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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4章(抽獎大章)案上案,石下石,局中局

  看起來這是一張小桌子。

  說“桌”其實不準確,應該說是“案”。

  桌和案的區別主要在于腿,縮進頂面為案,齊頂四角為桌。再就是案確實也比桌高級一些。

  確實很小,因為案面長度只有四十厘米左右,寬度只有二十厘米左右,而整體高度,不超過十五厘米。

  兩頭案面微微有弧度翹起,這是翹頭案。

  一般來說,如此之小的翹頭案,行里喜歡稱之為“案上案”。

  這并不是這小案就是要擺在大案上的,而是一種美稱。這樣的翹頭案上案,要是放到正式的拍賣會上,常見的稱呼,應該是“翹頭案微型幾”。

  幾和案,從字義上來看本是不同的東西;但這兩者,與案和桌的差異不同,它們在形式和用途上,很難明確劃分出截然不同的分界,所以常被并稱甚至混稱。

  而這件擺上來的案上案,材質是海南黃花梨的。

  從制式來看,應該是清代的器物,大致在中晚期。

  材料不錯,年份也不錯,為什么大家看起來興致都不高呢?

  一方面因為工藝很簡單。

  翹頭和榫卯結構,這是是明清幾案中常規的東西;除此之外,這案子的其他部位,都過于簡單平實,也沒有任何雕刻和紋飾。

  古典家具的價值,除了材質,藝術性自然也占了很大比例。

  同是一件翹頭案,均為黃花梨材質,但一件造型jing美,有巧妙設計和雕刻紋飾,另一件則簡單平實,價值上自然大有差別。

  另一方面,這件翹頭案的案面,它還是石面,也就是鑲嵌的石板。

  那么,這件海南黃花梨案上案的材質,少了最主要的一塊板材。

  對一件清代的幾案來說,這種設計不算獨特,也屬于常規。

  而且本來這么小的案上案,案面一般是一塊“獨板”制成,光是這塊“獨板”的材料錢,那就不菲;換成石板,材料價值下降不言而喻。

  這案子的中間,其實就是做了一個“框子”,然后鑲嵌上了一塊石板。

  也不是直接鑲嵌,石板的底部,還托了一層木料薄板;但是這層木料薄板,卻并不是黃花梨的,而是櫸木的。

  這塊也不算厚的石板的材質是云石,白色的底子,帶有黑色如同水墨暈染的紋理,看著倒是很漂亮。

  漂亮歸漂亮,但云石就是云南的大理石,價值上自然不怎么高。

  這是下半場的第一件拍品,所有人倒是都湊近看了看。但一共九個人,轉眼就或撤離或變成隨意觀看的,就有六個。

  包括李天風。他離開桌邊之后,和相熟的秦東風到房間一角聊天去了。

  仍舊圍著這件案中案的、且真的在細看的只剩三個人。

  吳奪是其中之一,四十多歲的條紋西裝男也是其中之一,還有一個,就是拿下朱雀宮燈的人。

  這里頭的參拍者,有三個人李天風不認識;一個是西裝男,一個是拿下鈴鐺杯的、略帶津門口音的瘦高男子,再就是這個拿下朱雀宮燈的人。

  李天風之前也跟吳奪提過,這個拿下朱雀宮燈的人他看著面熟,好像以前在港島的拍賣會上見過。

  這個人穿了件灰色休閑裝,里頭是純黑襯衣,頭發有點兒卷,個子不高,眼窩略陷,看起來在五十歲左右。

  此時,他忽而抬頭,看了看吳奪和西裝男,“兩位對云石也感興趣?”

  西裝男笑了笑,“我主要是對黃花梨感興趣,但鑲嵌了云石,也不難看,而且更實用。”

  聽話聽音。吳奪心說,此人看來是要出手的,他剛才的話,不過是在探路。誰會對一件黃花梨家具上的云石感興趣呢?

