢財貨贖救罪犯還鄉,無人贖救之刑徒聽憑燕軍處置!
呂不韋笑道:“此公人望甚高,豈不早被人贖救了去?”魯仲連便是忿忿苦笑:“你卻懵懂!齊人鳥獸四散,財貨被燕軍大掠十之八九,誰個有重金贖救刑徒?空頭仁義,樂毅騙得誰來!”“原來如此也。”呂不韋恍然大悟,“此番你押送海船北上,我便去莒城燕軍大營!”
三日之后,兩人水陸兩路分頭北上。呂不韋到得莒城,在城外難民聚居的山谷尋覓到了一個昔日富豪的田姓齊人出面,自己扮做家老跟隨,便找到了燕軍大營求見主將秦開。秦開聽罷訴說便是冷冷一笑:“此人頑劣入骨,竟在刑徒營鼓噪越獄,明日便要明正典刑,不在贖救之列。”呂不韋搶前一步拱手笑道:“我家主東原與此人無甚關涉,贖救與否皆無所謂。只是我家主東深受舊齊苛政之苦,要給齊人做個表率,以示燕軍仁政無虛。此人在獄雖則刁頑不堪,昔年卻做得許多好事頗有人望,若贖救得出,齊人對燕軍自是刮目相看。將殺之際能許贖救,則更見燕軍寬厚愛人,我齊國子民便是擁戴無疑!老朽此言,尚望將軍三思。”秦開沉吟一陣笑道:“一個家老竟有如此說辭,難得也!如此稍待,我須稟明上將軍定奪。”
次日清晨,一隊騎士護衛著一員大將飛到燕軍大營,上將軍樂毅竟親自前來處置這件事情了。樂毅說此人雖可贖救,然須多出一倍贖金,否則無以懲戒頑劣之民,縱有仁政依然落空。呂不韋連忙扯了扯“主東”衣襟,“主東”便慨然應允了。
這個“魚鷹游俠”被抬出骯污不堪的洞窟時,已經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了。粗通醫道的呂不韋立即清洗了魚鷹游俠的傷口,清楚地記得大小傷口共是六十六處!然后用浸透藥汁的大幅麻布將人包扎停當,抬上了鋪有三層獸皮的密封緇車,親自駕車晝夜兼程回到了陳城。商社的西門老總事已經接到消息,請來了隱居荊山的楚國萬傷神醫。大布打開,須發如雪的老神醫看得一眼便皺起了眉頭:“此人內傷外傷新傷舊傷重重交疊,毒膿便體,命在旦夕,老夫也是無能為力也。”呂不韋大急,一聲悶哼便栽倒過去。片刻醒來,老神醫沉吟道:“傷不難治,毒膿難消。若得鉤吻草三支、鴆羽一支,或可有救。只是此物實在難覓也。”呂不韋霍然起身轉身便走。也虧了是在這南北商旅交匯的陳城,兩日之內,呂不韋居然以三千金的駭人高價從一個嶺南大藥商手中買得了兩種劇毒之物。老神醫將鴆羽入酒,再用人們聞之變色的鴆酒清洗毒膿滲溢的傷口,割去腐肉,又用鉤吻草熬成的藥汁浸布包扎新肉傷口。如此這般一月有余,魚鷹游俠竟神奇地起死回生了。
三月之中,游俠只整日在后園林中默默轉悠,即或在呂不韋為他舉行的慶賀小宴上也是沉著黑臉一言不發。呂不韋也從來不說事體,只隔三岔五的到林中茅屋談天說地請教劍術。游俠似乎不耐聒噪,對呂不韋的談笑風生始終只是默然相對。一次終是難忍,舉著大陶碗咕咚飲盡大手一抹嘴角便道:“公既贖我,又救我命,有死事但說便是,何須整日絮叨!”呂不韋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卻肅然一個長躬到底:“君為任俠,不韋從魯仲連處聞名,心懷景仰故而救君。不韋救君,無買命復仇之心,惟愿與君死生一體圖事而已。君但斟酌,若以為不韋所事當得君為便為,不當為則不為。不韋若有圖報之心,天地人神滅之!”說罷徑自大步去了。
旬日之后,一個月明風清的夜晚,呂不韋接到西門老總事急報說從嶺南運回的皮甲在洞庭湖北岸被山盜劫走大半,郁悶心頭漫步后園,驀然卻見林下一人赤身跪伏路口背負帶刺荊條背上鮮血淙淙,分明正是魚鷹游俠!大驚之下,呂不韋搶步上前解開荊條扶他起身,自己卻一時喘息著說不出話來。游俠深深一躬,低沉地迸出幾句話來:“公為大義商旅,我為風塵武士,與公生死一體共圖大事,自今日始!”