  不過,吳奪之所以還留下細看,一開始確實是被云石上的紋路所吸引的。

  因為黑色的水墨紋路,從某個角度看,好似形成了一個“吳”字。

  “紋路挺漂亮。”吳奪也贏了那個男子一句。

  “我老家就是云南的,所以對云石情有獨鐘。你們看,這上面的紋路,好像有一個‘天’字。”

  吳奪看到了“吳”,他看到了“天”,觀察也挺細。

  這個自稱老家云南的男子又笑著問道,“兩位都是北方人吧?”

  這話有點兒意思,好像是在說,你倆能不能不和我爭?

  結果,西裝男不吃云南男這一套,“這東西擺在躺椅邊上,放個酒水茶飲什么的還真挺合適,石面的,不怕濕。所以我也挺有興趣。”

  吳奪也有興趣,估計也會出手,但如果這倆人摽上了,萬一飆出不合理的高價,他心想也不可能跟著較勁。

  本來這東西是不需要聽的,因為比較明了。不過,就在西裝男和云南男對話的時候,吳奪不由臨時起意,順帶就搭上手聽了聽。

  吳奪沒想到這個臨時起意,居然有重大發現!

  這件黃花梨案上案,是清晚期的東西,這一點沒錯的。但是,原先的結構不是這樣的。

  原先的結構,確實也鑲嵌了石面,同樣是云石,但并不是這一塊!

  而且,本來下面也沒有托上一層櫸木薄板。

  之前的那塊云石,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的時候,碎裂了。

  碎裂原因吳奪沒有聽到,但是碎裂之后,又換了這一塊云石,同時下面托上了一層櫸木薄板。

  這是重大發現的前奏,真正的關鍵點,是后來修整加裝之時,在云石板和櫸木板之間,藏了一張畫!

  這幅畫吳奪也聽到了。

  是裝裱好的小鏡心,長寬和云石案面的大小幾乎一致,略略小一點兒。

  這幅畫的上下,還各封了一層防水防潮的包裝紙,就是故意暗藏其中加以保護的。

  時間是六十年代,這也很容易理解。

  而這幅畫的內容和作者,更是讓吳奪為之一振!

  他也沒想到這次居然聽得如此完整清晰;但既然如此,那必須拿下啊!

  這是一幅果蔬圖,上面畫了白菜,蘑菇,柿子,櫻桃;白菜的菜葉上,落著一只蟈蟈;幾顆連枝的櫻桃旁邊,也有一只蟈蟈。

  落款是:

  八十八歲齊白石畫于京華!

  鈐印兩方。白文:借山老人;朱文:白石。

  石下居然還藏了石,只不過藏的是“齊白石”!

  到了出價環節了,全部九個參拍者又圍在了桌邊。

  “怎么?要出兩手?”李天風在微胖主持人宣布開拍前,低聲問道。

  “嗯,有點兒意思。您不出手我就放開了。”吳奪應道。

  “喜歡就好。”李天風對此的確不感興趣。但他也有點兒意外,吳奪想出手就想吧,怎么眼神中暗含斗志,仿若還有志在必得的意思呢?

  出價開始后,西裝男直接先報了個十萬。

  這件黃花梨案上案的市場估價,若沒有那塊云石案面,而是獨板黃花梨,大概能到二十萬左右。

  有了這塊云石板,那就看能不能碰對人了。若在拍賣會上,有特別喜歡的,或許也能到二十萬;但若拍出十萬,也不奇怪。

  西裝男這是上來就噎脖子。

  一時沒有人加價。

  吳奪在觀察,云南男也在觀察。

  直到微胖主持人提高聲音,“若沒有人加價,這件海黃嵌云石案上案就落槌了!”

  云南男忽然抬手,“二十萬!”

  他加得有點兒猛,微胖主持人也不由愣了愣。

  這場拍賣,雖然目前來看最低加注都是一萬,但實際上并沒有規定最低加注額,只不過一萬相對習慣了。

  這件案上案的總估值不高,其實適合一萬一萬的加;又不是西漢朱雀宮燈、雍正官仿無擋尊那樣的東西。

結果,西裝男上來就十萬,云南男上來就二十萬  微胖主持人愣了愣之后,迅速回神。看來,他也覺得差不多落槌了,間隔并不長的時間便又開始“最后詢問”。

  吳奪估摸著,這件案上案,保留價估計應該在十五萬到二十萬之間,現在差不多應該過了。

  “二十一萬!”吳奪抬了抬手。

  微胖主持人點點頭,“二十一萬有效!”

  西裝男和云南男不由都看向吳奪,吳奪面色如常,分別微笑致意,但其實心跳已經開始加速。

  這可是齊白石啊!

  雖然是一幅不大的鏡心,但是內容豐富,光是果蔬就有四樣,還外帶了兩只蟈蟈。

  要知道,當年齊白石賣畫,那是給多少錢畫多少,多加一只蟈蟈就是多加一只蟈蟈的錢。

曾經有一次畫蝦,因為對方給的錢不夠,他還畫過半只  而現在他的畫作,雖然不能用畫面上的數量一概而論,但如此豐富的內容,價格也低不了。

  齊白石的真跡是書畫拍賣中的大熱門,好幾億的作品都有,過億的、幾千萬的,那就更多了。

  這一幅鏡心,吳奪只是聽到了,還沒看到實物,但大致估算了一下,幾百萬肯定有了;若是實物品相很好,過千萬也有可能啊!

  當然了,他心跳加速主要不是因為價錢,他手里更貴的東西也不少。主要是這個過程有點兒刺激。

  西裝男看了看吳奪之后,忽而笑了笑:“二十二萬!”

  吳奪本以為西裝男就是湊個熱鬧,沒想到他還玩上了。

  結果,西裝男叫價之后,云南男又跟上了:“二十三萬!”

  吳奪一看,干脆又不著急叫價了,且看他倆怎么耍。

  同時,吳奪暗自簡單分析了一下,西裝男許是和他說的一樣,買了放在躺椅邊自用,或者擺在客廳沙發邊,來了客人以顯逼格。所以,他就算繼續跟幾手,應該不會出到太高。

  而云南男,就讓人琢磨不透了。

  因為他說因為是云南人,所以喜歡云石案面;這個說法靠不住,總不會因為一個案面而出價高出市場行情。

  他看起來也比較穩健且有心機的樣子。

  或許,是有什么豪橫的下家?專門指定此類款式?

  不過,不管怎樣,吳奪就算到了百萬一樣敢出,他有齊白石托底啊,所以這倆人應該是抗不過自己的。

  西裝男和云南男,一人一手一萬,居然也到了三十萬。

  其他人也都有些驚訝,這已經遠遠高出市場行情了,這倆人到底想干什么?不可能為了置氣在競價吧?

  李天風則看著吳奪笑了笑,他以為吳奪是放棄了呢。

  西裝男雖然眼力弱,但其實很聰明。

  根據吳奪的觀察分析,他應該是一開始想拿下,但是過了二十五萬之后,是準備放棄的。他為什么繼續出價呢?是因為對云南男“搶”了自己看上的東西不太滿意。

  同時他也看出來了,云南男在一定拍價之下,不會放棄。所以他跟,就是讓這份不滿變成讓云南男多花錢。

  云南男表面看不出什么,甚至還對西裝男時不時報以微笑。

  在云南男出到三十萬之后,西裝男沒有立即跟上,稍頓之后,才出了三十三萬。

  這次他沒有一萬一萬的加,而是加了三萬。

  云南男又是對西裝男微笑,同時看向了主持人。看這意思,好像是不會再加了,這件案上案就是西裝男的了。

  西裝男有點兒慌。

  忙乎了半天,結果被耍了?小丑就是我自己?

  就在微胖主持人最后的發聲之后,吳奪只能“救下”西裝男了。

  可是,云南男居然在吳奪開口之前,先說了一句:“三十四萬!”