沒有說一句話,兩人便緊緊地抱在了一起,鮮紅的血沾滿了白麻布袍,滾燙的淚滴滿了赤裸的身子……那一夜,兩人痛飲了三大桶烈性趙酒,快語如風連綿不斷,直到紅日高掛竟是誰也沒醉。
游俠說他的本名叫荊云,是當年秦國商鞅的衛士荊南的玄孫。商君死難,荊南安置了商君的諸般后事便逃離秦國,先入墨家,老墨子死后墨家分崩離析,荊南晚年便隱名居在了齊國海濱。三世以來,荊氏一族已達到三百余口,武風不衰,代有俠士。荊云出生,三歲便開始修習武術根基,十五歲便已經是一流劍士,二十一歲加冠,荊云的劍術節操已經在齊東地帶有口皆碑了。時逢齊湣王苛政害民賦稅繁多,荊云不堪鄉里百姓叫苦,便帶領四鄉民眾交農罷耕。誰知齊湣王聞報非但沒有免賦(勞役)減稅(實物),反倒派來軍兵緝拿首犯剿滅亂民!憤怒之下,荊云帶領荊氏一族與罷耕農人三千余人連夜入海逃上了一座無名孤島,所有舉事鄉民無一傷亡。荊云因此得魚鷹游俠之名。三年后,荊云登陸采買漁船漁具,不意在即墨被官府抓獲,定為不赦之終身苦役,當即鯨刑刺面押到齊南刑徒營單窟關押,兩年后便成了無數綿綿蠕動在原野上的苦役犯之一。燕軍大舉滅齊,守獄齊軍惶惶大亂,荊云極為警覺,立即策動刑徒們在一個深夜大舉暴動!便在殺散惶惶官兵,就要結隊逃往就近莒城尋找貂勃做抗燕義軍時,燕軍秦開部十萬輕騎風馳電掣般卷來,將三萬刑徒封堵在山口之內!守獄燕將查出了荊云是起事首領,便許他以燕國刑徒營總領之官并減所有刑徒罪名,條件是他說服刑徒們安心遷燕做官府終身勞役。荊云怒斥燕將,斷然拒絕。燕將大怒,將荊云捆在木樁上用皮鞭抽得半死,又關進了冰冷臟污的石窟。燕將不信世間竟有如此硬骨頭,每日十鞭,非要打服荊云不可。雖日每血流如注,荊云卻是一聲不出,回到石窟便極為機密地做著聯絡刑徒們暴動越獄的謀劃。若非那個傳送消息的齊人老獄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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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說夢話泄風,酷刑之下供出了荊云,刑徒營的風暴在呂不韋到來之前便爆發了……
呂不韋百感交集唏噓不已,慨然提出要與荊云拜“刎頸”之交。荊云默然良久,卻搖了搖頭。呂不韋難堪不解。荊云卻說:“大義不在俗交。公圖大事,不當死便不能死,何須為全一人之義輕了性命?生若我等武士,便是個戰陣生涯,頭顱懸于腰間說丟便丟。與公刎頸,便是全小義而廢大義,實則不義也!”呂不韋無話可說,便請荊云出任商社總執事。荊云又搖了搖頭說:“公所缺者非商道之才,實武士之才。譬若田單昔年經商,有兩百敢死馬隊,非但保得商路無恙,且能撐持魯仲連呼風喚雨縱橫天下。荊云自認武才不差,定然為公謀得百人死士以濟緩急。然卻有四請,公須切實做到。”呂不韋肅然點頭。荊云便說出了四個條件:一不參與商社任何事務,二不出席任何公開酬酢,三不對任何人泄露馬隊武士的姓名身世,四不接受除呂不韋之外的任何人差遣。