  說完之后,又是對西裝男微微一笑,只是這一笑,多了些許玩味的內容。

  西裝男沒有在加價,只是冷哼一聲。

  看起來,三人局變成對局了。

  吳奪繼續等,這個點,要適當抻一抻,雖然暗含大漏,可總歸花錢越少越好不是?

  吳奪等到了微胖主持人發聲,才抬起了手,“三十六萬!”

  沒加一萬,加了兩萬,圖個數字順溜。而且吳奪預感,云南男很可能還會再加。

  其他參拍者,現在純粹變成看戲的了。

  李天風輕輕碰了碰吳奪的胳膊,吃驚低語,“有譜么?”

  “自有打算。”吳奪回以一個肯定眼神。李天風便就沒再說什么;從吳奪的一向表現來看,是靠譜的。

  而云南男雖然是稍微停了停,但是沒等到微胖主持人發聲,就直接開口道:“四十萬!”

  吳奪這次沒有等,因為現在變成需要強化一下節奏了。

  “五十萬!”吳奪朗聲開口。

  滿座嘩然。

這里頭都是不差錢的主兒,四五十萬對他們來說,也不算什么。但是,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誰也不愿意花冤枉錢;花錢可以,但這個花法兒  因為清晚期的黃花梨案上案,并不算是稀缺品種,何況還不是獨板案面,是鑲嵌云石的。就算再喜歡,放棄這一件,仍舊可以再找同款。

  云南男看著吳奪,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甚至吐出了半個“你”字。

  吳奪則微笑著點頭示意。

  和氣生財嘛。

  吳奪這一手五十萬,也不是瞎加,因為他雖然不知道云南男是什么原因如此加價,但從能出到四十萬的勢頭來看,五十萬以內怕是還會接著出。

  所以才會如此強化節奏。

  微胖主持人此時也不說話了,直接看著云南男,等著看他出不出價。

  “我再看看。”云南男很快恢復平靜,又湊近了這件案上案,看了幾個點。

  其中,他還矮身探頭,查看了案面的底部,同時用手電照射,但最后結束之時,眉頭還是微皺。

  吳奪好像明白了!

  云南男是個高手!

  他應該看出了案面的云石板,不是清代的,而是六十年代前后的,也就是修理過加裝過的。

  而且底面的櫸木板也差不多是同時加裝。

  綜合結構、特點、工藝,這件案上案原先鑲嵌的石板,下面應該沒有櫸木板。

  再結合六十年代的特殊時期,云南男怕是會揣測,加裝的云石板和櫸木板之間,有可能暗藏了東西!

  只不過,他沒有吳奪的“聽力”,他的腦子里,只判斷出一個可能性而已。

  所以是在賭!

  若是什么都沒藏,那肯定賭輸了。

  若是藏了,但實際價值并沒有他加的價兒高,那也是賭輸了。

  吳奪不由嘆了口氣。

  這個對局,明面上是競拍局,實際上是針對暗藏之物的局中局。

  只可惜,吳奪知道了“底牌”

  但吳奪還是很佩服他,技術含量真的很高!

  云南男還在沉吟,時間有點兒長了,微胖主持人只好開口了,“目前出價五十萬,若沒有再加的,那么這件拍品就落槌了!”

  “歸你了!”云南男沖吳奪點點頭。

  其實這個價兒他還可以再加。只是他看明白了,吳奪不會輕易放棄,賭注太大就沒意思了。

  微胖主持人又掃了所有參拍者一圈,隨后沖吳奪有力抬手:

  “恭喜中拍!”

  在等待下一件拍品上桌的間隙,李天風對吳奪笑道,“回頭指點一下我的迷津?”

  吳奪也笑了笑,“哪敢當指點?我年輕,沖動了一些。”

  李天風沒有再多說什么,現在聊不合適。

  而云南男此時卻從原來的位置,來到了吳奪身旁另一邊,“打擾了小兄弟,結束了能聊幾句么?”

  “好,您客氣。”吳奪應道。

  此時,下半場第二件拍品已經擺上了桌,兩人也就沒有繼續說話,都看了過去。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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