呂不韋記得,他鄭重地接受了荊云的全部四請。
一個月后,荊云容貌大變,一個俊秀英挺的青年永遠地消失了,站在呂不韋面前的竟是一個連鬢虬髯面若涂炭分不清年齡的精悍漢子!呂不韋熱淚盈眶哽咽難言,虬髯漢子卻一拱手便去了。半年之后,呂不韋有了一支三十人的馬隊,兩年之后,馬隊逐漸增加到一百一十六人,從此便是有減無增。荊云說,快速馬隊不若戰陣大軍,貴在精悍,百人足矣!所有這些騎士,都是荊云秘密物色的特殊死士,不是為民獲罪而成刑徒,便是仇殺逃匿而成流民。荊云物色一個,呂不韋便周旋解救一個,數年之間整整支出三萬金之巨!
從此,呂氏商社的車隊經最初兩年的十多次實力闖盜關之后,便從來沒有出過大事。荊云不是一個草莽俠士,而是一個機謀深沉果敢明斷的首領,他不斷通過各種途徑與各色盜群結交,十多年下來,山東六國竟是暢通無阻。呂不韋深為感慨,幾次對荊云嘆息:“兄弟大將之才也!生逢戰國之世正當其時,不若出世為將,不韋當全力襄助。”素來不茍言笑的荊云卻是哈哈大笑:“倘若呂公一日為相,荊云便為將!”一句話說得呂不韋也是哈哈大笑。
三年前商事收手,呂不韋便要安置武士遣散馬隊,荊云卻總是搖頭,這件事便擱了下來。直到呂不韋咸陽歸來,才說動荊云,開始動手諸般安置。荊云不聞不問,依舊恪守約定信條,恒常如一地住在峽谷叢林,整日帶著馬隊馳騁演練。今次前來,呂不韋似覺馬隊武士們有些變化,面具馬甲整齊,直與秦國的鐵甲銳士一般。本想問來,終因素來不干荊云馬隊鋪排,也便沒有說出,只是在心頭壓著一個心思:騎士們要走在我后,卻該如何疏通趙國關隘放行?
“先生,老總事!”越劍無揚著馬鞭遙遙一指。
斜陽之下,一輛青銅軺車如飛而來,前廂馭手挽韁挺立雪白的須發散亂飄舞,一看便是西門老總事駕著呂不韋的高車來了。這輛軺車在呂不韋圖謀入政長住邯鄲后極少使用,一則是這輛車全部青銅打造華貴講究三馬系駕,行止太過惹眼;二則是軺車只有傘蓋而無緇車垂簾,乘者或坐或站都被路人看得清楚,如此便多了許多路途應酬。今日西門老總事親自駕著青銅軺車迎出倉谷溪,必有意外之事!
“西門老爹,何等事體?”勒馬之間呂不韋便高聲撂出一句。
“咸陽密使到了!”老總事也是剎車之間高聲一句,又抖著馬韁將車兜過喘息著笑道,“來人做派甚大,我便駕出軺車迎你回去,免得他人笑我商社寒酸。”
“咸陽?密使?”呂不韋大是驚訝,“奉何人之命?有書信么?”
“大勢派也!”西門老總事乍舌一笑,“甚都不說,只說要見呂公。”
呂不韋下馬登車笑道:“老爹也是,管他甚做派,我是我便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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